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凝冯蔻后来怎么被人轻视,怎么被排挤,都不是冯缨会去想的事情。她现在更着急的,是魏韫的情况。
虽然没出血,可魏韫的脸色实在难看,怎么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冯缨急急忙忙地冲进营帐,放下人的动作却又小心谨慎。
魏韫的两个小厮明显急躁了起来,见冯缨竟然伸手就要去解自家公子的衣裳,当下叫道:“冯二姑娘!”
冯缨没停手:“现在要顾忌什么?太医还没来,难道就不能先看看你家公子身上有没有伤到哪里?”
魏韫肤白如雪,身形高大颀长,他站着的时候,如松柏挺立,身上自有那股林间白雪般的亘古深远的清冷。不过现在病恹恹的样子,看起来也不讨厌。
冯缨动作干净利落,等太医被人拉着进营帐的时候,她已经在长星渡云不甘不愿地帮助下,把魏韫的上身扒了个干净。
“这……冯二姑娘怎么还在这?”太医强抑尴尬,上前躬身抬臂,“姑娘让让,让老夫给魏大人瞧瞧。”
冯缨听到“瞧瞧”,当下就让出了床边的位置:“长公子刚才护着我摔在了地上,估计是后背或者后脑勺磕到地了。韩太医您瞧个仔细。”
韩太医最是熟悉魏韫,一听这话,口气郑重起来:“姑娘放心,老夫这就看看。”
冯缨不再说话,安静地站在边上看着。
韩太医让长星渡云在旁搭手,把魏韫翻了个身。这一翻身,渡云先叫了起来:“公子,你背上都擦破了!”
冯缨一愣,旋即上前要去看。
长星反应过来,作势要拦,可她已经几步走到了床边。只见男人的背后,有大片的擦痕,分明是方才抱着她摔在地上的时候受得伤,血珠渗出,还没凝结。
冯缨顿住了脚步。
韩太医很应景的叫了起来:“哎呀,这伤可不算轻了。姑娘先回去,等老夫给大人敷好药,再来探望。”
冯缨默默转开身,却丝毫没有走人的意思。
韩太医没法,只好就这么开始着手治疗。毕竟谁都晓得,冯家这位二姑娘那是真正上过战场,见过同袍们光胳膊光腿的,魏长公子赤个上身实在算不得什么。
伤口需要清洗,冯缨站在边上,能清楚听到渡云给魏韫擦伤口的时候,嘶嘶地吸气声。
她以为是魏韫疼了,刚要让人动作温柔点,就瞧见渡云龇牙咧嘴地倒吸气。而真正受伤的那个人,趴在床上,反而轻声细语地安抚着自己的两个小厮。
冯缨耳朵一抖,低头看了一眼被她扒掉然后随手扔在床脚的衣裳。
碧光这时候在营帐外轻声喊,冯缨慢慢走过去,隔着帐帘:“去帮我……找些针线来。”
那边韩太医在全神贯注地给魏韫清洗伤口,然后上药包扎。这边冯缨拿了针线,蹲坐在角落里,皱着眉头忙碌了一会。
她虽然没再盯着看,可韩太医说得那些叮嘱她一字不落地都听进耳朵里。
毕竟人是好心救自己才受的伤,她多少也都报这个恩。
这么想,等魏韫略带低哑的回了一句“好”,冯缨站起身,抖了抖手里的衣裳,重新走回到床边。
“冯二姑娘居然还在?”韩太医诧异道。
冯缨尴尬一笑,递过衣裳:“我给缝了下,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穿。”
她说完,抱拳:“长公子因我而受伤,冯缨十分感激。日后长公子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来找,我必赴汤蹈火!”
她说得不假思索,令人一时间有些怔愣。
长星撇了撇嘴:“说得好听。”
魏韫没有理他,定定的看向冯缨。那身着红衣的女孩站在那里,两手抱拳,手背上有些脏,但她好像压根没有发现,一双眼炯炯有神,写满了感激。
他看冯缨的时间有些长了,韩太医咳嗽两声:“既然都没什么事了,冯二姑娘不妨随老夫一道去回禀陛下?”
冯缨忙道:“是呢,该去同陛下说道说道。”
她丝毫没有打算帮着冯凝冯蔻瞒事的打算。而且就算她不说,庆元帝和太子也一定会想方设法查清楚事情的原由。
她这么想,便施礼离开,大大方方的,丝毫没有拖沓。
帘子一放下,长星当即不满道:“长公子为了救冯二姑娘受了伤,她轻飘飘几句话就算完了吗?幸好是伤到皮肉,没磕着头,不然我……”
魏韫没有开口,只一个眼神,长星当下低头认错。
渡云在一旁捧着衣裳,犹豫再三,还是展开看了下。
针脚密集,却不是很规整。一看就是平日里不怎么动针线的人。虽然是把衣裳上擦破的口子都给缝了上去,但终归不成样。
“她不是那些闺阁女子,刀枪在她手里,比针线更顺手。”
魏韫咳嗽两声,低低道,“而且,她是盛家养大的,她的一个承诺,必然重若千金。”
冯缨果断地去了庆元帝的营帐。
帝后已然听说了前面女眷们发生的争执,一直等着韩太医回来说明。太子与太子妃也在一处,听到冯缨与韩太医一块回来了,忙让二人进帐。
一番见礼后,庆元帝开门见山,问起前面争执的事。
“不过就是女儿家的争执。”冯缨拱手道,“我与家中几个妹妹有些误会。再加上外头的那些流言蜚语,多少让她们生出不喜。”
“而且我那一箭,也的的确确是有意吓唬她们。”
冯缨毫不隐瞒地表露自己的小心思,“在家中,有爹和夫人护着,我不好动她们。只能借着陛下的围场,教训教训她们,最好是能吓得她们不敢再胡乱招惹我。”
庆元帝喜欢的就是她这直来直往的性子,笑道:“你倒是坦白。”
“没法,毕竟是我的小私心。而且还累得魏长公子为了救我受了伤,我这心底有些内疚。”
庆元帝沉默一瞬。
还是皇后出了声:“这不过是场意外。缨娘又何必一直挂念着。不若这样,陛下和太子给他赏赐些东西,也算代缨娘谢过救命之恩?”
“也可……”
庆元帝正要点头,冯缨瞪大眼:“既是谢礼,自然要由我亲自出了才算诚心实意!”
庆元帝愣了一下:“你能送什么?”
她从河西来平京,他们可都听说了一开始是带了些东西,可也很快送得差不多了,只怕现在院子里有的也都是之前宫里赐下的金银珍宝了。
冯缨笑了:“方才狩猎,承蒙大家谦让,让我猎到不少好物。回头我让碧光给送过去一些。”
她说完这,凑上前道,“表舅,我呢,过几日会有些得用的人到平京。那个……能让她们、都进城不?”
“什么人?”
“我在河西的一些小姐妹。”
太子最先反应过来:“可是传闻中,追随你的那些女兵?”
“正是她们!”
盛家军从前和大启其他军营一样,不招女子。差不多是在十余年前,冯缨已经能骑着马跟人一起在沙漠上奔杀,盛家六子突发奇想,要为这个外甥女挑选出一支只听命于她的队伍。
为此,他们还联手给庆元帝上了一份奏折。
彼时满朝文武皆道盛家行事毫无章法,为着一个小丫头片子,目无法纪。甚至连庆元帝那时候都觉得,盛家是不是太偏疼冯缨了,不过想着左右成不了气候,说不定只能挑出一些小丫头们陪着冯缨玩耍,便也随口答应了下来。
哪知几年后,从河西传回的一次捷报中提到,冯缨带着一支由女子组成的骑兵队,斩杀侵扰边民的游牧部族,活捉了当时的部族族长及其妻儿。
这是第一次传来有关这支骑兵队的捷报。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她和她身边的那些姑娘成了河西营中最浓艳的一抹颜色。
“你舍得把她们带来平京?”在河西总还是能挣到军功,来平京那就和当大户人家的丫鬟、护卫有什么区别。
“我走之前与她们交代过,往后她们就留在河西,跟着我哥哥嫂子。”冯缨道,“想要来找我的,多是些家中无父无母,也还未成亲的女孩,她们因伤身上有了残缺,有的只是单纯地想要追随我。我让她们来,日后也算是我的护卫,我在这里多少还能护着她们。”
从她开始,那些姑娘们也能开始为自己挣下军功。有愿意拼的,自然是留在河西更好。若不愿或已经不能的,不如跟着她。
“也好。”庆元帝点头,“那就允她们进城,日后照旧跟随你,也可刀剑随身,无人阻挠。”
“谢表舅!”
庆元帝哈哈大笑,特意将自己的猎物拨了一些作为赏赐分给冯缨。
冯缨欢喜谢恩,留下还要回话的韩太医便退了出来。
她没去别的地方,也不急着去烤肉,带上自己捆好的獐子肉,径直又去了魏韫处。
长星站在营帐外,见她回来,瞪圆了眼睛。
“长公子,”冯缨绕过他掀了帐帘进门,“我给你送肉来了!”
她说着示意要起身的魏韫趴下别起了,“这是我猎的獐子。回头让人送去烤了,或是带回去也能吃上一段时日。”
看着已经被剥皮的獐子,魏韫让渡云接过,笑道:“二姑娘客气了。正好我身子不适,不能打猎,有姑娘的獐子肉,我也能享个口福。”
“长公子才是客气了。”冯缨大方地摆了摆手。
她来得快,去得也快。等人一走,长星赶忙钻进营帐:“长公子,她……”
魏韫坐起身:“等会去前头烤肉。”
“公子的身子……”
“不碍事。”魏韫笑,“总觉得晚些还会有有意思的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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