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二被押走,知府很快让衙差去医馆,把朱老大和朱老三抬回衙门。
朱老大的一条腿照大夫的说话,得重新接骨,就算养好了,也只能瘸着腿走路。朱老三头上破了个大口子,血止住了,人能不能醒还不清楚。
这事,知府表示无所谓。
朱老三欺凌季小妹的事,一旦确认后,他的下场只有一个死。所以醒着死,还是昏迷着死,无甚关系。
牛家兄弟几个,聚众斗殴,打伤了人,则是罚些银钱,再把兄弟几个关上一段日子,也就差不多了。
至于两家人口中说的那个叫“娇娘”的骗子。
知府找人依言画了画像,吩咐衙差张贴在城中各处。
这些都做完后,整件事情就算告一段落了。
看见季母哭累了,伏在季景和肩头,冯缨朝季小妹招手:“想吃花镜阁的烤乳鸽吗?”
季小妹懵懵懂懂,可也听得懂吃食,反应虽然慢,到底还是点了头。
“我带你去烤乳鸽好不好?”冯缨笑吟吟地碰了碰季小妹的脸颊。
“不好再麻烦二姑娘。”季景和格外认真地说。
“只是一顿烤乳鸽罢了。”冯缨直起身,“今次的事,做决断的是你们,我没帮什么忙。”
她是真的喜欢季小妹。
如果不是朱老三那个畜生,季小妹绝对会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漂亮姑娘。她会聪明懂事,会乖巧温柔,她笑起来,一双眼睛一定满是春水。
可惜……
冯缨心下感慨,嘴上道:“我带小妹去吃烤乳鸽。吃完了再送她回烂脚巷……”
“小妹不吃!”
季母叫了起来,扑到季小妹身边,推开冯缨,紧紧搂抱住小妹。
冯缨没有站稳,被推搡了下,稍稍往后退了两步。
“我不会让你带小妹走的!”季母态度十分坚决。
“季伯母,你没必要这么防备我。”冯缨摇了摇头,“小妹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偶尔吃点好的总是需要的。”
季母尖叫:“不需要!我儿子有俸禄,我儿子养得起我们母女俩,不需要你的同情!”
“娘,二姑娘也是好意……”
季景和忙要劝说。季母扬手就是一巴掌:“她让你妹妹丢了脸!她坏了你妹妹的名声!”
这当堂闹成这副模样,知府赶紧把边上的衙差都散了。
“你妹妹是要嫁人的!小妹本来就难嫁了,她还坏了小妹的名声,你让小妹怎么嫁人,嫁给谁!”
“小妹名声坏了,你的名声也坏了呀!你怎么那么糊涂,你怎么就不能帮着你舅舅们说话!”
“可你明明知道害了小妹的人是谁,明明知道朱家兄弟以前可以害小妹,现在可以卖你,以后就可能会害了你儿子!”冯缨寸步不让。
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哪怕是意外在知府面前得知季小妹痴傻的真相,继而追究下去,她都不觉得自己是错了的那方。
真正做错的人,明明是朱家。
“你这是害了小妹!”季母油盐不进,一门心思认准了自己的想法。
冯缨气笑了。
“行吧,你继续你的想法。可朱家那几个,大启律法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冯缨转身就走,看都不回头看他们一眼。
“他们季家也太过分了!”绿苔气冲冲的,替自家姑娘鸣不平,“姑娘帮了他们家那么大的忙,不感激也就算了,他们凭什么……凭什么怪姑娘!根本就是再糟蹋姑娘的好意!”
听到绿苔的不满,冯缨笑了一声。
“让他们闹。我懒得管那些事,左右这瘤子,我看着碍眼,给割了。他们要是后悔了,朱老三死了不还有朱老大朱老二,那瘤子还能继续长,长多大,长多毒,就看他们家要怎么做了。”
冯缨回了府。
她顺路从花镜阁带回了烤乳鸽,一带就是四五只,除了一只送到梅姨娘处,余下四只都留在了不语阁。
她吃饱喝足,耍过枪后回屋好好睡了一觉。
丝毫不知,这一觉睡醒,外头都快变天了。
“外头那些人,也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东扯西扯,胡说八道!”梅姨娘拍着桌子,气得不行,“非说什么二姑娘是母夜叉、母大虫,什么都管,凶神恶煞的,把无辜的老百姓狠狠打了一顿,还官官相护,送进了府衙!”
“那些人简直就是胡说八道!”绿苔气哄哄,“我家姑娘最是和善,什么母夜叉、母大虫,他们怎么能这么说姑娘!”
碧光也轻声叹道:“外头那些人,同姑娘不曾接触过分毫,不过是以讹传讹,听了些许的话,就自认为是真事。姑娘好端端的,就这么成了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叫老爷知道了,只怕又要过来训斥。”
“训斥什么!”梅姨娘挑眉,“自己的女儿是什么秉性自己不清楚,非要为着外头人的话来教训。这世上哪来这么不护短的父母!”
她们这头说着话,冯缨斜躺在榻上,一身轻松。
碧光微微犹豫道:“二姑娘,你心里不难受吗?”
“难受什么,这里头其实说的也是实话不是?”冯缨爽快地一挥手笑道,“对他们而言,我是母夜叉、母大虫,我也的的确确多管闲事了。”
“那是姓季的一家不是东西!”
梅姨娘已经从碧光绿苔那儿都问来了所有的事,“那样子的畜生,还护着做什么!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自己那时候瞧上那季景和简直是瞎了眼。”
冯缨忙凑趣问梅姨娘当初怎么就看上了季景和。
梅姨娘连声哎哟,拍着大腿就把自己当初那点子瞎眼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几人正说得起兴,就见院子外有个人影怒气冲冲地往这边走来。院子里洒扫的小丫鬟最先瞧见人,当即就喊了一声“老爷”。
碧光才往外头看,冯缨已经腾地下了地。
“姑娘?”绿苔喊了一声。
几下间,冯缨已经翻过屋子后面的窗户,冲人眨眨眼:“我先溜出去转转,晚些再回来。”
她说完,踩着屋子后头的砖块,直接爬到了墙上。等冯奚言怒冲冲进门破口大骂的时候,她已然翻过围墙,稳稳当当地落到了外面。
冯缨一落地径直就往那日初进城时,见到的胡姬开的酒垆去。
那条街上,吆喝声、调笑声,各种声音混合一处,是那种最是热闹有趣的市井街头的模样。
她走在路上,左顾右盼,终于在心心念念的酒垆前停下了脚步。
卖酒的胡姬穿着短布红衫,大红的料子上是金色的花纹。冯缨认不出是什么花样,一双眼直愣愣地被胡姬用束腰勒出的腰身,和挤出的两块酥胸所吸引。
胡姬豪迈,连带着胸前那道壕沟都显得格外深邃。
冯缨咽了咽口水,背过手抹了把自己的胸。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那胡姬瞧见了冯缨的动作,咯咯笑出声来,风情万种地抓了把头发,腰身一扭,冲她勾勾眼,逗道:“这位小娘可要来喝奴家酿的酒儿么?”
“自然要的。”
冯缨扬唇一笑,走进酒垆。那胡姬大大方方地给她打了酒,顺手挑了把她的下巴:“这位小娘生得好看,若是在我们家乡,定会人人追捧。”说完,还把腰一弯,在冯缨脸上亲了一口。
酒垆里吃酒的都是些大汉,胡姬又是个放得开的,那些男人们要玩笑便尽管玩笑,只需把酒钱给上就成。若是玩笑得离谱了,胡姬也不是个性子弱的,迎面给你个巴掌也是时常有的事情。
见她这会儿主动调戏个姑娘,大汉们吃味地怪叫。
冯缨笑笑受了胡姬的调戏,拿着粗糙的酒盏喝了口里头的酒。
这酒称不上好,但胜在口感不错,比她在河西街头喝过的滋味要更好一些。
“看小娘的穿着打扮,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胡姬腾出手,裙子一撩,坐到了冯缨的身边,“大户人家的姑娘,怎么会来咱们这种地方?”
“这是哪种地方?”冯缨眨眨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还有地方是大启的子民不能去的?”
胡姬咯咯笑,手一摆,让人打了一壶酒过来。
“你这性子,像极了我家乡的姐妹。我请你吃酒!”
“老板娘,也请我们吃酒哇!”
“是啊,也请我们吃呀,我们也像你家乡的小姐妹哩!”
大汉们热闹的起哄,冯缨就听见胡姬哼了一声回道:“我姐妹要是像你们,简直要看瞎我的眼睛!”
一边说,她还一边翻白眼,湛蓝的眼睛翻起白眼来都叫汉子们哇哇乱叫。
冯缨没忍住,背过身去笑。
好不容易止了笑,她眼一抬,就瞧见酒垆外,有个眼熟的身影打从门前走过,凑巧停在了对面的铺子前。
“这位姐姐。”冯缨道,“劳姐姐再打一壶酒,我想让一位朋友也能尝尝。”
胡姬一愣,旋即笑道:“好。”
她找了个干净的酒葫芦,亲自打满酒递到冯缨手里。
冯缨受礼,拿着酒葫芦直奔对面的铺子。
“这位小哥。”
冯缨喊了一声。铺子前正和人说话的小个子当下转过身来:“冯姑娘?”
果真是那位长公子身边的小哥。
冯缨弯唇一笑:“上回在知府面前,多亏有长公子帮忙。当时来不及感激,正巧见到小哥,喏,这壶酒就当做谢礼了。”
她把酒一递,抱拳行礼,落落大方,一身英气。
那小个子愣了一愣,接过酒,一时只剩下“嗯嗯”两声。
冯缨见状,笑着转身,几步又跑回酒垆里,摇着手臂冲胡姬喊:“美人姐姐,再来一壶酒!”
那小个子办完事后提着酒葫芦回了府。
府门匾额上,鎏金的“魏府”二字被擦得能发出光来。
府内东面的院子里,久病体弱的魏韫靠坐在榻上,手里拿着刚刚收到的信。
小个子进门,将办完的事回禀,而后递上酒葫芦。
“因为我在知府面前说的那几句话,所以送我一份谢礼?”魏韫轻笑出声,笑着笑着,喉间发痒,忍不住别过脸咳嗽两声。
“公子。”一直在身边伺候的渡云赶紧倒了杯水送到跟前。
魏韫摆手,兀自揭开酒葫芦的塞子,一股酒香从葫芦中冒了出来。
不是很浓郁的酒香,一般供应世家的酒品质绝对要比这好上许多。但也许,是因为这是谢礼的关系,魏韫尝了一口,倒也能可以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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