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小心台阶。”渡云走在最前头,一路走,一路给冯缨报着路况,生怕她抱着人走路不当心自己摔了还好,还带着自家长公子一块摔倒。
冯缨嗯嗯应声,脚下飞快。
后头康氏想要跟着,才走了没几步,就被魏老夫人的人请走,说是儿子成亲这样的喜事,做母亲的不见客传出去惹人笑话。
康氏一不跟,冯缨脚步便越发快了。
魏家世代为官,实打实的簪缨世族。魏家的宅子更是得了天子应允,不断地扩建,到如今,半条街都是魏家的宅院。
三房人都住在一处,哪怕子孙成家立业,也不曾搬出去独住。
这其中,魏韫的院子可以说是孙辈当中最大的。
他是魏家长房嫡子,身份本就不同。加上庆元帝对冯缨的疼爱,魏家人连夜打通了他隔壁原本暂时无人居住的院子,合二为一,更是把院子扩大了几分。
不过冯缨此刻却没把心思放在打量周围环境上,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魏韫的身上。
碧光和绿苔在后头赶着,一边赶一边还要去捡因为嫌弃碍着速度,被自家娘子丢下的红盖头和……首饰。
渐渐的,便有些赶不上了。等她们进了院子,人就已经进了屋。
“韩太医来了没?”冯缨抱着魏韫进屋,走到床边见上头洒满了花生桂圆,忙腾出一只手抖了抖被子,这才把人放下,“先喝两口热茶暖暖。”
长星忙不迭倒茶,小心送到魏韫嘴边。
魏韫就着他的手,低头把里面的茶水喝了。
冯缨在旁看着,问:“你是刚醒?”
魏韫咳嗽,只点了点头。
冯缨看着他咳得发白的嘴唇,轻轻抿了抿唇角,直接弯腰从里头把被子拉过来盖到他身上。
魏韫愣了一瞬:“谢谢。”
“不谢。”冯缨扬眉,“我不就是嫁过来给你冲喜的么。”
魏韫微微惊讶,旋即低低笑开,但看到她神情自若,仿佛丝毫不觉得冲喜意味着什么,继而又生出了些许心疼和愧疚。
她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她该如飞鹰傲游天际,而不是陪着他这个半死人,困死在这寸不大的世界里。
“你要是被……”
“韩太医来了!”
这一声打岔地太过及时。魏韫想说的话没说完,只能坐在床上,沉默地盯着在自己手腕上号脉的太医。
都是老熟人,韩太医也没说太多客套话,直接道:“还好还好,没什么大碍,只是病了这一遭身子又虚了一些,稍稍温补回来就行。”
太医说着收手,边上冯缨搬了个矮敦子坐着,一听这话,伸手按住韩太医。
“不再仔细看看么?”
韩太医哭笑不得:“姑……夫人放心,长公子的病确实已无大碍。只是底子毕竟差了些,所以每每病倒,都会反应地格外厉害。”
他似乎是想到什么,左右看看,又凑到魏韫耳边说了几句。
他只当自己说得轻,除了自己和魏韫,没第三个人能听见。丝毫不知冯缨可是将他说的那话,一字不差地听进了耳里。
少行房事……
冯缨扭头,盯着屋里的烧得格外漂亮的龙凤对烛看,那四个字在脑子里不停打转。
那头的魏韫,听完话下意识去看冯缨。
她侧着脸,似乎是被龙凤对烛吸引住了注意力。
她很漂亮,是那种张扬明艳的漂亮,从长相到身段,无一不是他所见过的女人当中最好的。
特别是她的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味道,洒脱,自如,奔放,绝不扭捏。
她在刚才来的路上,单手抱着他,然后掀掉了盖头,摘掉头上叮铃作响的珠钗簪子。
那时候,她的一双眼没有看向任何人,永远只朝着前面看,脚步果断,没有丝毫拖沓。
“我没事。”让长星送韩太医回去,顺便去回禀这时候一定担心地恨不能丢下宾客冲过来的康氏,魏韫靠坐在床上,耐心地对冯缨道,“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起码,在要做的事还没做完,在她才刚刚嫁进来的时候,绝对,绝对,绝对不能死。
见冯缨点头,魏韫又说:“其实,你要是是被迫的,我可以立即和你和离。”
他还没给自己写过和离书,但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他给魏阳,给康氏写过无数次。
和离,有时候明明能解放两个人的生活。他不懂非要把人捆绑在一起究竟是为的什么。
冯缨忍不住笑了:“长公子,你看我的样子,像是被迫的吗?”
不像。
魏韫摇头。他这会儿功夫已经稍稍缓过劲来,脸色好了许多。
“你是出于好心。”
“不是好心哦。”
冯缨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
“我呢,是一片善心。不嫁,我那些弟弟妹妹们可能就要被我那爹耽误了,为了他们好,也为了舅舅们,我会嫁人。不过嫁人,总要挑一个自己不讨厌的对象才行。”
她不知道原主在书里究竟是保持了一辈子的单身,还是曾经也经历过感情最后却没有选择成家。
她能做的,就是做每一个选择的时候,尽可能地考虑好后路。这个后路更多的,是为了让盛家的舅舅们能够安心。
“我想和你成为合作伙伴。”
魏韫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盯着冯缨看了一会儿,才问:“什么合作?”
冯缨心下偷偷松了口气,笑眯眯地给他掖了掖被角。
魏韫莫名觉得她这样子像是在努力献殷勤。
带点可爱有趣的小谄媚。
“你想和我为什么合作?”
冯缨清了清嗓子:“外面都说你的身体不好,寿数不长。外面也说我杀人如麻,神鬼皆惧。我嫁给你,你娶了我,我们就互相合作,以夫妻的身份暂时先生活在一起。”
“你活着,我庇护你,有贼人伤你,我杀贼人,有鬼神欺你,我欺鬼神。你若是去了……”
“我要是死了,你要怎么做?”魏韫神情轻松。
冯缨挠了挠脸:“你要是没了,我替你守三年孝,然后回河西。”
她忽然盘腿坐在地上,仰着脖子看他,“真的,等你走了,我替你守三年孝,然后我就回河西去。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再嫁。”
“可那时候,你就成了寡妇。”
“寡妇怎么了?寡妇也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河西有很多没了男人的女人,改嫁的有,不嫁人的也有。”
冯缨笑呵呵的说,“我想回河西,舅舅们年纪大了,那里又经常有战祸,谁也不知道舅舅们还能撑几年。我大哥虽然在那,舅舅们走后,他还能统领盛家军。可如果我大哥也走了呢?”
魏韫有些惊讶的看着冯缨。
她对死亡,有敬畏,却并不避讳。
她会去设想亲人战死后的事。因为……那样的事对坚守在边疆的将士们来说,太过寻常了吗?
一时间,魏韫觉得平京这座城对她而言,真的太小太小,小得或许能令任窒息。
“先帝和陛下虽然重武,可也不是好战之人。这些年盛家军在河西,从不主动攻打别人,就是为的陛下不被朝臣们攻讦。可这不是办法,战祸战祸,一味的忍耐只会让胆大的生出妄想。”
“我会回河西。那时候可能你已经走了,或者你早就有了喜欢的人,那我们就结束合作。到那时,你给我一份和离书,我带上我的嫁妆潇潇洒洒回河西,隔壁小孩都羡慕哭了!”
她说话一时认真,一时又不知到底什么意思。魏韫哭笑不得,想问隔壁小孩是哪个隔壁,忍不住喉头发痒重重咳嗽几声。
冯缨反应快得很,他一咳嗽,立即从盘腿而坐,改了动作,整个人扑到床边,手里还递上了茶水。
魏韫感激地喝了两口茶,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我觉得,你这个安排很好。”
“那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伙伴了。”
冯缨笑,低声问,“那你,要不要孩子?”又拿手指了指彼此,“或者,我们是做真夫妻,还是名义上的夫妻?”
她不觉得和魏韫做真夫妻有什么吃亏的地方。这或许是因为她的灵魂来自于书外的世界,也或许其实在“冯缨”骨子里,性并不是非要或非不要的东西。
颜狗如她,能睡美男也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魏韫却摇了头。
从他一次又一次被确认寿数不久之后,他就没想过娶妻生子。尽管她是带着目的,接受了冲喜的请求,但他不想彻头彻尾将人拖累。
如果他……起码她还是完璧之身。
“如果家中长辈们问起什么时候要孩子,你就推到我的身上。”
魏韫喝了口茶,“我这样的身体,拖累一个你已经够了,何必再来个孩子。”
他说完,似乎是想到什么,神色一瞬变了变,“如果还有游说你过继一个孩子,你尽管打回去。”
“打回去?”冯缨腾地站起身,手指自己鼻尖,“长公子当我是母老虎不成?”
魏韫一愣,旋即看到她弯着眉眼笑,明白她原是在和自己玩笑,当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对,你不是母老虎。”
你是碧空的鹰,是突然来到我身边驻足的……大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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