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片刻施舍,可换我经年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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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不远万里买肉包的霍司容恰好回来,他站在门口,听见闻尧不置可否的肯定:“当初,林砚的确是第一个发自真心待先生好的朋友。”
霍司容推门欲入,闻尧下一句话阻止了他的动作,他听见闻尧询问林襄:“小朋友,你救林砚,仅是出于要挟先生的缘故?”
霍司容轻轻挑了下眉梢,林襄几乎没有犹豫便回答了。
“不,因为他是我亲哥,他不要脸瞎扯淡,不代表我也是那种置兄弟于不顾的人。”林襄话中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傲气,倔强又固执。
林二毕竟是念旧情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真的眼看林砚去死。
闻尧笑而不语:“那你肯定要后悔。假若林砚不是你亲哥呢?”
“那我绝对不会救他。”林襄加重语气强调:“绝不可能。”
霍司容寒眉冷目走了进来,高大身躯如罩一层冰霜,冷冷瞥过闻尧。
闻尧不禁打个寒颤,笑眯眯地一摆手,不动声色后退,然后合上门离开。
霍司容将热腾腾的肉包扔进林襄怀里,林襄看也没看,一把扔出窗外,掀起被子躺下睡觉。
霍司容额头绷出青筋,素来说一不二的霸道性格又一次惨遭挑衅,顿时怒发冲冠,大手捉住林襄细瘦的小胳膊,一把扯出被窝,掐着他沉声说:“你未免太放肆了。”
林襄抬起下颌,轻蔑道:“怎么,霍先生还没结婚就想家暴吗?”
霍司容有片刻怔忪,手心拽着的人轻飘飘没几分重量,眼尾稍稍挑着,斜过来觑视他,那神情中简直充满了不屑和烦躁。
林襄还喜欢他吗?霍司容不由自主地想,他迫切想知道答案,但面前崇慕他许久的孩子,却不再用从前那般赤诚的目光注视他。
眼前的林襄,陌生到霍司容快要不认识,奇怪的酸涩在愤怒熄灭后涌上心头,随之而起的是各种各样的不甘和不可置信,他无法判断百味陈杂的情绪后究竟是哪种感情作祟,又是谁的心蠢蠢欲动。
“或许……”霍司容自言自语地冒出一句:“我应该对你好点。”
——“你就对我好点呗。”那一年林襄在他身下,在四无边际镶金缀玉的大床上,认真地好像在填涂他的高考答卷。
他把所有的回答交给霍司容,等候对方无所顾忌的评分。
这句话就像阿里巴巴对神灯吹出暗号,拉扯着林襄自年少起便躁动不甘的心。
他凝视着霍司容,十年过去,这个男人一如记忆中那般高大,站在他们家的小破窗前,遮住了所有的阳光,从此眼里只有他逆光的身影。
瞬间心灰意冷,连脾气都发不出,软着四肢任由霍司容牵扯,一双眼睛越过他望向苍白的天花板,苦笑阵阵:“先生,您何曾为我而来?现在说这些,为时已晚。”
“如果亡羊补牢、悬崖勒马呢?”
“分桃者色衰爱弛,断袖者饮鸩绝命,先生的心,林二要不起。”
两个人一上一下,对视彼此。
十年光阴仓促,三年只余纠葛,原来从头到尾,林襄一味的付出就未尝奢望回报,只是霍司容太狠,生生砸痛了少年不求回报的大心脏。
“被撕的那份授权书是复印件,”霍司容蓦然道,“原件在家里保险柜中锁着。”
林襄眼前一亮,很快又黯淡下来,嗤笑一声:“是吗?您又不可能给我。”
“等结了婚……”霍司容低头,咬了他的耳朵尖,热气氤氲暧昧,低哑性感的嗓音铺就一条引人遐想万千的前路,他就像在展望他们的婚姻,尽管林襄明白这有多么虚假,却不可避免被他勾住心神:“什么?”
“都是你的。”霍司容说。
林襄呆住了。
霍司容在他身旁坐下,两只宽阔温热的手掌包住林襄双爪揉搓,漫不经心地说:“胖了好看些,你过于清瘦,我让你吃东西,并非害你。”
林襄眨了眨眼睛,难以抑制地动容:“我知道您在骗我,哄着我给哥哥捐血,但是……”
三年了,您稍微念一句情话,我便愿效飞蛾扑火,此后若粉身碎骨,亦能大言不惭道为爱殉身。
上大学后的两年,霍司容待林砚有多周到,林襄一一看在眼底,从前没有时便不奢想,后来和霍司容滚了床单,纵容对方各种无理要求,心想着,霍先生会否有那么微末的偏爱,像天上掉馅饼,落到他林二头上。
不看功劳,也有苦劳啊。毕竟陪在霍司容身边,了解他至深的人,是林襄而非林砚,不是吗?
“哥哥二十三岁生日那年,你带他游了一圈欧洲,哥哥满二十四,你买了纽约、东京、首尔、巴黎和伦敦的大屏广告,庆祝他过生。”林襄耷拉肩膀,眼眶微涩,低低地说:“能不能,等我二十三的时候,您跟我说一句……”
“说什么?”霍司容好奇地看他,林襄抬起脑袋,弯着眼角笑了笑:“说,你来啦,我等你好久了。”
霍司容陷入沉默。
林襄推开他的双手,拉起柔软被单盖回自己身上,怅然喟叹:“只可惜,木已成舟。”
霍司容和林襄打了半天的哑谜,终究搞不懂他们满肚子墨水的人,心里都装着多少疙瘩,于是关了室内灯光,合紧厚重的遮光窗帘,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静坐整夜。
翌日大清早,霍司容在六点依靠生物钟准时醒来,林襄嗜睡,这会儿没醒,他轻手轻脚出了门。
闻尧正百无聊赖立在门外,双手插兜,抖腿等候。
霍司容面无表情地出现,闻尧耸了耸肩膀:“哄好了?”
“毕竟是个孩子。”霍司容不咸不淡道,脸上一如既往无甚表情,仿佛昨晚片刻温情不过假象,他依旧是那位六亲不认、心狠无情的霍先生。
“霍老前些年给您夺了权,被强制送去瑞士休养,眼看也快五年了,先生打算怎么处理?”闻尧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他站直身体,望向霍司容。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是时候致命一击了。”霍司容越过闻尧,径直步向林砚所在的ICU。
闻尧亦步亦趋追随他,两人在ICU外套上隔离服,消了毒才进去。
沉睡中的林砚仍一派文静模样,若是不明就里的人,恐怕也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闻尧压低了嗓音,与霍司容密谋:“霍老知道林家兄弟在您手上,但林大和林二,究竟谁才是那位林董多年前遗失的独子,他尚且未得到消息。”
霍司容默然不语,闻尧自嘲一哂:“休说霍老,就是咱们也不清楚。”
“过两日我带林襄回一趟碧溪市。”霍司容道。
闻尧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霍司容想找个借口,见一面林母。
林襄来宁北市前,一直与林母住在碧溪,碧溪是宁北下辖的县级市,林家两兄弟打小便在那块地长大。若说林大与林二的身世有谁知道,这个人恐怕也只有林母了。
“是该见见,不过得避开林襄。”闻尧提醒他:“林二心里藏不住事,年纪轻,沉不下气。若让他知晓,可能要坏事。”
霍司容没说话,不过看他的神情,应该是默许了闻尧的建议。
“这两人,终究要从中送个饵出去,先生,您只能保一个。”闻尧双手负于身后,绕着林砚的病床来回盘旋,他问:“饵是谁,您想好了吗?”
闻尧不知道霍司容想没想好,反正霍司容这个人,急也是那副表情,不急也是那副表情,说不准人家把枪|口对准了他的太阳穴,霍先生还能游刃有余演完一场苦情戏,大喊:“苏三你死的好惨!”
闻尧颇觉无聊,向后一靠,倚住了墙面。
霍司容微微弯身,食指弯曲刮擦林砚的面颊。
那动作,说不上温柔与否,反正叫闻尧看去,就是瘆得慌,他哆嗦脖子,摸着后颈走出去:“我外边等您。”
霍司容在林砚的ICU待了个把小时,一出门就看见护士慌张跑来,嘴里嘀嘀咕咕:“怎么就没人看着呢?也是奇了怪,他能去哪儿?”
霍司容向闻尧递了个眼神,闻尧领命,往护士跟前一戳,摆出招牌纨绔子弟笑,颇为放浪不羁地甩了把头发,嬉笑着问:“谁不见了?”
护士吓一跳,看见他,脸上的表情更惊恐了,顺带一丝无法掩饰的鄙弃,语气也不大好,很不客气地反问金主:“还能有谁?您说说,还能是谁?可不是您家做公益捡回来的小可怜吗?”
霍司容闻言,来不及冲护士发脾气,迈开长腿,健步如飞,小跑回林襄的房间。
窗户洞开,流苏摇曳。
棉被叠放得整整齐齐,枕头压在棉被下,蓝白条纹的病床整洁如新,林襄不见了,走之前顺便帮护工整理了床单被罩。
“他能去哪儿?这两天放假,学校已经不让住人了,他不可能回学校。再说他那小身板能走几里路?”闻尧看上去比霍司容急得多。
霍司容维持着手按门框的僵立姿势,而闻尧已经原地转了好几个来回,直把护士弄得晕头转向,连冷嘲热讽的责怪话也没心情说了。
“林、襄。”霍司容咬牙,每个字狠狠咀嚼了,从牙缝间蹦出来的一样,他抬手挥翻液体机,在一片鸡零狗碎的狼藉中,沉重地闭住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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