第四十二章
在陈国时, 安娴一穿过来就遇上国灭,没机会出去瞧, 嫁到了齐国,被关进东宫, 别说去外边儿,出躺东宫都难, 唯一见到的闹市, 就是来时的车上, 从车帘逢里瞧见的洛阳城一角。
不成想, 这地方到了夜里, 也能如此繁华。
安娴庆幸自己有那些首饰在身,若真遇上自己喜欢的,今夜她都能买了。
齐荀只知道她喜欢吃,却不知道只要是好的东西她都喜欢, 闹市上的人虽没有过年那会拥挤, 但依旧热闹, 西乡本就离洛阳城只有两三日路程, 离皇宫越近,受朝廷庇护的程度就越好, 百姓日子过的舒坦, 夜里这阵子就成了休息消遣的好时光。
除了本地人,西乡流入的外地人也不少 ,近几年随着齐国的疆土日渐扩大,从其他地方过来的人也在日见增多, 安娴一个外地人出现在街头,倒也并不稀罕。
穿梭进人群里,红红的大灯笼照在头上,安娴就如刚放飞的鸟雀,眼前见到的东西,都觉得新鲜,等逛到了一处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前,安娴就颇有些移不动脚步了,就跟她在原来的世界里看到化妆品,内心的渴望是一样的。
东宫出来时,她倒是什么都带了,可最后那一车东西连着嬷嬷和铃铛一块儿被打发了之后,自己这张脸已经素了整整两日。
安娴并不懂价钱,在之前买东西也从没问过价钱,等选好了,才从怀里掏出了一根金叉子递给商贩问了声,“够不够?”
商贩愣住的那阵子,安娴又加了一根,“最多就这么多了,我总得要留些。”
那商贩倒是个讲理的,说够了,不但没多拿她一根叉子,安娴走的时候,还把他摊子上的一堆零碎铜钱都给了她。
“能找零的就这些了,姑娘若是明日还过来,小的再给你补齐。”
安娴心里高兴,只道是自己遇上了好人,没想到一根金叉如此值钱,买了胭脂水粉,还能换来一袋子铜钱,走了一圈之后,安娴愈发坚定,自己得了便宜。
从商贩那里得来的一袋子铜钱,不但买来了好一堆的小玩意儿,居然还能剩下一半,安娴提着手里的战利品,内心极为满意,自打穿越以来,这恐怕还是安娴头一回尝到了自由的味道。
往里走了一段,热闹声不绝于耳,安娴顺着最热闹的人群,最终走到了茶楼说书的地儿,大多数的人都站在外围听里面的说书先生说,安娴视线被挡住,只好伸长脖子往里瞧,想看看古代说书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不留意,手上买的一袋子麻糖顺着袋子口,一颗一颗地正往外掉。
突然胳膊肘上的衣衫被人牵动了一下,安娴懵懵地回头,就看到了一张英俊爽朗的笑脸,但安娴并不认识这人。
“你的糖掉了。”
安娴闻声惊慌地低头一看,顿时眉头紧皱,刚买的麻糖果真落了一地,本想着这一路上打发着吃的,谁知道已经掉了大半在外。
“想进去?”安娴还在低头着急自己的糖,身旁的那位男子就对她指了指前面的人群问道。
安娴诧异地抬起头,目光再次放在了男子身上,这回才看了个仔细,对方的个头很高,与齐荀不相上下,但外表属于俊美型,脸上的笑容带着一股子的爽朗,比起齐荀的不苟言笑相比,就是两个极端。
“想进去的话,将帽子戴好,我替你开路。”男子说完也没有待安娴回应,对着前方的人群吼了几嗓子,“借过,借过。”当真就开了一条道出来。
安娴傻愣的那一阵,掉在肩头的斗篷帽已经被男子扶起,重新盖在了她的头上,安娴只得挤过人群紧跟在他身后,挤到了里面才知道外围站的那一圈人是没有买坐的,里头的位置实则还很宽敞,屋内倒也没什特别的摆设,几张简单的桌椅,说书先生坐在高台处,也就地儿占了优势,桌椅板凳都与地下的人没什么两样。
男子选的位置靠近角落,自己占了靠外侧的那张椅子,留了里侧的给安娴。
安娴进来时心头还是先惦记了安全,特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路,将回去的路口牢牢记在了脑子里,才踏实地跟了进去。
原本想着,到了古代说书楼这等地方,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好段子,比如唐伯虎点秋香,梁山伯祝英台那样的爱情故事,谁知道一坐下来,说书先生就说到了自己的头上。
“当年陈国公主唱的那几首小曲儿,都是江南的调子,如今到了我齐国,也不知会不会唱我齐国的乐曲。”
说书先生说完,底下人的情绪瞬间被调了起来,可安娴的神色却变了,感叹自己怎就如此背运,走到哪里,都能碰到说她闲话的人。
安娴心虚,将头埋向了一边。
“听说陈国皇帝的寿宴,西北君主苏穆当时也在场,当时乔装成了一名侍卫,倒是满过了所有人,等到寿宴一过,就放出了狂言,早晚一日要掠了陈国公主去他西北唱曲,只是如今要让他失望了,陈国公主已经成了我齐国的太子妃,此时怕是正在为我齐国太子唱曲儿吧。”
底下一阵起哄,安娴脸色愈发尴尬,斗篷的帽子被她悄无声息地拉低,盖住了半边面孔,生怕被人认出来,唱曲儿?她倒是敢唱,他们敢听吗。
对面的男子目光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笑容从进来就没有断过,一手嗑着桌上的瓜子,一手提起茶壶,身子往前倾斜,勾着腰身为安娴倒了一杯茶。
“西北早晚有一天也会归我齐国,到时,怕是他苏穆要为我齐国唱曲儿!”底下一人借着哄笑的尾巴,又将人潮的热闹提到了顶峰。
安娴对那男子轻声说了句谢谢,注意力都在台上,听众人几次提起西北君主,突然也好奇那西北的君主到底是何模样,在自己穿越之前,有没有见过原主,毕竟前面已经惹出来了一个吴国太子,如今又听说了西北君主,安娴也不清楚原主到底被多少人惦记着。
一箩筐的烂桃花,总不能都甩在她身上。
“人不疯狂枉少年,狂妄一些又怎么了?”安娴正想的入神,身边那男子手捏着茶杯,搁在翘起的膝盖上,吊儿郎当地看着台上的说书先生。
“你这小生,你可知狂妄的代价?那你说说,若此次我齐荀大军进军西北,苏穆能坚持多久?”说书先生眯着眼睛,有几分得意,断定了西北就如吴国陈国一样,终究是要败的。
灭陈国不到一日,灭吴国不到三日,西北又能坚持几日?
“为何要打?若是不打呢?”男子一句话说完,将茶杯放回了桌上,目光从安娴身上扫过时,眉目轻挑了一下,对她抛了个媚眼。
安娴呆傻了一瞬,想这人的性子倒与自己的二哥相似,嚣张轻浮,不过模样长的还不错,要是放在她那个世界里,就是活脱脱的一阳光男孩,挺讨人喜的。
“不打?那就是直接投降认怂!”说书先生一声说完,底下的人欢呼声更高,七嘴八舌地讨论西北君主是否当真如此懦夫,没有骨气。
安娴见话题终于从自己身上绕开,心情放松下来,思维也跟着周围人的言论陷了进去。
“我倒不觉得不打就是懦夫,若明知打不过,干嘛非得送死,生命诚可贵,能屈能伸算是明智之举,与有没有骨气扯不上关系。”安娴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周围一片嘈杂,说话的声音也就跟前的男子能听得见。
本就是这个道理,在齐荀与臣子讨论战事的时候,齐荀是站在有利的那一方,当然得趁此机会攻打,让对方彻底翻不了身,但此时以西北君主的立场来看,那就是完全相反了。
即便是拼命反抗,拖上几个月,最终依旧是要败的,那从一开始,这场战争就没有要打的意义,白白牺牲了不说,还不会落下任何好处,何不留着青山在,等待下一次翻身的机会。
不过,这等事情谁能说得准,万事没有结果之前谁又一定就能赢,谁又一定就能输,很多决定都是在未知的时候下的赌注,怀着侥幸和幻想,没有人一开始就愿意接受自己会输。
是以,凡事有意料之中,也有意料之外,历史上几千将士胜几万的先例也不是没有,如何选择,还是得看当事人,旁人议论又有何用。
“生命诚可贵,姑娘这话说的好。”男子回头端正了坐姿,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如剑一般的眉毛弯起来,眼里的愉悦之色尽达眼底,唇角扬起时,还露出了一排白齿。
见久了齐荀的冰块脸,眼前这张脸上的灿烂笑容,一时感染到了安娴,安娴手握着桌上的茶杯转了转,毫无戒备的回了一记微笑,“这话也不是我说的,借来用用罢了。”
“喝茶!”男子却没去深究,豪爽地站起身,手上的茶壶刚提起来,还未来得及往安娴杯子里续水,侧方突然一把利剑直刺过来,男子手上的茶壶情急之下猛地甩了出来。
也就是瞬间的功夫,茶馆内一片尖叫声,人潮蜂拥地往外挤。
安娴被跟前男子护在身后,大抵也是被突如起来的变动吓傻了,没有想到,齐国以强国号称,然而自己一个齐国太子妃,在齐国领土内,还能早上晚上各遇一次浩劫。
出来时什么都打算好了,连客栈到闹市的路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却没想到,还有人想杀她,那夜贼明显地就是冲她而来,剑锋几次都直接对准了她,幸好都被跟前的男子挡了回去。
今早在驿站遇到的那些人,好说也算是有过节的,可今夜出来,安娴想不通自己哪里惹事了,招了这等凶险的杀手。
安娴躲在男子的身后,紧紧地攥住了他衣裳,刀剑声就响在自己耳畔,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落在她身上,吓得闭紧着眼睛不敢往前面看。
“别害怕,跟着我就好,不会有事!”男子说话间腾出了一只手拉住了安娴的胳膊,缓缓地往茶楼外退去。
安娴也很听话,猛地点了点头,紧攥住男子的衣裳,不敢松手。
闹市因这一起厮杀,逃的逃躲的躲,安娴手里买的那一堆小东西也早就不见了踪影,来时的十余人,在退出了客栈之后,已有半数丧命在了男子手上的剑下。
退出客栈之后,周围的打杂声小了些,安娴才终于鼓起勇气睁开眼睛,本以为看到的是夜贼狰狞的面孔,却不想一睁眼就瞧见了一脸阴沉的齐荀,刀剑在他手上,就跟今儿早上一个样,一剑横扫过去,这场劫杀基本就被结束了。
安娴狠狠地打了个抖,与祖宗相处久了,心头好不容易淡去的恐惧又窜了出来,突然就想起了,关于齐荀的另外一个称号,活阎王。
她今夜就不该出来的。
“过来!”齐荀的身影被月色镶嵌出了皎洁的光晕,如同被清晨的冰霜笼罩,脸色差,气势也冷,剑在他手上,话是对安娴说的,目光却在安娴身前的男子身上。
“还要我来拉你过来吗?”见安娴没动,齐荀的声音明显大了些,说完还当真就上前拎人。
安娴松开男子的衣裳,从背后挪出了身影,才往前迎了两步,就被齐荀一把拽过去,单手搂住了她的肩头,捏的她胳膊都快碎了。
而偏生搂住她的那只手,正好握着剑,剑尖还残留着血渍。
安娴侧目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煞白,心里恐慌达到了极点,也没顾忌周围的人,一转身,双手结结实实地抱住齐荀的腰,颤抖地说道,“你别生气,我害怕你生气。”
“你就不怕死?”齐荀不但没消气,声音还更冷了,难道他齐荀比那些刺客还更可怕?
适才收到消息,知道她一人偷偷跑出了客栈时,鬼知道他紧张到什么样,紧张到开始后悔自己的计划,后悔不该隐藏身份。
心口的那份担忧,让他赶过来时,一个活口都未留,然而无论是担忧还是紧张,都在他看到安娴拽住了旁人的衣裳之后,俨然转化成了怒气。
怎么看心里都不舒坦,尽管他知道是对方救了她,可就因为这个原因,才更让他生气,他从来都是一个骄傲的人,他的女人何时又需要旁人来保护了,讽刺的是,事情发生在他的领土之上,离洛阳城两三日的路程,竟然就两次三番的遭到了行刺,还被一位路人救下了。
齐荀能不生气,就不是齐荀了。
“怕。”
安娴声细若蚊,齐荀却已经将注意力放在了跟前男子的身上。
“你想要什么?”齐荀努力平复了心口的怒气之后,锐利的眼睛看着对面的男子,他齐荀从不喜欢欠人恩情,既然是他救了她,他就应该给他回报,只要他提的,他都会满足。
那男子却是扑哧一声笑出来,耸了耸肩,一脸的无所谓,“举手之劳,没什么想要的。”
“姑娘既然无碍,在下就此别过。”男子的笑容依旧明朗,随性的退后了两步,转身往巷子深处走去,走了一段,突然又转过头,手里扔出了一个纸包,对安娴说道,“诺,你的东西。”
小半袋麻糖,瞬间落入了齐荀的掌心,再抬头,就只看到了男子潇洒离去的背影。
齐荀咬着牙,双目溢出了寒光,就为了一小包麻糖竟然一个人跑了出来,那一桌子的东西,还不够她吃?就如此馋食?命都能不要!
刚刚消去的怒气,突然又游走在胸口,齐荀握住剑柄的指关节捏的泛青,即便如此,还是隐忍住了没当场发火的冲动。
过了一阵,齐荀才将手里的剑扔给了身后的暗卫,双手向后握住了安娴圈在自己腰侧的小手,沉着脸一根一根地去掰开她的手指头。
直到将安娴彻底地拉开了之后,齐荀的手掌又才牢牢地捏住她的手臂,望着她怯生生的眼睛,对视了几瞬,齐荀将鼻尖抵在了安娴的额头上,一字一句地说道,“回去之后,你最好给孤一个解释。”
不是自称我,而是称上孤了,安娴僵住身子,知道祖宗是生气了,站在那里动也不敢动。
身后的暗卫已将十余具尸体挑开了面上的黑布,整齐地排成了一排,安娴本也没有胆子看,然而还是忍不住好奇,余光往那上面扫了一眼,不曾想就认出来了一人。
正是适才卖胭脂的老板,因为给了她一袋铜钱,安娴对他的印象特别深,在这之前,她还将其归为好人的那一类,殊不知,转个眼,就来要自己的命。
安娴并不知道,自己递过去的金叉,在她走后就被送到了暗处。
市面上流通的钱币有字样,宫里头做出来的首饰同样是刻有字样的,西乡的街头外地人多,鱼龙混杂之处除了明面上的官兵,暗地里也有一方的头目霸主,安娴的金叉一眼就能瞧出端倪,做工不但精致,上头还镶嵌了珠花,一看就不是俗品。
除了金叉,招人眼的,还有安娴的脸,此等容貌惊为天人的女子,有心的人只要一瞧,便知道绝非寻常百姓。
商贩给安娴那一袋子钱,为的也是让她在街道里多逛逛,等自己找人识了这金叉回来,确保还能再寻的到人。
这一寻,便与许家要寻的人对上了号,许氏的手最长也就只能伸到西乡,再往前走,她便再无人脉,在安娴来到西乡之前,便下了高成本,势必要让她死在这里,道上签了生死契约的人,多半只认钱,出手时,不会去问地方的身份。
是以,安娴一出现,就已经被暗道里的人惦记上了。
“他要是觉得吃亏了,来找我,我把铜钱还给他就是,怎的还动上了刀枪,就为了一袋子铜钱,好歹我也是太子妃,这条命,怎么也比一袋铜钱值钱。”安娴走到那尸体旁边,顾不上其他,劈头就是一顿指责。
亏得她还念叨他是好人,感谢了他一路。
安娴的那声我是太子妃,说的特别重,语气也很是自豪,听在人心头,还有几分炫耀,齐荀当然也听出来了,崩了一晚上的神经,再看向安娴愤愤不平的小脸时,终于缓和了下来。
她还记得自己是太子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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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到了半夜,早已是夜深人静,也就安娴的房间里这会还灯火通明,齐荀坐在榻上,安娴则是低头站在齐荀跟前盯着自己的鞋面儿。
该来的还是得来,要她承认错误,她一时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怕自己一开口,又得罪祖宗,倒不如他先开口,她保证他说什么,她就乖乖听什么。
“既然怕,你为何一个跑出去?”齐荀跟前的榻上没有竹简,也没有茶杯,空空如也,打定了主意,今夜要好好审问她,便再无心思顾及旁的事。
齐荀一认真起来,那双眸子就锐利地让人害怕。
安娴抬头瞧了一眼,又低下了头,既然他主动问了,那她就将今夜这件事情说清楚 ,“我就想出来逛逛,真没想惹事,不信你可以去问那位公子,我们就坐在茶楼里喝茶聊天来着,那贼子说来就来,谁知道就为了几个破铜钱......”
安娴一句话还没说话,就被齐荀一拳头就砸在了桌上,不知所措地抬起来,立马住了嘴。
果然,她还是说错了。
“我不该拿金簪子去买东西。”安娴沉默了一瞬才下定决心,主动认错,说完见齐荀没出声,便彻底豁出去了,“我不该出客栈。”
“我错了。”
安娴睫毛几番颤动,她很少认错,就算是知道自己错了,也不会承认的如此直白,定会先揪住对方的问题,将自己所犯的错误降到最低,这已是她唯一一次不计较得失的认错。
“聊什么了。”齐荀脸色冷冽,压根就没有去在意她的认错,眸子带着寒光紧紧地瞅着安娴,声音比刚才平淡了不少,但周围的气氛并没有因此缓解,反而有种暴风雨前的宁静。
安娴还在摆正态度承认错误,冷不丁的问齐荀问一句聊什么了,也没有反应过来,只能懵懵地看着齐荀,“啊”了一声。
最后还是齐荀脸上不断升起的寒意,提醒了她,“这事要从西北君主要我唱曲儿说起......”
“陈安娴!”安娴才刚开口,就被齐荀劈头一声呵斥住了。“你当真以为孤不能将你怎么样是吗?”齐荀从位子上起身,脸上的怒气,是安娴从未见过的盛怒,就连眼珠子都泛了红。
安娴一直认为齐荀穿上蓝色的布衫之后,能遮住他身上的锋芒,不似在齐国皇宫时,他一身暗黑色蟒纹袍子那般冷硬、肃然,可也是今儿安娴才知道,这人一生气起来,压根就不关衣衫什么事,齐荀身上的冷意,那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此时看着她的眼光不只有怒意,还有森寒。
“臣妾什么都没想。”安娴被他逼的身子直往后仰,抿住唇角,清凉透彻的眸子防备地看着他。
他该不会杀了她吧。
“你想唱曲儿?”齐荀的脸停在她鼻尖的一指距离,凉凉地说道,“那你今夜就给孤唱,孤听着。”
齐荀盯着安娴错愕复杂的脸,收回了身子,长臂一伸,拽着她从外屋一直拖到了幔帐床前,再一步一步地将她逼得跌坐在床上,凑近她的耳畔,缓缓地说道,“唱不好今夜就别睡了。”
安娴颇有些欲哭无泪。
她唱什么小曲儿啊,她压根就没唱,也不会唱,他都不听自己把话说完。
可不等安娴替自己反驳,齐荀已经欺身俯下,一双手臂牢牢地撑在她的身侧,将她围在了其中。
“孤数三声,你不唱,孤就要了你,不会再顾及这地方合不合适。”齐荀的说话的时候,眼睛已经从她的脸上移开,那蝴蝶结还是他今晚早前亲自系上的。
“一。”齐荀伸手牵住了安娴腰间垂下的一段带绳,五指不断地攀附向上。
安娴脸色红一阵的白一阵,傻楞楞地看着齐荀,脑子里一片空白,要......要了她,是那个意思吧......
“二。”
“我,真的不会唱。”安娴被他圈在身下,完全动弹不得,急的小脸皱成一团,当真快哭了。
“三。”齐荀盯着她的眼睛,嘴角微微一上扬,缠绕在他手里的带子,猛地一个用力腰带顿时散开,感受到腰间突如其来的松垮,安娴连连后退了几步,闭着眼睛眼泪就掉了出来,慌不择路的时候,脑子就转的特别快。
“我就是在路边无意中遇上他的,我也没想过和他聊天,我就,就,就说了一句生命诚可贵,大抵因为他与我观念相同,才出手救我的,那,那包糖,是我自己买的,只是被他捡到了而已,我,臣妾保证,绝地没有任何想法。”
“他没殿下好看。”安娴慌乱地说完,人已经被齐荀摁在了身下,绸缎贴着绸缎,尽管齐荀单手撑起了大半部分力量,但安娴还是感觉到了火辣辣的压迫,安娴憋的脸色通红,顿觉气儿都喘不过来。
“臣,臣妾说的都是真的,臣妾不喜欢他。”安娴分不清两人之间砰砰跳动的声音,是自己的心跳还是齐荀的心跳,这番姿势已经让她羞涩的不敢睁开眼睛,一睁眼,齐荀的脸就在跟前,似乎稍微一动都能碰上。
安娴的求生欲极强,不得不摊开了来说。
说完更加尴尬的别开脸,不给齐荀看她的脸,并非是她装糊涂,而是被齐荀逼出来了灵感,自己都承认错误了都没能让他消气,不论她说什么他都没有耐心听下去,那定是自己没有说到点子上。
了解到齐荀的骄傲和小气,安娴才意识到,恐怕今晚那位公子对自己的救命之恩,或许让齐荀的尊严受了损,再如何,她是齐国的太子妃,也轮不到一个路上来搭救,站在齐荀的立场上,是挺不好接受的。
齐荀恐怕在生他的气。
其实那男子长的也挺好看,尤其是笑起来的模样好极了她的二哥,关键还救了她的命,于她而言,她应该感激人家才对。
“孤曾对娇娇说过,孤不好戏弄。”安娴转过去的脸被齐荀单手钳住,又转了回来,面对面近距离的相视,齐荀的瞳孔里映出了安娴慌乱的模样。
齐荀俯下身,下颚轻轻擦过她的唇瓣,不等安娴回过神,突然一阵铺天盖地的掠夺,将安娴死死地禁锢在身下。
不似之前的温柔,带着与他周身气势相符的霸道,这一吻,齐荀将今夜积攒在胸口的怒气,全数都发泄了上去。
安娴周身力气仿佛被抽光,咽咽呜呜了几声,整个人就如没了魂魄,被欺压的半点神智都没,前几次的吻只能算是轻轻地触碰,这回是实打实的亲上了,安娴唇舌发麻,快无知觉时,才被齐荀松开,周身还没放松下来,腰间的带子就被齐荀攥在手里,狠狠地一提,安娴没有任何防备地一声娇溢出,却见齐荀俯在自己身前,极为暧昧地说道,“下不为例,娇娇。”齐荀说完,没再纠缠,松开安娴,利落地起身之后,转身就出了屋子。
留下安娴一人摊在了床上,猛地一阵喘,完全没有力气说话。
从安娴房里出来,齐荀整个人感觉酸胀难耐,寒着一张脸,不知这番惩罚,惩罚的是安娴,还是罚的他自个儿。
冬季里的水透心的凉,此时大年刚过不久,时节并不暖和,回到房内齐荀却泡了一桶冷水澡,从发丝寒到脚底,火气总算灭了下去。。
屋外几个暗卫和管事的人候了一阵,才看到齐荀发丝上滴答着水珠,衣裳半敞开地打开了房门。
外面冷冽的空气与他那一身装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几人忍不住打了寒颤,鱼贯进了屋,动作格外的小心翼翼,待齐荀回到了火盆跟前,穿起了衣裳,几人才开始汇报查上来的情况。
“卖胭脂的人是西乡胭脂店容东家的人,属下查过,容东家的铺子曾与洛阳城许家有所来往。”
虽许家藏的深,但到底还是经不住齐荀一查,之前齐荀心里也有几分猜想,但以为许国梁还没有那个胆子,在驿站的时候,刘峰青不知情,动手的人是林家,借刀杀人那一招,他齐荀还是能识破,放了刘峰青一条生路,并非再去追究。
而这回的容东家,算是许家正式出面了。
“昨夜的人一个不少,装车拉回东宫,送到许氏跟前,让她好生瞧瞧。”已经先后两回了,齐荀不想再给任何人留后路。
一个个的心不小,胆子也不小,如今还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杀人了。
“那婆子,怎么处置?”管事脸色极差,想不到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眼线竟然背弃了主。
其中的厉害微思极恐,婆子是齐荀埋在暗处的人,而能让暗处的人生出异心,不得不说许家的人当真还有几分本事,那许国梁这几年还真没有白忙乎。
昨夜并非婆子无意提起要安娴出去消食,而是原本就蓄意好的,为的就是让她生出逛夜市的心思,让安娴上勾,再也回不来。
许家给的信,是说事成之后,让她去其他地方躲几年,等风头一过,便不会有事,谁知道才刚跑路,就被齐荀的人抓了回来。
齐荀从来不相信任何巧合和无心,事出必有因,审问完婆子,也才知道许家用的还是老一套戏法,用眼线家人的性命拴人。
“明日给夫人过过目之后,直接杀了。”齐荀的神色又恢复了往日里的平淡,背叛过他的人,如论是什么原因,从不会有活着的可能。
“奴才明白。”管事刚要退出去,又听齐荀缓缓问了一句,“救夫人性命的那位公子可有查清来路?”
“主子放心,奴才找人打听过了,是北家庄北万三家的三公子,大家在外都称其为北三爷,是一位难得的青年才俊,北家庄这些年主要是走西北和我齐国这条路的生意,早年就拿到了两国的公文,做的生意倒都是正经的买卖,从西乡往北走,北家庄的名号怕是没人不知道。”
齐荀对北家庄多少有点印象,既然查清了对方的来路就好,“明日将这个送过去,救命之恩,若待他日想好了要什么,尽管来着我。”
齐荀直接从随身携带的玉佩扔给了对面的管事。
管事吓了一跳,这空口的愿望,最是个麻烦事,若是北三爷懂事,知足倒好,若是不知足,提出了什么不合理的要求,往后让主子为难,后悔就来不及了,管事正要张嘴欲说些什么,就被齐荀打断,“下去吧。”
管事所担心的事,他岂能想不到,但救的那个人对他来说太过重要,同等,他也会加倍地还给对方恩情。
“传信,让顺庆和太子妃身边的人提前过来。”管事走后,齐荀才对身前的暗卫说道,既然已经暴露了行踪,就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
再说,安娴身边得有个信得过的人伺候,以免又被套进去。
所有人离去时,天边已经翻出了鱼肚,齐荀合衣躺在床上,也就打算眯眼歇息一会,待天色亮开,好抓紧时间赶路。
旁边屋里的安娴,自打齐荀走后,脑子就一直浆糊,被齐荀压过的地方,气息残留在上,久久不能散去,齐荀的脸就跟长在了她眼睛上,无论是睁眼闭眼,跟前全都是他。
安娴在床上猛翻了几个滚,脸上的温度升起又降下,最后也只能抱着被褥骂齐荀是最不要脸的祖宗,是王八羔子,混蛋。
骂完心里通畅了许多,气息顺过来了,安娴便自个儿摆成了大字,慢慢开始回忆这一天下来的背时遭遇。
一出东宫就接连被行刺了两回,她是不是命里带煞?可这身子是原主的,带煞那也是原主的问题。
“你自己惹出来的事情,别赖在别人头上。”安娴才刚小声嘀咕完,系统突然就怼上了一句。
一听到系统的声音,安娴突然就泄气了,脑子里本该属于自己的空间,她不想被任何东西占据。
自从上一次在水潭边上,阻止了齐荀亲近自己之后,系统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还以为自己那几句重话让它彻底消失了呢,如今居然又冒了出来。
“早就告诉过你,跟在齐荀身边不会有好下场,如果我告诉你,驿站动手的人是齐荀的侧妃林氏,而刚才的是许氏,你还会觉得是因为自己运气不好,命里带煞吗?”
系统的语气满是讽刺的说道,“你根本就不用感激齐荀,他也没有资格对你生气,这一切都是他那些女人惹出来的,你不过就是为他的风流在买账而已。”
这回一说,安娴总算想明白了这一路上的异常,就说那么点的过节,怎么可能会让对方拼了性命的杀她。
原来是东宫那两个女人做的手脚。
“我发现了一件事情。”安娴思索了一阵,思索的内容并非是齐荀的两个侧妃,而是系统。
“你每次出现的时候,几乎齐荀都不在,若是齐荀在场,你出现一次之后便会时隔很长一段时间才会露面,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害怕齐荀?”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你到底是谁?”安娴连着逼问了系统几次,系统就跟前几次消失前的征兆一样,半天都没有反应。
安娴以为它已经不在时,系统突然又说了一句,“你和他是不可能的,你早晚有一天会离开。”
安娴被系统这一套神出鬼入,惹人烦的言论,气的都快抓狂了,极力忍着骂人的冲动,不耐烦地说道,“那你倒是先让我离开啊!”
然而系统没再回答她,瞬间又躲进了她瞧不见的地方。
安娴讨厌这东西,非常讨厌,见过别人家那些可爱的系统,就没见过自己这个生来就与她有仇的系统,一次一次地将她往刀口上拖,当初让她嫁齐荀,嫁过去了又让她杀人家。
关键时候躲地远远地,让她自生自灭,今天内连遭了两次劫杀,系统又去哪里了,但凡给她提个醒,也不会让她惹了那祖宗。
又或者说,系统巴不得让齐荀的两个女人对她做些什么,然后让他与齐荀相互之间永远地记恨上,成为彼此真正的仇人,那她就能如愿了。
多好的想法,可她安娴并非是个傻子,那见不得人的东西越是逼她,她越是要反着来。
她最讨厌的就是它动不动地就拿回家之事来逼迫她,明儿她就找个机会去问问齐荀,若是太子妃容不得东宫里的两个侧妃了,他该如何?
他要是舍不得了,自己就想办法去找便宜姑姑,总之这事不可能就这么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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