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上飞溅的奶油沫弄脏裤子,闻尧下意识回头望向门口。
霍司容私底为人霸道,丝毫容不得他人忤逆,如果看见林襄掀翻他特意预定的蛋糕,极可能气不打一处来,甚至再教训林襄一顿也说不定。
然而出乎闻尧意料的是,霍司容没进来。
林襄推了蛋糕,也不觉得自己在浪费食物,他满脸嫌恶:“霍先生搞这些小动作,不就是怕我跑了不救林砚吗?你回去告诉他,别他妈来恶心我,我不需要这些小恩小惠。”
“他以为逗狗呢,一顿鞭子给颗糖。还挺会。”林襄冷冷一撇嘴角,躺下睡了。
闻尧退出病房,霍司容面无表情地戳那儿,闻尧也摸不清他是生气了,还是不以为意、不预备同林襄一般见识。
反正霍司容越冷静,闻尧心底越发憷,忍不住为林襄辩解:“先生,林二孩子脾气,您也知道。”
“去照看林砚。”霍司容冷冰冰留下一句,旋即越过他,推门而入。
闻尧摇头叹气,走了。
林襄和霍司容纠缠了三年,对他的气息再熟悉不过,几乎对方一进门,林襄就感到霍司容如炬的目光,宛如地狱下无温度的阴火,冷冰冰燃烧着。
一如霍司容这个人,冰冷无情,将林襄卷入阴冷火舌,缓慢地吞噬烧毁。
林襄闭上眼睛,耳朵异常敏锐,他听见纸页抽动的窸窣声。
“有两份文件。”霍司容立在他身后,漠然开口:“都需要你签字。”
林襄吸了口气,转身面对他。
霍司容依旧是居高临下的俯视,眼底徒染几分可怜意味,似在同情林襄。
林襄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不过沉住气没吭声。
霍司容递给他一份,林襄抬手接住,垂眸一扫题头:《同性申请结婚登记声明书》,文件末尾盖了宁北市民政局的钢印,右下角签着霍司容的名字。
霍司容的签名,林襄只在粉丝晒出来的签名照上见过,以至于此刻再看到,莫名就觉得,霍司容签字的心态,大约与给粉丝签名时相差无几,带着肉眼可见、穿透笔锋的施舍意味。
那一字一画,无不嘲笑他痴心妄想。
林襄默然自哂,霍司容三个大字上方留了一小块空白,是给他签字的。
他打开抽屉,拨出一只中性笔,因为抻长的动作,皮包骨的胳膊伸出袖外,让他看上去恰似一具藏在单薄衣衫下的白骨精,那么小心翼翼,害怕露出马脚。
霍司容看着他。
……这样看起来肯定很丑,貌似这些天都没怎么梳洗。林襄猛地缩回手,中性笔跌落在地,发出清脆响声。
“您转过去。”林襄低声说,压抑的嗓音带着明显的哀求。
霍司容没动,林襄捏着申婚书,头昏脑涨,眼前发黑。
他撩起被子,扒住床沿,手软脚软地蹭下床,捡起了中性笔,然后蹲在地上,申婚书他一个字都不打算看,背对着霍司容正要潦草签名。
在他下笔前,身后的霍司容蓦然出声:“还有一份文件。”
林襄没动弹了,霍司容把那份文件放在活动液体机上,那是林襄拿不到的位置。他一手握笔,一手捏紧申婚书,等候霍司容下一句。
霍先生却不紧不慢,弯身收拾床脚的蛋糕。
那只蛋糕实在太大了,毕竟米其林三星餐厅的非“豆腐渣工程”,摔碎了最顶上的两层,最下的基座层依旧牢固,悬空耸立。
霍司容戴上塑料手套,将蛋糕基座放回水晶玻璃盘,然后亲自拾掇了小桌板,用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双手,将蛋糕捧回桌板上。
林襄后背发凉,他猜到霍司容要做什么。
林襄被霍司容抱起来放回床上,桌板沿床栏上移,推到他面前,奶油和芒果的甜香涌入鼻息。
“生日快乐。”霍先生幽幽道。
林襄不可抑制地打了个哆嗦。
——“就算你有命拿到一纸婚书,恐怕无福消受霍先生伴侣的身份。”霍司容残忍而冷酷地说。
这份婚书,签,不签?
民政局的钢印已经盖上了,表明无论谁在伴侣栏签字,婚姻申请都将通过,一旦签下去,他和霍司容的婚姻基本板上钉钉。
他同霍司容结婚,是为了不让霍司容林砚双宿双飞,是这样吗?林襄咬了咬牙。
雪白朴素的蛋糕底座,在林襄眼里无异于穿肠|毒|药。
“另一份文件呢?”他放下中性笔,抬眼望向霍司容。
霍司容轻而易举拿到液体机上的几张薄纸,拎在指间,只给林襄看了一眼。
一刹那,林襄神情大变,由于惊骇和愠怒,苍白的面颊涨红,额头渗出汗水,两片唇和双手哆嗦着,将激动狠狠压下去,化为冷凝的目光,直直射向明显不怀好意的霍先生。
那是《浮生故土》在《青萌》杂志上发表的授权书,只有授权,张梓昊才会发表他的文章。
也是林襄、高雨嫣甚至文创社所有人认为的,迈入文学界的第一步,是林襄向理想靠近最至关重要的一步。
没有霍司容的岁月,唯独文字相伴左右,写作和读书就是他的朋友,林襄不能放弃它们。
以前为之付出过那么多,辛酸、汗水,挣扎和奋斗,在书桌和图书馆中苦修的岁月,与霍司容在林襄心底的重量一般无二。
“这两份文件,你只能签一份。”霍司容好整以暇道:“如果你再摔蛋糕,两份便都不用签了。”
林襄试图摔蛋糕的手悬在半空,戛然而止。他愤怒地抬起眼睛,眸中怒火烧向悠闲的男人,仇恨而敌视:“您真不是个东西。”
“那么还想和我结婚的你,又算什么?”霍司容反问。
“林襄,你恨不得连闻尧都不知晓我们的关系,你藏着掖着,却胆敢放肆地要求婚姻,为了什么?你怕我什么都给林砚。而你这么自私的人,连亲兄弟都不愿救,凭什么做我霍司容的另一半?”
“你不配。就算没有林砚,我也不可能看上你。”霍司容无情宣判:“你最好记住,没有林砚,你什么都不是。”
霍司容很讨厌他,林襄颤抖着想,结婚了又怎样?霍司容依然不可能将他放在眼里。为什么要因一时赌气,用未来的漫长婚姻惩罚自己?
签字吗?
林襄松了笔,中性笔沿纸页滑至腹窝,窗外鸟声啁啾,一切仿佛安宁静谧。
霍司容捏着授权书的手心,不知何故浸满汗水,他知道这份授权书对林襄何其重要,他也知道凭林襄的本事,一旦有了《青萌》这个突破口,他肯定能写稿赚钱写作出书。
而霍司容之所以能掌控林襄这么久,就是因为,林襄的经济来源是霍司容。霍司容断绝了林襄所有获得钱财的渠道,他要林襄只能依赖他。
所以林襄的《浮生故土》写得再好、再精妙绝伦,霍司容也绝不会容许林襄发表它。
假如今天林襄犹豫,试图放弃婚姻,霍司容依然有激将法刺激他。
林襄毕竟是个孩子,孩子那么好猜。
果不其然,林襄重新握紧中性笔,颤巍巍地,犹如上了年纪的老人,垂头丧气却又满腹怨怼不甘,把自己的名字签了上去,字体清秀漂亮,被龙飞凤舞、遒劲有力的“霍司容”紧紧包裹在狭小的空白处。
霍司容撕了授权书,随手一扔,林襄眼睁睁看着,那些碎片如雪花翻飞,他眼圈泛红。
霍司容咬了一块果肉,俯身压住他,亲自喂入他嘴里。
林襄闭上眼睛,浑身战栗,连呼吸都在颤抖,他听见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耳旁清晰响起,犹如撒旦张开漆黑羽翼。
“你傻呀。”他说。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