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躺在地上,摔得直哼哼。捂着肚子,人又爬起来想朝着母子三人再动手,冯缨上前一步,一脚踹在人肚子上。
“啊——”
这回,男人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躺在地上发出刺耳凄厉的惨叫。
冯缨虽然很想再把人摁在地上揍上两拳,但这声音实在吵得厉害,索性拽了人拖着就丢出院子。
“二姐……”冯荔拿帕子掩了掩口鼻,“你吓着小妹了。”
她说完提了提裙子,小心翼翼蹲下身,作势要给小姑娘擦眼泪。
“小妹你别怕……”
她话没说完,母子三人已经站起身来,那被称作季大哥的青年弯腰掸了掸母女俩身上的泥,转身冲冯缨施礼。
“这位姑娘,多谢。”
他一转身,冯缨便瞧见了男人的长相。
很俊朗的模样,一双眼如墨点漆,嘴唇淡而无色。只一瞬间的功夫,冯缨清清楚楚地抓到了他眼底的阴鸷。
“外头是谁?你舅舅?”她问。
青年不语。
冯荔咬咬唇,道:“二姐姐,你别问了。”
冯缨去看青年,他面上这时已经辨不出喜怒。
“我今日本是来找你的,凑巧撞见了这起子事情,一时插手管了这闲事。你若担心家里女眷,不如去见官。不然,这人只怕还会再来。”
“多谢姑娘。”那青年微微低头,嗓音一时嘶哑冷淡。
冯缨看了看抱作一团的母女俩,再看冯荔紧张地看着自己,心下了然。
什么给她找的人家,觉得好就订了这门亲。
昨天在院子里偷听的敢情是冯荔。现在又跑来一脸紧张地跟着,这青年十有八九是冯荔看上的人。
想到这,冯缨没了兴趣。
除了这家人姓季,别的多一些都懒得再问。
她虚点了下冯荔,转身就走。那妇人把女儿交给儿子,千恩万谢地就要送她出巷子。
冯家奴仆还在外头候着,见状缩了缩脖子,忙跟着走。走得稍远一些,他才回头看了看季家的破烂院子,说:“二姑娘,这亲事……”
“没瞧见你们七姑娘在护食么?”
“二姑娘说笑了。季公子的年纪,都大了七姑娘一圈,怎么也轮不到七姑娘嫁不是……”
冯缨脚步一顿,扭头冲人笑了笑。
她笑完,也不说话。等回过神来,奴仆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回冯府的路上,冯缨大致了解了烂脚巷那家人的事。
这家姓季,原先是平京城外某个村子里的普通村民。那个村子大多姓季,是个繁衍生息了许多年的家族。
季家的男人早年去世,季母就独自一个人拉扯一双儿女长大。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家子被赶出村子,正好遇上儿子科举,就搬进平京城,租了烂脚巷里的一个小院子。
大儿子科举,小女儿痴傻,季母日子过得苦的很。好在老天开眼,大儿子得了功名,进了翰林院,小女儿的病情也得到了控制。
在后来,就该给大儿子寻一门亲事了。
“所以说,一开始,是梅姨娘看上了这个男……这位季公子?”
冯缨挺着腰背坐在马车里,一改出门时的懒态。
她已经问清楚了,那人姓季,名景和,字礼山,一字不差,就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
不用说,她也好,冯荔也好,跟这人都没那缘分。
“因着和三公子相识,季公子也就常进府品茗。梅姨娘一眼相中,说像季公子这样,虽然家世不行,可年纪轻轻就进了翰林院,总归不会一直过苦日子,清贫也有清贫的好处。老爷也有些意动,但是七姑娘不肯。”
奴仆苦着脸说,“咱们府总归是伯爷府,姑娘们都是好吃好喝养大的,这季家的情况,也难怪七姑娘不乐意。”
既然不乐意,怎么还跟着跑到烂脚巷来了?
冯缨摸了摸下巴。
“所以,我爹他看七妹妹不想嫁,就打算让我嫁?”
奴仆不敢应声。
冯缨不再问,掀了车帘往外头看。
车子离烂脚巷远了之后,那股子难闻的气味也就跟着散了。随之而来的,是略有些粗鄙,但十分热闹的街市。
馄饨档、烧饼铺、果脯店,各类小铺子就开在路边。门口的伙计,有的卖力叫卖,有的懒洋洋地坐在台阶上打瞌睡,还有得和经过的小妇人挤眉弄眼。
这些铺子买卖的都是最廉价的东西。和河西一样,都是些普通人家用的起的东西。
不贵,当然也不太好。
可能也是因为这,冯缨觉得分外的亲切,瞬时把偶遇主角的事丢到脑后,欢欢喜喜地打量起街市来。
这一看,意外地就瞧见了一个与周围环境看起来格格不入的身影。
那人高瘦挺拔,头发乌黑,因是背对着马车,一时瞧不见生得一副怎样的面容。单看他身上穿的淡蓝色云纹长袍,和腰上坠着的白玉貔貅,就知道多半是哪家的富贵公子出来体验民间生活了。
冯缨旋即觉得有些无趣,放下帘子。丝毫不知那头的人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眉目疏朗,略显病态的脸。
冯缨回冯府的时候,梅姨娘正在发脾气,满院子地找冯荔。冯奚言和祝氏站在一块,正低头训斥跪在地上的几个丫鬟。
她往人前一站,冯奚言就看了过来。
“怎么才回来?”冯奚言皱眉,“宫里刚刚传旨,陛下要见你。”
“爹明明可以派人去找我的,非要等我回来才说事,该说幸好不是什么人命关天的事情么。”冯缨挑挑眉,顺便拉住了梅姨娘,“姨娘不用找了,七妹妹在烂脚巷。”
“她去那里做什么?”冯奚言道,“这门亲是她自己不肯要的,现在又跑去那里做什么?”
祝氏诧异道:“难不成是缨娘你带着去的?那腌臜地方,缨娘怎好带小七过去。”
冯缨转头瞥了他们夫妇一眼:“我出门的时候,可是连绿苔碧光都没带。”
冯缨回院子里换了身衣裳,确保身上闻不着烂脚巷的那些气味,这才又去见了一直等在正厅的张公公。
冯缨问了张公公好,后者笑吟吟地将人打量了一番,这才道:“二姑娘是个有福气的。这烂泥潭一般的冯府,只怕困不住姑娘。”
这话也不知是老熟人张公公自个儿要说的,还是宫里皇帝表舅的意思。
冯缨坐着早已备好的马车,没有停下,更没有在宫门外下车,车轮滚滚径直入了宫门。
她好奇地从车帘往外看,张公公始终陪在一侧,不时向她解释经过的都是什么宫,穿了各色宫服的又是什么品阶的宦官宫女。
等到了一处殿阁前,马车终于停下。
冯缨下车,仰起头望着面前这座壮丽的宫殿。殿前匾额上,三个金漆大字——承元殿。
她收回视线,便见张公公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位略有些老迈的宫人。
“冯二姑娘,陛下和娘娘都在等着姑娘。”
冯缨施礼,跟着张公公和这位老宫人,走进殿内。
大殿高挑,是那种再富贵的人家都无法比拟的敞亮。冯缨扫了一眼,心下感慨,不愧是古代帝王生活使用的地方。
“这丫头果真是盛家养大的,瞧瞧这胆子,豹子胆!”
上首,突然传来男人粗犷豪迈的声音。
紧接着,是属于女人的笑声,温柔的,透着对小辈的喜爱。
“缨娘,快走近些。让舅母好好看看。”
冯缨抬起头。
庆元帝是个六十岁上下的老人,留着胡须,相貌端正,满满都是英武之气。哪怕是到了花甲之年,身姿依旧挺拔。
离庆元帝最近的应当就是皇后了。看起来也略有些年纪,大约四旬,很是雍容大方。眉宇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是怎样一副漂亮的姿容。
再往下,便是太子与太子妃。
见冯缨大大方方地看过来,太子微微颔首,喊了声“表妹”。
当今天子姓李,在位已有三十余年。皇后于氏是继后,但也出身名门,成为皇后后为庆元帝诞下长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
庆元帝似乎是在有了嫡子之后,这才允许后宫嫔妃们停下避子汤。因而如今的几位皇子,大多比太子要小上好几岁。
“你这丫头,河西那样的地方倒是把你磨砺得更漂亮了。”见冯缨听话地走到近前,庆元帝脸上的笑意顿时浓了几分,“朕还记得,你刚生下来的时候,才这么点点大。”
他拿手比划了下,乐呵道,“你舅舅们在河西可还好?”
“舅舅们很好。大舅母和二舅母在镇上开了善堂,照顾孤寡老幼。四舅母已经再嫁,给那家生了第三个儿子,如今被那家捧在手心里,日子过得不错。五舅舅和六舅舅还没成亲,大舅恼得天天逼他们去军营练兵。”
冯缨轻描淡写,将河西的生活和盛家军的消息说给帝后听。
庆元帝起初还听着乐呵,越往后神情越凝重,等她说完,只剩下长长的叹息。
“盛家对朕是有大恩的。”
冯缨不语。
盛家共有三房,长房一支在河西,二房在沿海御海寇,三房则留在京中守着盛氏一族的祠堂。
于皇后拍拍庆元帝的手背,道:“缨娘好不容易回京,可是件开心的事。陛下不是还有话要问么。”
庆元帝点头,一摆手,给冯缨赐座。
“缨娘,你这个年纪迟迟不肯成亲究竟是个什么原由?”
毕竟是小辈,庆元帝从前还真没打算插手管过这类事情。
冯缨笑道:“我瞧不上的人,舅舅们自然更瞧不上。所以就到了这个岁数。”
庆元帝挑眉。
太子笑问:“那表妹瞧得上什么模样的?”
“长得好的。”
冯缨脱口而出。
承元殿内一时寂静无声,蓦地庆元帝抚掌大笑。
“你这丫头,果真是盛家的姑娘!姑母当年下嫁盛老太爷,为的就是盛家姑父那张脸!”
于皇后哭笑不得:“陛下。”
庆元帝哈哈笑:“缨娘,你可知晓朕为何要召你回京?”
“不是说陛下觉得我该嫁人了么?”冯缨眨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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