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自己身上的阴冷之气太重, 或许潜意识里,就需要这样一位周身朝气蓬勃的人来平衡。
齐荀将安娴的脑袋放在枕头, 手上的动作已是有史以来最轻的一次,挨着她的身侧躺下, 黑色的眸子盯了一会幔帐顶才缓缓地闭上,屋内桌上的一盏油灯, 也在他闭眼的瞬间熄灭。
黄昏开始落的毛毛细雨, 到了半夜, 已经成了漂泊大雨, 后厢房的那处, 刘峰青几人回到房里,又继续喝了一轮,等到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已是个个烂醉如泥。
厢房的楼道就一盏昏黄的灯, 在一片雨雾中微微摇曳, 模糊不清的光线, 不熟路的人根本摸不到楼道的位置, 王大头站在楼下的柱子后,一直盯着上房屋里的那抹光亮, 见其终于熄灭了之后才从一排长廊穿过, 到了后厢房的位置。
刘峰青说的没错,谁又会只选一条路,在道里混久了,没几个隐藏的身份, 怕是早就尸骨无存了。
走私贩卖的生意也只不过是闲来无事,做的一个幌子,钱财谁又会嫌多,刘峰青在朝中的人是许国梁,而他王大头也并非孤身一身没有依靠,在当年建立驿站的时候,就已经是林家人。
承林家庇佑潇洒过活了十余载,如今林家人的吩咐到了,就算是豁出去了命,他也得照办,这都是当初在择主的时候已经做好的选择。
王大头的身影在廊下无声的穿梭,在后厢房的几个屋内走了一圈之后,又悄无声息地回了前院。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直到清晨才停了下来,安娴是被楼下的一阵动静吵醒的,从床上爬起来,眼皮子还有些沉重,脑子里对于昨儿的事情忘了大半。
记得的只有自己训斥王大头的那一段,后来是怎么睡着的,片段太过于模糊,完全连贯不起来,醒来时,床上就只剩她一人,就连昨夜齐荀是不是睡在自己身旁,她都不确定。
“醒了就起来。”安娴磨蹭的这一阵,齐荀已经衣衫整齐地坐在床前的一把木制椅子上,眸子里的目光不加任何掩饰的瞅了她。
“殿,殿下。”安娴一看到齐荀,心头就莫名地慌,昨夜是自个儿擅作主张喝了那杯酒,之后的酒态必定是难看的,光是脑子里记得的王大头那一段,就足够让她抬不起头来。
也不知有没有对祖宗做些什么。
还有吴国太子的那件事情,齐荀到底有没有当真。
“洗簌会吗?”齐荀从椅子上起身,缓缓地朝安娴走去,语气平和,并没有安娴想象中的阴沉,平淡的态度似乎昨夜在楼下什么都没发生。
“会,会。”安娴乖巧地点头,带了一脸甜笑,瞧见齐荀过来,眼睛里透着心虚,几经闪烁,不敢去看他。
“那就好。”齐荀在安娴地床沿前止步,难得多见地如此多话。
屋子里的水,驿站的人一早就备好了,面盆就搁在齐荀身后的架子上,安娴蹭了床前的绣花鞋,刚站起身来,就被往前又移了一步的齐荀,逼的跌了回去。
“还有,如今在外,往后记得叫我夫君。”
齐荀的唇线微微上扬,脸凑到了安娴的耳畔,温热的气息让安娴加快了心跳,面上一股燥热,立马变成了虾色。
“夫,夫君。”安娴磕磕碰碰地念叨了一声,全身都不自在,半晌,齐荀的身子才直了起来,眸子在安娴醉红的脸上扫了一眼,嘴角的梨涡显露的明显。
“半柱香,我去下面等你。”
等到齐荀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安娴才回过神,但依旧是心神未定,越发的坚定自己昨晚一定是对祖宗做了什么,今日起来才会如此反常。
一反常态,必会生妖。
安娴急急忙忙地洗了一把脸,没再去估计自己的形象,横竖除了一身素衣,两袖空空,也没什么可以让自己好好收拾的,可不能让祖宗多等。
也就眨眼的功夫,安娴下楼时,就遇上了大场面,楼下的桌椅大都被砸的满地狼藉,五大三粗的六人正围在齐荀的身旁,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一点就能着。
清晨将安娴吵醒的那阵动静,也是跟前六人闹出来的,昨儿夜里歇的好好的,一堆人喝的尽兴,谁知道早上一起来,除了刘峰青之外,其余几人都哑了嗓子,说不出话来了。
成了十足的哑巴。
六人坚持自己的说法,是在驿站内被人下毒毒成了哑巴,而与六人有过节的只有昨夜在楼下遇到的安娴和齐荀。
齐荀适才一下来,就被六人团团围住,要他给大家一个说法,刘峰青的刀横在胸前,尽管齐荀身上的气势让他恐慌,但身后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不可能就此罢休。
倘若今日认了怂,今日他还如何混下去。
“若是我底下的兄弟有得罪之处,大人尽可以明说,不至于用这种阴损的手段来报复,今日在做的各位做个见证,并非我刘某成心要与这位大人过不去,实属他欺人太甚,我五个兄弟一夜之间都被毒哑,今日你不给个说法,往后我等朝廷命官又该如何立足。”
刘峰青断定了就是齐荀做的手脚,身份不简单又能如何?宫中他也有靠山,他是许大人的部下,奉旨前去评定□□,敢谋害朝廷命官的,就是阻碍圣旨。
底气一上来,怒气就烧红了刘峰青的眼,今日不管这人是谁,他刘峰青还偏生就惹上了,谁知道他是不是当真的商户,仗着朝中卫将军的名头来这里耀武扬威罢了。
但就算是卫将军的亲属友人,他也不惧!
“我说了,不是我。”齐荀的声音很平淡,清冷的目光,落在人身上,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恐慌。
能让他与这等人磨嘴皮子,不过也是不想事情闹大,暴露了自个儿的身份。
安娴从未见过齐荀动武,在陈国时,他一身简单的蓝色布衣,干净文儒,回到齐国,他是太子,冷漠淡然一身尊贵,双手几乎都是用来拿竹简与奏折的,从未见到他拿过刀剑。
今日算是安娴开了眼,刘峰青手里的大刀基本上就没耍几下,就被一剑挑在了十步开外,齐荀手里的剑尖从刘峰青的肩头划过,奈何刘峰青一身铁甲还是被刺破,瞬间鲜血染了他半边手臂。
这一招之后,屋内的几人开始动起了真格,刘峰青为首的六人几乎是咬牙切齿。
安娴吓的腿软。
这就跟在街道巷子里看到流氓打架是一个感受,除了害怕就是想躲地远远的,可那一堆人里面齐荀还在,她又不可能躲。
最后安娴只能抱着头蹲在楼道口子上,眼睛从露出的五指逢里惊慌地看着齐荀,恨那一群人怎就不长眼睛,识不清人,这一架打完,在场的今后还能有活路吗。
偏生那群人还打上了瘾,一个转眼,蹲在楼梯上的安娴就被人盯上了,毒成哑巴的其中一人,举刀支支吾吾地一阵叫嚣,眼珠子泛红,凶神恶煞地奔向了安娴。
安娴惊恐地连连后退,却发现身后楼梯口处,王大头正抱着被褥呆愣愣地堵在了那里。
王大头嘴里倒是叫了一句小心,可仿佛是被吓傻了一般,脚步并没有及时挪开。
安娴惊慌的一回头,眼瞧着哑巴的刀要落到安娴的身上了,也就一瞬,明晃晃地一把剑从安娴眼前飞过,直插进了对方胸口,鲜血溅到了安娴一脸,那一刻安娴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都一块儿丢了,等到安娴木纳地转过头,无助地想要同齐荀寻求几分安慰,却见齐荀淡定从容地撩起一边衣角扎进了腰间,朝她走来的脚步缓慢,一点没不着急。
安娴没见过齐荀拿剑,更没见过他杀敌,以为他平日里再如何淡定,到了真刀实枪的那一刻,定是紧张的。
又或者以为,他看到自己差点被杀的那一瞬,多少也会担忧。
谁能想到还是那张扑克脸,不愠不怒。
安娴伸出的双手,无力的放下,心头的失落,让她的心脏猛地一阵抽搐,伴随着绝望,一屁股坐在楼梯上,眼里的泪水滴滴地往下而流,被溅了一脸的鲜血,此时还残留着温度,让她完全平静不下来。
就算是没有感情,好歹自己也是他名义上的女人,难道他就真不怕自己死了,让他堂堂太子,战□□声受损?再想想从前自己手指头受了伤,家里人,哪个不紧张?恨不得立马抱着她去医院,如今再看齐荀的态度,两者落差太大,她一时压根儿就没有办法接受。
安娴摸了一把脸上的血,心里起伏很大,只一瞬,眼睛就哭成了红肿的桃,突然才意识到,在这里,她终究还是孤苦伶仃的一人,从没有一个人真正地痛惜她。
“过来。”齐荀站在她身下的两个台阶处,对她伸出了手。
安娴没动,将自己的身子蜷缩了起来,只抬起了一双沾了水雾的眼睛,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光亮和讨好,只有失落与悲伤。
“齐恒彝!”安娴第一次叫了齐荀的名字。恒彝是齐荀的字,既然在外不能暴露其身份,那这字总该可以叫。
“我不想给你走了。”
安娴不适合生气时说话,生气的时候,心里的难受让她的脑子空白,这句话已是她能说出来最完整的一句话,喉咙梗塞的难受,咽气都痛。
就像是小时候与玩伴闹了别扭,不想再和对方玩了一样,安娴此时的心情大致也是如此,就是不想再和齐荀玩下去,她想回宫。
或者回陈国也好。
齐荀的脚步没再往前跨,伸出的手僵了一阵才收了回去,安娴眼里的陌生,让齐荀难得的呆愣一回,立在沾满了鲜血的楼道台阶上,齐荀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睛紧紧地看着她,不太明白她所谓的不想跟他走了是什么意思。
除了他的母妃,从没有人叫过他恒彝,也鲜少有人知道这个名字,就连皇祖母都称他为荀儿,恒彝这个名字,他以为早就随着时间不存在了,却不想今日被她叫了出来。
她,在生气?
齐荀停顿的功夫,安娴垂下脑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刚站起身还未往回走,眼前突然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
齐荀将安娴从楼梯处抱了下来,脸色结了厚厚一层冰霜,无人敢靠近,驿站里的动静早就停了下来,里头的人均是被齐荀适才利落果断的剑法所慑住,一剑过去,要了五个人的命,当初进来了六人,如今留在场上的也就只有伤了一条胳膊的刘峰青。
王大头站在楼道口子上,周身抖成了筛子。
也就只差那么一点就成功了,可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安娴叫的那声齐恒彝,声音不大,整个楼梯道上除了齐荀,也就只有他能听的见。
齐国有几个姓齐的。
王大头想哭都不敢哭出来,林家这是让他死,他只能死,可人临时的关头,总是怕死的,这会,王大头心中还是抱了一丝侥幸,希望自己做的事情,不会被追究出来。
他就知道,自己最开始的直觉没错,他从没有看走眼过,但怪就怪自己没有坚持,相信了太子已经去了陈国的消息。
林家昨夜的递过来的信,只让他想办法杀人,却没有告诉他杀的是什么人。
如今再回想起来,不就很好想了吗?林家想要的东西不外乎就是东宫,而东宫能威胁到林家的人,也就只有刚来齐国不久的太子妃。
如此明显了,为何自己就那么蠢,居然没有参透?
可想到了又如何,只要林家吩咐了,他就得做,不做也得死,遵守诺言而死还能为妻儿争得一份安然无恙。
王大头看着屋子里的一片狼藉,和横七竖八的尸首,才领悟过来,昨日从秦字牌马车到驿站到这一刻,也就是他王大头的死期。
刘峰青的临时到访,到底是不是凑巧的,如今谁又能说的准,他本以为是天赐良机,今日借着刘峰青的刀,杀了那位夫人,谁知道不但没成功,杀的人居然会是太子和太子妃。
天要他亡,他又能如何。
在齐荀去抱安娴时,刘峰青就已经逃出了驿站,马蹄飞驰,溅了一路的积水,能有如此动作,想必是不知情的。
倘若知道了他刚才拿刀砍杀的人是太子,恐怕早就腿软瘫在了地上,哪里还有力气逃跑。
齐荀没让人去追,黑压压的暗卫在刘峰青走后,将驿站围的水泄不通,屋外散开的天色,乌云再次凝结,豆大的雨点子砸在驿站的瓦片上,砰砰直响,齐荀抱着安娴走出驿站时,终究还是对身后的王大头有了交代。
“带走。”要让一个人说出实话,他有千万种法子。
一场雨下过,到第二日天晴时,一切都已无痕迹。
马车从驿站出发,走了一日,已经到了下一个城镇,周围再也瞧不见半点荒凉,安娴在马车内睡了整整一日,惊吓过度加之伤了心,又因为在出发前的几个夜里,一直都没歇息好。
这一觉,连带着之前的本都补回来了。
等到安娴睁开眼睛,屋里已经点了油灯,楼下人来人往的嘈杂声入耳,安娴猛地坐起来,脸上的血迹已经被人擦拭干净,瞧不出半点狼狈,唯有染了鲜血的衣衫,能证明驿站的那场浩劫,确确实实发生过。
当时安娴是挺伤心的,可睡了一觉之后,那感觉忘记的七七八八,周身又似是满血复活了一般,充满了力量。
安娴的妈妈就曾对七大姑八大姨夸过口,这孩子没有隔夜仇,很多事情睡上一夜就能忘了干净,但她没说,这也得看什么事情,是有选择性的,想忘了能忘,不想忘的也不会忘。
对齐荀带给她的失望,她没忘,但自己对齐荀说的那句话,她想忘。
就算要回陈国,至少也得等到她安全到了陈国再说。
安娴起来将屋里转了个遍,确定此时已经不在驿站了之后,长舒了一口气,客栈的后院,一扇窗户支开,能看到外面的一片鸟语花香,前方是一道巷子口,来往路过的人多,安娴适才听到的嘈杂声也是从那里传来的。
屋内除了自个儿,再没有旁人,齐荀不在,安娴心里还有些慌,正欲打开门去瞧瞧,外面便进来了一婆子,“姑娘,屋里的热水都备好了,姑娘既然醒了,就先沐浴更衣,换洗的衣裳奴才也带过了。”
婆子是齐荀暗哨里头养着的人,一路没有随从,但每到一个地方都有他的人,在齐国皇宫,齐荀是万人敬仰的太子,混在江湖道上,他也同样有自己的人马和眼线。
“秦公子去外面办事,过会儿就回来,公子说姑娘有什么要问的,就先问奴才,奴才知道的都会告诉姑娘。”
安娴倒也没有什么可问的,既然齐荀还没丢下她,那自己定是安全的,问了一句婆子,这是何处,也就没再问了。
“这里是西乡镇,姑娘睡了一个时辰了。”
地名听来了也不懂,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状况,安娴也就放心了,再折回房里,随婆子去了里间,才发现里头当真什么都备齐全了,木桶里的水还冒着热气,一屋子的烟雾缭绕,安娴想起身上沾过的血渍,周身都不舒服。
支开了婆婆,安娴自个儿褪去了身上的衣裳,动作麻利地钻进了木桶里,一路的风尘疲惫,此时的她确实需要好好沐浴更衣。
之前睡了一觉,精神气足了,如今往浴桶里一趟,安娴的心情便舒畅了很多,人一旦心情好,度量也会跟着变大,想了一番之后,安娴暗自决定,等齐荀回来了之后,自己的态度好一些,尽量不与他起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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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荀与安娴是黄昏时到的城镇,安顿好了安娴,齐荀便去了一间昏暗的屋子,出来时,外面的月色已是一片皎洁。
再硬的嘴,到了他齐荀手里,也没有撬不开的,一块棉布塞进王大头嘴里,从驿站出发到了这里才取下来,对于林家的那一摊子事,齐荀心里早就有数。
这些年父皇即便是没有恩宠林贵妃,可谁都知道父皇也不会将她怎么样,当年林家一族从西北过来,助了先皇开创基业,得了一免死金牌,如今几代人过去,都未见林家将其上缴朝廷,想必定是落在了林贵妃的手里。
从而才给了二皇子一条通畅的道路。
皇后担心二皇子留在宫中生事,他岂能不知,此次南下,二皇子已被他先一步派去了陈国,在讨伐西北之前,二皇子怕是还舍不得他死,能下黑手的也就只有林家那一群喜欢攀附权势的东西,而想要加害的对象也并非是自己,而是安娴。
王大头昨夜的一举一动,又怎能逃过他的眼睛,刘峰青的那些事,他秋后再算账,到时候连着根基一起拔,原本也没想这么早让王大头受难,但想起安娴被惊吓的模样,居然还因此迁怒到了自己身上,生了自己的气,齐荀便没那个耐心再与王大头周旋。
如今王大头早关在暗屋里,早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夜色一深,就有人将其送回皇宫地牢。
西乡的城镇到了夜里,一排红花的灯笼从街头一直挂到了结尾,春节期间开始挂上了,如今年过完,也没有取下,红火一片,热闹非凡,街面的派头比起洛阳城是要差些,但该有的都有。
齐荀的脚步停在客栈与闹市的岔路口子上,脑子里突然又蹦出了,今早安娴坐在驿站楼梯口的模样。
怎么看都是真真切切的生了气,从今早开始,只要一回忆起安娴脸上的失落与失望,齐荀就会感觉一阵心慌烦躁,适才在王大头身上已经发泄了一通,如今出来再想起来,没处可泄气,只能围着地面儿打转,身后一群暗卫绷紧了神经,大气都不敢出。
什么时候殿下着急过?就算是身披盔甲,十万大军从对面横冲而来,也没见他乱过分寸,见到最多的就是他的淡然从容,偶尔也有沉默寡言,面若寒冰的时候,但从未见过他如当下这般沉着脸,急躁的围地转圈。
几人不免感概,那王大头今夜没死,当真是个奇迹。
过了一会,齐荀突然就转过了身子,锐利的眼睛往身后的暗卫瞧去,吓得几人屏住呼吸身子绷的直挺挺的。
“女人生气该怎么哄,你们知道吗?”
齐荀冷冰冰的一张脸,说出这等让人掉眼珠子的话,着实将几位暗位吓到了,齐荀咬着牙,强撑着面子才问出来的,自己对于哄女人完全没有经验,被他吓哭的经历倒是有,可要让他去逗一个女人笑,这比上战场杀敌还要让他为难。
齐荀生平头一回觉得,顺庆那狗奴才,当真还是挺管用的,这会如果他在,定会有法子。
身后的暗卫过了好一阵才回过神,相互呆滞地瞧了瞧,便有一人结结巴巴地开口说道,“属下也不清楚,但属下认为,送她喜欢的东西,想必对方应该会高兴的。”
那人说完,齐荀一眼扫过来,吓得几人又是一番心惊肉跳。
她喜欢什么?上回过春节的时候,顺庆也问过他,这问题倒是不用多想,她喜欢的就只有吃。
“跟上。”
齐荀走在前面,身后跟了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一身黑漆漆的装束,从街头扫到结尾,出来时,身后每人身上都挂着大大小小的竹篮方盒。
从客栈的那条巷子口进来,到了里院,出来接应的婆子和几位谋士,大抵也是从没有见过这种阵势,愣了一瞬,才急急忙忙地接过了几人手里的东西。
以往连个面儿都没露过的暗卫,谁也没想到今日会被齐荀拿来这般用。
但也不敢问,今日的齐荀太过于反常,底下的人顿时打起了精神,只能小心翼翼地行事,生怕惹了他。
婆子将齐荀带回来的饭菜送进安娴的房间时,安娴还在里面沐浴,身子侵在水里,暖烘烘地很是舒服,可一离开水桶,空气里的寒凉袭来,安娴便没有勇气再站起来,如此几个来回,如今人还泡在水里头。
“姑娘,该用饭了,别泡太久,水冷了担心着凉。”婆子站在里间的门口,对安娴说了一声,话音刚落,就见齐荀进来了。
“既然公子来了,奴才就先退下,姑娘在里头都泡了两个刻钟了,怕是再泡下去会着凉。”婆子说完,就匆匆地退了出去。
木桶里的水是比之前要凉了,可外面的气候更凉,婆子喊话的时候,安娴实则已经起来了半个身子,可后面又听到了婆子与齐荀在说话,吓得立马将自己淹没到了水下,惊慌的盯着门前的珠帘,生怕外面的人进来。
“是不会穿衣裳吗?”齐荀站在珠帘处,抱着双臂靠在墙上,没往里走,但目光却瞧向了里头。
“会,会!等会儿,你先别进来。”如今安娴也不需要再酝酿勇气,从水里利落地起身,娇柔的声音透着慌张,将一方布巾裹在身上,到了炭火盆跟前,一边望着打探着珠帘的动静,一边慌乱地往身上套衣裳。
顺序是记清楚了,先穿哪件,再穿哪件,腰带也知道怎么绕,可腰带上的绳子结她不会打。
又磨蹭了一会,实属无奈,安娴才对守在珠帘外的齐荀说道,“能,能不能帮我叫一声婆子进来,这腰带的结,我,我不会。”
安娴刚说完,珠帘被掀开,珠子相碰的叮铃声传来,安娴一着急,只能往地上蹲,裹紧了身上的衣裳,一脸防备地看着齐荀。
那模样与今日早上蹲在楼道上,看他时一样,只不过少了失望,多了防备。
齐荀一步一步接近,到了安娴跟前,望着她一双清亮的眼睛,突然就蹲了下来,凑近她问了一声,“我就那么可怕吗?”
齐荀平日里的漠然,让安娴很少在他脸上看到情绪,但就算是不言不笑,那张脸也能让人着迷,以往几回她也曾近距离地与齐荀对视过,也没见他如现下这般瞧的认真,黑漆漆的眸子盯着自己,没有疏远与排斥,盯的直白,不但没有丝毫羞涩,还藏了几丝勾人的嘲弄,直到安娴感觉脸上的温度逐渐在升高,才慌忙地移开了眼。
她想说可怕,但说出来的话还是口是心非,“不,不可怕。”
“不怕就站起来。”齐荀往后撤回了身子,看着安娴陡然生红的脸蛋儿,还有局促不安的动作,突然领悟到了某些说不清的东西,而且觉得这感觉还挺好,齐荀活了二十年,从未打过诳语,也从未逗过人,极其枯燥平淡的一人,但此时却生了歪心思。
“要我抱你起来吗?”
安娴都已经快站起来了,被齐荀突然欺身而上,惊的身子往后一迎,差点跌下去,腰间及时揽过了一只手,将她拉了回来,额头顶在他硬朗的胸膛上,清冷的气势压迫的她半晌没有反应。
等回过神时,齐荀的手已经在替她绑腰带。
“你要清楚,只要我想,你不可能躲得过,你又在怕什么?”齐荀打结的手法意外的熟练,东宫有人伺候时,他不会抢了太监们的活儿干,但在外的时间多数都是他自己动手。
安娴今儿的心脏算是被他吓了几回,砰砰一直乱跳,视线再触碰到齐荀的眼睛,突然就不敢看了,垂头隐藏了脸上的潮红,没法再言语。
他说的没错,他是太子,只要他想要,自己还不是得给他,可如今这气氛说起这种话来,便莫名地让她慌乱。
“多谢殿下。”安娴自小就懂礼貌,瞧着身前被系好的蝴蝶结绳,如论怎么说,自己确实又被太子伺候了一回,除了感谢,她也不知道说啥。
“你叫我什么?”谁知安娴说完,齐荀又凑了上来,握在她腰间那只手明显用了力,将她整个人拉近他的怀里,神色颇有些不依不饶。
安娴望进齐荀深幽的眸子里,就差不认识跟前这人,就是平日那位冷冰冰的祖宗,“夫,夫君。”安娴今日说话频频结巴。
“嗯。”齐荀动作来的快,收的也快,松开安娴先一步走在了前面。
齐荀人都快走出去了,安娴才反应过来匆匆地跟上了齐荀,外屋的一方桌子上,婆子早就摆好了饭菜,街头只要是有名的菜色,齐荀都让店家装盘一块儿带了回来。
适才买这些的时候,齐荀就有了意见,什么不好喜欢,偏生喜欢吃,如今没有厨子在身边,他只能挨家饭馆去找。
一家厨子的口味不齐,连着要了几家,就怕不合她的口味,起不了哄她开心的效果。
安娴适才听婆子说用饭,以为今日如昨日一样,就几盘简单的小菜碟子,或者是几个馒头包子将她打发了,不曾想还有这等待遇。
安娴着实喜欢吃,这会睡了一天起来是真的饿了,温饱面前,安娴没空顾及形象,一双筷子似乎还忙不过来。
齐荀没吃,就看着安娴吃,远处安娴筷子够不着的地方,齐荀还极其体贴地将东西夹到她碗里。
今夜就算是她将这东西吃完,他也不会觉得她吃的多,每一样都是他亲自选了带回来的,这就跟厨子的感受一样,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巴不得对方都吃完。
这事情放在以往别说旁人了,他自己都不会相信,他一双手拿过刀剑,拿过笔,拿过玉玺,就从没有替旁人夹过菜,就连皇祖母,他也没有过。
可眼下他夹菜的动作极其自然,似乎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他乐在其中并非觉得自己有何可不为的。
安娴吃的认真,根本没去注意齐荀,甚至都没有注意到齐荀给她夹过菜。
但再喜欢吃,肚囊也就那么大,装下的也不过桌上的十分之一,等到筷子一放,安娴十足的吃了个饱,身心畅快了,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地恢复。
早上的事情安娴觉得完全可以选择性的忘记,本就打算了求和,端出好的态度来对待齐荀,如今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谢谢夫君,我吃饱了。”一脸的笑容,就跟之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
安娴想忘记,但她早上说的那话,齐荀心里惦记了一路,想了一晚上,此时见安娴情绪不错,齐荀才开口问,“如今,还想与我一道吗?”
安娴多半也没想到,齐荀会直白地挑出来问,但既然能问出来,定是他也觉得早上的事情,自己过分了吧?
在与她没有任何感情的基础之下,能让堂堂齐国太子主动示好,安娴认为这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能递台阶过来,自己就应该顺势而下。
“想……”安娴尴尬地捏着手掌心,点了点头。
“嗯。”这结果,齐荀很满意。
“吃完早些休息。”客栈的房间齐荀与安娴是分开的,住在驿站时会顾及身份暴露,如今来了城镇,客栈是商家老板开的,房间能要多少有多少,也没有人问你夫妻之间为何要开两间房,只要给了钱,就算是包了客栈,也没有人去诽议。
分房睡安全,若是再与她同床睡下去,他自己都不敢保证能坚持到几时,即便是自己有那个心思,也不想在外面要了她。
“我先走了,明早来接你。”
从安娴的房里出来,齐荀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收复陈国吴国之事,是事先就知道定会成功,将士庆功的那一日,他并没有多大的喜悦,如今却因为哄好了一个女人,让他头一回生出了自豪满足。
而那张一贯被冰霜凝结的脸,破天荒的笑了一路。
齐荀走后不久,婆子就进来替安娴收拾了桌子,安娴一直都是傻愣愣地,心情一会儿飘到云端,一会儿又沉了下来,整个人都被齐荀的反常给弄懵了。
他干嘛总是三番五次的靠自己那么近。
莫非昨夜醉酒之后,自己当真对他做了什么?安娴想了一番,也不对啊,若是自己酒后对他动手动脚,只会让他更加生气才对。
按照祖宗之前的样子,若是自己说一句,不想跟着他走了,定会被他冷声呛道,“那你走吧。”
但今日却给她弄了一桌子菜,问她,还跟不跟他走。
事情太过于反常。
越是想,安娴越是觉得刚才那阵的气氛,简直暧昧到爆棚了,长的好看的人果然做什么都适合,不说话的时候冷酷,说话的时候性感,笑的时候撩人,撩人的时候,能要了人命。
不想还好,一想起来,安娴的心口又开始凌乱,那祖宗当真是个不好惹的,对她不来硬的了,竟然耍起了这等心思。
“姑娘怎么了?”婆子见安娴围着那屋子打转,关心地问了一声。
安娴心不在焉地回答,“消食。”
“姑娘要是想消食,何不让公子带你去客栈后院走走,院子里到了晚上还挂着灯笼呢。”
安娴一听,瞬间来了劲,适才黄昏往外瞧了一眼,就觉得那院子里的景致好看,还有那条巷子口,也不知通向哪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
“婆婆可知,这附近有没有闹市?”安娴白天睡了整整一天,这会子就算是让她呆在房间,她也睡不着,呆在里头,只会让她想起祖宗今日的反常,倒不如出去走走好。
“闹市出了客栈的巷子口就是,如今天色晚了,外面人又多,姑娘还是等到明儿,让公子陪你去,自己可千万别乱走。”
婆子说完,替安娴关了门,转身下了楼。
安娴可等不到明儿,听了婆婆的话,一刻都坐不住,这会去找齐荀,就算自己好意思见他,也没法开口让她陪着自己去逛街,他是太子,哪能陪她?恐怕话没说话,就会被冷冷地训斥一声,你是谁?孤是谁?
安娴想,那巷子口就在楼下,她就出去逛一会马上就回来,应该也不是难事。
从楼上一下来,安娴就看到了宽敞的后院,院子里果然如婆子所说,挂满了灯笼,红火的一排光线下流淌着涓涓流水,安娴在此处逗留了一会,才顺着前方的巷子口出了客栈。
从巷子口出去时,安娴将斗篷拉的很低,起初还知道隐藏自个儿的脸,等到了真正的闹市,跟前的玲琅满目,已经让安娴无暇顾及,她就知道这个世界必定也有一方热闹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还没有写过欢颜呢,跃跃想写一篇欢颜,嘿嘿,小可爱们帮我收藏一下行不。嘤嘤嘤,爱你们!(文案文名后面还会改。)
《穿成总裁的美艳前妻》
唐媚儿醒来发现自己正在签离婚协议书。
跟前男人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她一个没舍得,抱腿痛哭,“我不离了!”
后来唐媚儿发现离婚协议书的巨额赔款,再瞧瞧跟前冷冰冰的男人,后悔莫及,“其实咱们离了挺好。”
男人盯着她,很了然,“你想要什么就直说。”
“xx口红出新款了,全套装。”
第二天,唐媚儿在朋友圈大肆甩卖各大品牌的口红套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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