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资格同我讲条件。”
霍司容的神情和语气极为漠然,就像谈判桌上,对家不过是随手就能捏死的小虫,却妄图胆大包天撼动大树,于是他只好他回以十二分的轻蔑和冷漠,嘲笑对手自不量力。
林襄脸色青白,他忍着剧烈的抽疼,哂笑道:“为什么不承认,你本就在乎我呢?”
“若非在乎,为什么要帮我?”在霍司容突如其来的沉默中,林襄语带放肆:“你让闻尧带回何思远向我道歉,摆平了抄袭事件,又教训那几个毕业生……就连高雨嫣学姐……”
“我知道那天你为何生气。”林襄闭了闭眼睛,抽搐而狰狞的疼痛逐渐好转,虚软的四肢稍稍恢复些气力。
就像一场豪赌,摸着不清不楚的底牌,在坚信沉默即是默认的规则下,假定霍司容没有那么冷心绝情。
说到底,林襄自嘲地想,他不愿意这般轻易放弃。
如果林砚活了下来,或者霍司容为林砚守一辈子,无论哪种结果,林襄都不甘心。
这两王八蛋想在一起,他不乐意。
就算棒打鸳鸯,他也要手拆了这对狗男男。
霍司容高大的身躯靠近他,将瘦小的林襄笼罩在名为“霍司容”的阴影之下,他看着他青白的脸,一如神祇俯视绝望挣扎的凡人。
林襄极缓慢地站起身,回头望向他,“你吃醋了。”他笃定地说。
霍司容板着一张英俊低沉的脸,双目如深邃的幽潭,深不可测地将林襄收进一片昏暗。
他抬手,掌心贴住林襄额头,旋即脸色微变,愤怒地冲一旁经过的护士大吼:“他发烧,找医生来!”
明明心里冷得结了无数冰凉霜花,把眼前的景象遮住,四野一片惨白的迷茫,身体却不断发热,能感到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挣扎叫嚣,要他活下去。
只要他活在这世上一天,霍司容就永远不属于林砚。
林襄揪住了霍司容的衣领,问:“如果我说哥哥骗了你,我根本没有让他远离你,你信吗?”
霍司容没回答,他的视线始终注视着走廊尽头,老教授带着助手医生仓促奔来。
霍司容打横抱起林襄,不理会少年心底有多少决绝,一任林襄揪着造价高昂的水蓝爱马仕手工定制衬衣,在其上浸出汗渍,把柔软的领口揉皱。
“你不信。”林襄自言自语般呢喃:“你肯定不信。”
打了退烧针,挂上葡萄糖,拉开清幽病房的天蓝窗帘,微风扶起角落一盆平安树碧绿的叶子,哗哗作响。
林襄扭头,出神地凝望窗外。
霍司容将林襄的身体检查报告单放进抽屉,他在林襄身旁的椅子上坐下,烦躁地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想让我给哥哥输血,如果我不同意呢?”林襄后脑勺对着他,苍白的唇一开一合。
霍司容微略抬手,两根指头掐住了林襄瘦尖的下巴,逼迫对方扭转视线面向自己,两人对峙般注视彼此。
良久,霍司容狠狠丢开他,林襄的下颌浮现两枚乌青。
男人浑身透出肉眼可见的冰冷,若化为实质,能将林襄的血液一并冻僵,他寒声质问:“你要什么?”
“和我结婚。”林襄语无波澜地开口,他伸手,细白的指尖虚虚一点霍司容心口,轻抬下巴,嘲弄而戏谑地眯起了眼睛。
那分明是反客为主的讥讽,林襄躺着,霍司容坐着,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该是霍司容瞧不起林襄。
但有那么一瞬间,霍司容感到刺骨的寒凉,连脊骨都为之僵硬。
林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或许本着二十岁年轻人最大无畏的勇气,但这句话根本不算表白或求婚,而是赤|裸裸的威胁。
“和我结婚,我救你的林砚。”林襄面露愉悦:“就算哥哥醒来又怎样?你们就能在一起?别说笑了霍先生,你这一辈子都别想摆脱我。”
要是一对浓情蜜意的情侣,说出这句“你一辈子都别想摆脱我”,那就叫情趣和缠绵,但要是一对仇敌呢?那是至死方休的痛恨与刻入骨髓的难忘。
霍司容咬紧后槽牙:“林襄,你想好了,和我结婚,你有那个命拿到一纸婚书,恐怕无福消受霍先生伴侣的身份。”
“反正现在同性婚姻也合法了不是吗?下个月过了二十一,我就到同性法定结婚年龄,婚事可以从简,我什么都不需要。”
“但霍先生,你是我的。”
二十岁的男孩皮肤苍白,几乎要融化在透明空气中。
清晨最和煦的阳光穿透宽大窗户,道旁高大耸立的梧桐树新发嫩芽,婆娑的树影搅乱阳光,洒下一地斑驳细碎的灿金。
美好的早晨,霍司容却从眼前手足无力的少年身上,感到寒冷与威胁。
“假如你不答应,首先你救不了哥哥,其次,咱两搅在一起这么久,你以为我手上就没有你玩男人的证据?”林襄坐起身,顺手拔了手背上的针头,带出一缕血丝。
他逼视着面沉如铁的霍司容,似笑非笑地说:“大明星霍先生,你不想身败名裂吧?嗯?”
霍司容一直都很清楚林襄并不傻,只是这孩子太会装,装得他有多么喜欢他,以至于迷惑了清醒的霍先生,让他以为就算自己翻来覆去操弄他,林襄也不敢同他对着干。
直到林砚重病,将他们之间虚伪的遮羞布一股脑儿掀开。
似是读懂他内心所想,林襄躺了回去,视线斜斜飘向窗外的梧桐树,漫不经心地说:“喜欢这种东西,最经不起糟践了,脆弱得很。没准哪天,我就不喜欢你了。”
比如现在,说要和他结婚的时候,内心竟然风平浪静。
霍司容掀开虚虚盖着的被单,大手剥去单薄绵软的病房服,忽略林襄眼底惊惧和下意识抵抗的动作,他很粗鲁地掰开他,笑容邪佞,令人胆寒。
霍司容欺身,带着粗重的压迫,咬住他耳肉,嗓音低沉如深渊恶魔,他说:“好啊,林襄,我们结婚。”
林襄再醒来,却是被霍司容绑在宽大的皮椅中,老教授极力劝阻:“再少抽点,霍先生,他身体支撑不住的!”
戴口罩的护士弹了弹银亮的抽血针头,真空血袋等候着鲜红血液浇灌。
“没关系。”霍司容一言未发时,林襄却笑着说:“谢谢教授,我没事的。他是我哥,不管抽多少血,我都得救他,不是吗?”
护士手一抖,针头落地,她倒抽凉气,手忙脚乱去换了新的过来。
老教授指着霍司容,气得吹胡子瞪眼,把话干脆往重了说:“您这就是在要他命!”
林襄垂眸,护士柔声说:“忍一忍,难受了说声。”
林襄温文有礼地颔首,冲她露出一个极为无所谓的笑,笑容灿烂,好像被大量抽血的不是自己,“没关系,您扎吧。”
针头捅进臂窝的血管,林襄死死盯着霍司容。
霍司容却像晕血似的,一张脸铁青,握紧垂在身侧的双拳,转身落荒而逃。
林襄失望地想,霍司容现在应该非常讨厌他吧,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
失血过多,人体会缺氧休克,老教授把握着临界点,及时收住抽血泵。
林襄在床上躺了很久,脑袋昏沉沉的,四肢虚软无力,走不动路。
霍司容再未曾出现过,林襄猜测他是忙着跟进给林砚输血的进度去了。
每天都有护工准时出现,或许得了丰厚的报酬,照顾起来倒也无微不至。林襄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护工们的照料。
闻尧抱了一盒蛋糕来探望他那天,霍司容消失快一周了,期间林襄抽了两次血,抽成了一具活骷髅。
护工不小心摔碎马克杯,闻尧当即跳脚,怒骂对方粗手粗脚,简直白拿那么高工资。
林襄躺在床上,饶有兴味地看着闻尧把无辜护工喷到狗血淋头。
护工缩着脖子肩膀,内心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面无表情地走了。
闻尧把定制蛋糕放到病床自带的小桌板上,林襄咧嘴一笑:“你喷他干嘛,人也没做啥呀。”
闻尧拆开蛋糕盒子,奶油和芒果肉的甜香扑鼻而来,闻尧皱紧眉头插蜡烛,满满插了二十一根,点燃,才如释重负地松口气,将蛋糕推到他面前:“小朋友,许个愿来。”
“蛋糕是你买的吗?”林襄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芒果?”
高高的三层蛋糕,每一层都密密麻麻夹杂着芒果肉块,没有多余的花里胡哨的装饰,是林襄平常喜欢吃的那种。
闻尧一哂:“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先生买来的。”
林襄闻言怔愣,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情绪,哈哈笑开:“不可能,别逗了,他连我生日哪天都不知道好吗?”
每年都是他自己过的,生日当天给林妈打个电话,和高中兄弟视频一波,那时候他跟何思远还没有分道扬镳,晚上高雨嫣就会代表文创社送他小礼物。
十八、十九和二十岁,都这么过来的。
反正不会有霍司容,林襄也不期待有霍司容。
至于林砚的生日,霍司容就记得比他自己的还清楚。
林襄想起霍司容有一次和他吵架,因为那天林砚生日,但林襄想让霍司容陪他过圣诞,霍司容斥责他不懂事。
无非这些破事,无聊透顶。
“确实是先生买的,他亲自去米其林三星餐厅定的,然后让我送来。”闻尧摸摸鼻头,实话说道。
林襄笑容凝滞,沉默地盯住了烛影摇晃的蛋糕。
病房门上的狭窄窗口中,霍司容无声注视着他。
谁知林襄竟然掀翻了小桌板,“猫哭耗子假慈悲,”他兴致缺缺地说,“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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