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说、说什么?”

    牛老六本能的感觉眼前的女人可能下一瞬就会挥拳头打了过来,说话开始咬起了舌头,两股战战,不知所措。

    冯缨眯眼:“把你刚才说的事仔仔细细告诉我。”

    明明是个漂亮的姑娘,可把人踩在脚底下,神情凶狠,分明是个女土匪的模样。

    知府吃了一惊,回过神来,拍着桌子就喊:“堂下何人?你这是要造反不成?”

    牛老六吓得不敢说话,朱老二疼得直叫嚷,吵得冯缨心情坏得一塌糊涂。见衙差就要上前,她随手摘下腰牌,手腕一转,抛到知府怀中。

    这牌子,但凡是大启的武官,人人皆有。正面是统一制样,背后则刻有拥有者隶属阵营的名字,及其身份姓名。

    冯缨的腰牌上,自然刻着承北府河西营。

    而河西营只有一支队伍,即是盛家军。

    盛家军中唯有一女,官居校尉……

    “冯校尉!”知府脸色一变,忙捧着腰牌,绕过桌子走到冯缨面前。

    论官阶,知府自是比冯缨高上许多。可自河晏三十年,冯缨怒斩害死盛家四爷盛桑的部族族长,将其头颅斩下高悬城门后,“女罗刹”之名就开始传扬四海。

    饶是久居京中的知府,也是听说过这个名字的。

    第一次听时觉得不过就是盛家为了照拂这个小辈,有意让出军功,传播美名。但次数多了,也就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凶狠,绝不是一般大家闺秀那种温文尔雅的性子。

    渐渐的,传言跟着变了味道。

    什么身长九尺,三头六臂。

    什么胳膊有水桶这么粗,力大无穷。

    还有的说她貌若无盐,所以能吓退那些部族蛮夷。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人真正见过本人。

    “大人。”冯缨踩住试图挣扎的朱老二,“还请屏退堂外百姓。”

    “这是为何?”

    知府一时有些不明,见冯缨拧眉看着牛老六,旋即回过神来,“是了,方才那事,确不好叫太多人知晓。”

    说完,冯缨就见知府招了招手,吩咐了手边的衙差。

    衙差们得令,恭敬地去驱散那些围观的百姓。

    冯缨这时低头:“牛老六,你该知道。今天的事,其实落到你们牛家头上的,不过就是个聚众斗殴的罪名,不算多严重。所以,有什么事,你原原本本的交代清楚,丝毫不会影响到你们牛家。”

    牛老六嘴唇发白,见跪在身边的兄弟几个都着急地看着自己,忙答应了一声,把朱老三喝醉酒说过的话,一五一十都倒了出来。

    他一边说,冯缨一边叫碧光找了纸笔记下。

    知府看了一会,只觉得女罗刹身边的丫鬟也是意外的聪慧,不光写的一手好字,还能边听边将事情条理清晰的整理出来。

    “所以,小妹之所以会成现在的样子,不是天生痴傻,而是受了朱老三的欺负?”见牛老六说得嘴唇发白,冯缨抬眼望向了跟着衙差走进堂内的季家母子。

    小妹懵懂地走在家人身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阴霾。

    “是那个畜生害了小妹,你们一个是亲娘,一个是亲哥,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冯缨唇角扬起弧度,她在笑,可说话的调子却变得冰冷刺骨。

    “我并不知情。”季景和握紧了拳头,“我如果知道,怎么会让他们活着!”

    冯缨冷笑。

    他现在不知情,那一定是后来才知道的。原书当中季景和的舅舅们听说是吃了自己采的毒菇,三家人,连打带小,全部毒死。被左邻右舍发现的时候,身体都已经僵硬了。

    现在想想,哪来的那么凑巧。

    不过是知道实情后的季景和给与的报复。

    “伯母,你知不知情?”冯缨问。

    季母神情恐慌,紧紧搂抱住季小妹。

    她的反应,冯缨看在眼里,气得脚下用力,直踩得朱老二大声求饶。

    再看季母,松开女儿,扑到跟前,哭嚎道:“冯姑娘!冯姑娘,求你饶了我二哥吧,求你饶了他!”

    衙差们已经把人群都驱散了,大门关上,堂前堂内依稀只有他们几人。季母的反应被所有人看着,尤其是在清楚了朱家兄弟都做了什么恶事之后,再看季母的反应,谁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冯缨松开脚:“所以,你是知道的?”

    她心寒的很。

    河西开放的风气,让她习以为常。以为平京作为天子脚下,理该……

    理该个屁,愚蠢的从来都不光是环境。有些人,哪怕给她的是最理想的世界,她都能用自己的愚蠢和不争气破坏掉所有的好。

    “你懂什么!”

    季母突然爆发。

    “你懂什么?像你这样的大家闺秀,你什么都不懂!你们天生就在富贵人家,吃好的,穿好的,你们的爹、兄弟是你们的靠山,你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们不一样……”

    “对不住,我在河西长大,没体会过你口中富贵人家的生活。”冯缨毫不客气地打断季母的话,“你口口声声我们不一样,你觉得你是为了家人好。可你没问过你儿子你女儿的意见。”

    冯缨手一横,指着季景和道,“你儿子,现在在翰林院,未来但凡努力,就能平步青云,甚至会位极人臣。你现在做的每一件事,将来都可能成为他的拖累。”

    “不会的!”季母脱口而出。

    冯缨绕过她,牵过季小妹的手。

    “将来,你儿子在朝中有了身份地位,得到天子重用,会有人为了攻讦他,找到朱家兄弟,翻出那些腌臜脏臭的秘密,堂而皇之地拿到太阳底下。”

    冯缨依稀记得书里有过这样的情节。

    她对这本书并不是很喜欢,所以有多情节内容也只记住了大概。这个大概里头,就有男主角被人攻讦,差点被贬官。

    “小妹的事,要么你藏住,要么就把那个瘤子挖掉。”

    季母眼泪流得厉害,摇着头想否认,可嘴里的话怎么都吐不出来。

    季景和重重吐出一口气。

    冯缨摸了摸小妹的头。

    小妹生得清秀,再长大一些,不出意外就会是个美人。

    朱老三就是个畜生,小妹是他的小辈,他居然还敢下手。牛老六说,朱老三不止犯了一次,趁着季母不在的时候,他欺负了小妹好几次。

    小妹之所以会变得痴傻,就是因为朱老三有次把人带进她屋里,想一块欺负人,小妹又哭又叫,最后直接撞墙。

    等醒来,人已经傻了。

    “大人。”冯缨回头,“朱家牛家打架斗殴,双方皆有受伤,这个依据大启律法,要如何判?”

    “打架斗殴并未致死,至多只能各打二十大板,再罚一些银两。”

    “那奸.淫幼女呢?”

    “这……”

    “诸强.奸者,女十岁以下虽和也同,流三千里,配远恶州。未成,配五百里。折伤者,绞。”

    有人声自堂外传来。

    冯缨循声去看,是那日在酒楼外的马车里见到的男子。

    他被人扶着,走进堂内时脚步极慢,脸色苍白。几个衙差跟在他身后,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这时候上前。

    知府一看来人,登时睁大了眼,急忙迎上前:“长公子怎么来了?”

    “府里下人说,三弟惹了祸事,被大人暂时收押。家中长辈心急如焚,特意要我来跑一趟,想请大人卖个面子,放他出来。”

    他看了看堂内众人,咳嗽两声,笑道,“不留神听了这些内容,实在不好意思。”

    知府憨笑:“哪里哪里。下官方才一时没能记起条例,还要多谢长公子的提醒才是。”

    冯缨这一回,正大光明地往男人身上看。

    他应该是身子弱,虽然身材颀长,可脸色不太好,说话时明显觉得气虚。

    可惜了。

    “绞刑吗?”季景和的声音在所有人中间突兀的响起,“请大人再查查他们身上可还犯过别的什么事。”

    “不要!”季母尖叫。

    冯缨看向季景和,丝毫不意外他这个时候会突然作出这个请求。

    朱家就是颗毒瘤,对季家,对许多人而言都是。

    知府果真点了点头,吩咐底下人去仔细查,认真查。

    周围人的态度让朱老二明白这次的事情,大概是彻底不像过去那样,能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一时间从地上爬起来,猛一把把牛老六推开,扑向了最近的一个衙差。

    衙差腰间佩刀,他几乎是红着眼,带着满腔的邪火,夺过刀,直接就要劈向季景和。

    他的动作太快,快到很多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完全就是疯魔了一般,嘴里叫嚷着“砍死你个小畜生”。

    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冯缨的动作竟比朱老二更快。

    几乎是在刀过来的瞬间,她抬起脚,一脚踹在了朱老二的脸上。

    在朱老二被踹飞的刹那,有个小个子猛地夺过他手里的刀,丢回到那被夺了佩刀的衙差的脚边。

    砰一声。

    人落到地上,还没来得及“哎哟”,在场的衙差们齐齐扑上去,连捆带绑,把人整个裹了起来。

    冯缨只往那头瞥了一眼,便扭过头,去看身边的人。

    方才夺刀的小个子低头退回到男人的身后,默不作声,安安静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男人这时候忽然看过来,似乎是注意到她的几次打量,唇角弯了弯,微微颔首。

    冯缨眨眨眼睛。

    这人长得是真的好,只是面色格外苍白,嘴唇也透着不健康的淡色,也不知究竟是生了什么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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