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敢情魏家这边压根还没商量好要怎么把婚事办下去?
冯缨盖着红盖头,差点没忍住吹出一声口哨来。
两家来往密切,加上又有庆元帝和盛家三房插手,她还以为事情都已经谈妥了。却原来,不光祝氏自己藏了心思,魏家这头也不见得是平顺的。
离拜堂的地方还有几步之遥,魏三还在叫:“我已经帮他去迎亲了,怎么拜堂还要我上?是他成亲还是我成亲?”
“你堂兄他还昏迷不醒,你不帮,谁帮?”
说话的听不出是谁。
“你们就知道差使我。要拜堂,不是还有准备好的公鸡吗,拿公鸡上呀!”
“臭小子,你嗓门再大点声,叫客人们都听见!”
“谁不知道是冲喜……就你们事儿多,哎哟,别打,别打,打坏了还是得用公鸡!”
魏三的脾气原本还以为不大好,这番停下来,却有些有趣。
冯缨正要笑,就听见了鸡打鸣。
她抬起眼,瞧瞧撩起盖头一角,果真瞅见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被人抱着,从边上走了过来。
大公鸡高高蓬起的胸脯上,还绑了大红花,一股子淳朴气息,扑面而来。
“……”好像有点好吃的样子。
冯缨放下盖头,舔了舔嘴角。然后,又听到了未来公公的声音。
“怎么把鸡拿出来了?”魏阳看着公鸡,再看看被丫鬟搀着站在一边的新娘,脸色有些不大好。
“不拿出来怎么办?难不成人都接过来了,就让人这么站着?”康氏脸色同样难看,可她到底是妇人,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咬唇道,“今天冲的,是我儿子的喜。你要是想要我儿子一辈子躺着不能动,我就和你拼命!”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难道含光就不是我儿子吗?”
魏阳一甩衣袖,低声道:“这种时候,你就别跟着闹。”
他看了魏三一眼,“算了,公鸡就公□□。快些,免得过了时辰。”
如果娶的是普通人家,早在打定主意的当天,他们就花银子把人抬进门了。之前只觉得冯缨的身份合适,若成了,日后对魏韫,对整个魏家说不定都是助力。
现在看来,却也是麻烦。
“快些,别让客人久等了。”
康氏跟着应了一声,看了冯缨一眼。
她没见过冯家二姑娘,只听说生得极好,像极了当年盛名一时的和静郡主。想来,定是位美人。
可即便如此,这人都是个手上沾了血的人。她杀过人,很多人,佛祖……佛祖会不会厌恶她……
康氏越想脸色越难看。魏阳见她久久不动,眉头一拧,道:“你想做什么?现在想反对了?”
他看了看周围,一把拽住康氏的胳膊,压低声音道,“我和你说过,这一位不是那些小门小户由着你挑三拣四。”
他说完,又揉了揉康氏的手腕,叹息,“秋月,我知道你委屈,你心疼含光。含光是我们的儿子,我不光想要他能活下去,我更想他未来能过得好。”
他们夫妻俩的话,几次轻了又轻。可冯缨的耳朵实在太好,一字不落地全都听了个清楚。
魏家这对夫妻,总觉得有些古怪。
她轻轻摇了摇头,就听见有人喊了声“拜堂”了,紧接着,手腕被人轻轻一托,引导着就往前面走。
身后头,魏三叽喳叫着:“唉,唉,真用公鸡啊?我就随便说说,真用公鸡啊?我哥……那公鸡有我哥英俊潇洒嘛?”
“魏捷你闭嘴!”
“不是,你们这就是趁我哥身体不好,委屈人家姑娘……唔!”
魏三的话戛然而止,似乎是被谁捂着嘴拖走了。
冯缨好奇得很,很像回头去看一样,可身边扶着的人从丫鬟换作了一个婆子,力气极大,半扶半抓的把她带进了礼堂。
周围一时间全然都是人声。
冯缨知道,来魏家祝贺的人一定会比去冯家的多。但听这个声音,这分明是多得多……
男人女人,老的少的,各色腔调都有。
顺便边上的公鸡还时不时打上一个鸣。
“这女人啊,再厉害,可不是还要嫁人。”
“就是,一个女人家舞刀弄枪做什么,乖乖嫁人才是真。”
“放你娘的狗屁,舞刀弄枪怎么了?武将家的女儿,就没人不会动刀动枪的。”
“你生什么气?这又不是你家闺女,没瞧见盛家人在那头么。”
“那是他们没听见你们嚼舌根!盛家三房留平京,守宗祠,可人家也没少练拳脚功夫!嚼盛家的舌根,也不怕话多咬着舌头。”
这堂还没开始拜,礼堂内就已经有了各种吵闹声。
冯缨下意识要往那帮着盛家说话的人方向看,偏巧这时,嘈杂的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似乎都没了声响,只隐隐能听见几声倒吸气,和略显轻忽的脚步。
冯缨回头,盖头遮挡了视线,朦朦胧,有人走到面前,而后,抓住了她空着的另一只手。
很凉,像是很久没有被暖过的样子。
“不是拜堂么,都愣着做什么?”
低沉的声音,略带疲累。
是魏韫。
隔着盖头,冯缨眯了眯眼,终于辨认清楚面前的男人。
居然真的是魏韫。
昨天还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今天居然能走能动了。只不过……
她视线微微向下,有意识地回握住男人的手,然后带着人往前走了一步。
嗯,脚下不稳,是真病,不是装病。
“大哥!”
魏三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激动地喊了一嗓子,一屋子的人这才回过神。
“含光,你怎么过来了?”康氏激动地站起身,伸手就要去扶。
魏韫微微避让,握着冯缨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掌心的娇柔,叫他微微失神,而后眼神黯了黯。
“父亲,母亲,儿还没死。”
他身子不好,所以始终不曾同意家人给他娶妻纳妾,太医说他的病对寿数有损,恐不是长命之相。既然不长命,何必连累个无辜的女人陪着受苦。
但是没想到,这一次病倒,竟然会叫魏家动了冲喜的心思。
甚至,就这么把冯二娶进了门。
魏韫抬眼,看着还被人抱起的公鸡。
如果不是凑巧醒来,渡云将事情统统说了一遍,魏家人就是打算让魏捷,或者让这只公鸡代替自己和冯二姑娘拜堂了。
本就是冲喜,哪怕帝后再怎么看重冯二姑娘,和代替他的人拜堂,往后她又怎么在人前立足。
这些心思魏韫自然是藏在心底,他松开手,低声道:“行礼吧。”
魏老夫人等得不耐烦了,见本人来了,当下就哼了一声:“快些行礼吧。把客人都晾在一边,实在是太失礼了。”
魏韫应是,带着冯缨跪下行礼。
平京这边成亲的礼节和冯缨从前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差不多,都是拜天拜地拜高堂。
河西就不是。
河西当地民风奔放,男女看对眼了,三媒六聘要过,过完了去府衙登记,便是成了夫妻。回家摆上几桌子,也不必繁琐的磕头行礼,你喊一声“岳父岳母”,我喊一声“公公婆婆”,礼就算成了。
简单来,简单去,重要的是过日子。
现下,冯缨跟着魏韫拜过天地,拜高堂,红色的盖头随着动作起起伏伏,正好叫她偷摸着从边上看清周围的人群。
康氏脸上赤.裸.裸的担心,魏家人则神色各异。
冯缨收回视线,正打算再去看魏韫,就见身边的人突然身子一晃,竟是支撑不住,就要跪倒。
她唇角一抿,抬手托住他的胳膊,再稍稍使劲,把人撑住。
“长公子?”冯缨低声问。
这声,轻轻的,却听起来格外镇定。
魏韫的心跟着镇定下来:“没事。”他抬头,看向一旁的喜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的额头上都是冷汗。就是冯缨,光托着胳膊,就能感觉到他身上的不对劲。
她忍不住掀开半边盖头:“礼成了没”
“哎哟,这会儿可不能掀盖头!”喜婆吓得叫出声。
“是我撑不住了。”魏韫不等冯缨再说话,直接按住她的手。
喜婆噎住,嘴里嘟囔了句:“瞧着也不像是要倒的样子……”
魏老夫人满脸不喜,瞧见这场面,正要大怒,魏阳先一步上前把人扶住,康氏更是忍不住喊了起来:“快去请太医!快去请韩太医过来!”
这一叫,喜堂仿佛炸开了锅。
魏家人硬着头皮请宾客往喜宴上去,见魏三犹犹豫豫,还时不时往堂中那对刚成的夫妻身上看,使劲拧了把他的耳朵。
“看什么看!快些把客人请过去呀!”
魏三又看了两眼,撇嘴道:“怎么就真的成了呢?”
喜堂内,宾客渐渐散去,魏韫似乎也跟着卸下了自己的力气,半边身子靠上魏阳的肩头。
然后,收回了手。
冯缨眨眨眼睛,果断伸出手,直接又拉住了魏韫的胳膊。
攥紧,稍稍用力。然后轻轻松松把人从魏阳的肩头拉了过来。
“你……”魏阳拧眉,见儿媳妇神情自若地搀着魏韫,咽下嘴边的话,“快些回去躺着,让太医好好看看。”
魏韫吃力地点头,眼帘微垂,视线停留在缠着自己胳膊的手上。
涂了蔻丹,是十分漂亮的红。
红得叫人一时间觉得,也许她并不是无奈地选择了嫁给他。
本该热热闹闹的送入洞房,结果因为魏韫的关系,从喜堂到婚房的路上,安安静静的,没有太多嘈杂的声响。
魏家的丫鬟们只看得见刚拜过堂的公子夫人相互搀扶着走过,心下对这位传言中凶神恶煞的夫人好奇极了。
她们丝毫不知,她们的长公子才进婚房,就松下气,整个人要往地上倒。
长星渡云跟在后头,一眼瞧见自家公子要摔倒,慌忙就要往前冲。
可这几步路的距离,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安然将人接住……
就连魏韫自己都觉得,成亲的头一天,只怕是面子里子都要扫地了。
可下一瞬,他整个人已然离地。
魏韫先是一愣,而后沉默地打量起正轻轻松松抱着自己的……妻子。
第二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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