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再起波澜

    白日里,唐煜的衣袖里一直藏着根钢针,借着与奔雷亲近的机会,钢针从袖子里的暗袋滑到掌心,唐煜瞅准时机将其插入马鞍的皮革之中,然后不断往下按压,保证针虽刺入奔雷背部的皮肉,却不至于刺得太深。

    其他人发现钢针后的认知就是这枚钢针被歹人浅浅地插在太子的马鞍上,由于插得过浅,奔雷先前的表现毫无异常,但随着骑手的上下颠簸,针会越插越深,直至深入血肉之中,奔雷疼得再也受不了的时候就会发狂将主人摔下来。

    至于说唐煜为何要来这么一手,是因为他很清楚地记得上辈子是在秋猎第二日的午后传来皇兄出事的消息的。那就是说,唐煜只要想个法子在那个时间点前将皇兄引开,确保他不再靠近奔雷,便不会发生坠马的悲剧。

    上一世,父皇母后对于皇兄坠马一事的因由讳莫如深,虽处置了一大批人,但到最后也没有个明确的说法。唐煜不清楚奔雷被人动了什么手脚,索性自己动手,给人一个追查的由头。

    谁又能想到是唐煜横插了一杆子,自导自演了这件事呢?父皇他们只会认为是幕后之人担心下在奔雷草料里的药物不能成事,画蛇添足地加了钢针而已。

    “今日多亏了五弟你,否则为兄不知道是什么个下场。”唐烽后怕地拍了拍唐煜的肩膀,“我宫里的东西,你要是有看上的,拉一车回去都行。”

    “好啊,”唐煜眨了眨眼,“皇兄书房里那副王右君的《何如帖》,我眼馋许久了。”

    “小意思。”唐烽爽朗笑道。

    此事告一段落,庆元帝不欲将有人暗害太子之事大肆宣扬,面上仍装成无事发生的模样。

    碍于唐煜横插一刀,下手之人没来得及将奔雷食用草料的渣滓处理干净,里面混杂的药物被太医院一位年轻时曾游历过西蜀的七十来岁的老太医认出来,竟是一种来自滇南蛮族聚居的瘴疫丛生之地的毒蘑菇。这种蘑菇生得黑伞白柱,颜色并不鲜艳,与许多可入口的普通蘑菇无异,但山林里的野兽若是无意间将其吞入腹中,半日内还无异常反应,半日之后便会狂奔不止,乃至力竭而亡。

    滇南之地隶属于西蜀,西蜀三年前被北周吞并,如今仍偶尔有叛乱的消息传来,传闻余孽就是藏身在西南的十万大山之中。庆元帝不由得怀疑是追随西蜀哀帝的残党下的手,督令禁军统领陈河暗地里加紧盘查御马厩诸人以及所有在这日接触过太子爱马的太监和侍卫,看是否有与西蜀存在牵扯的人,多轮逼供之下,真的找出了几名可疑之人,只待下一步的追查。

    往年的秋猎持续时间约有半个月,庆元帝担心长子,将太子唐烽拘在帐篷里不让他出去,对外则宣称太子身体不适,直至禁军统领陈河那边查出来些眉目后才放唐烽出来。由于东宫的多名侍卫被带走审问,庆元帝特意拨了一队原本保护自己的禁军给唐烽使唤。

    唐烽被亲爹在帐篷里关了两天,连出去跑马都不行,可是憋坏了。他“出狱”后便来找唐煜,约他去打猎。

    事情圆满解决,唐煜正值心情舒畅之际,他对打猎没什么爱好,不过趁着天朗气清的好天气出去溜达溜达还是乐意的。

    在围场里转悠了一圈,唐烽不是很满意收获的猎物种类,转头问唐煜道:“猛兽都逃进山里了,这里给我们兄弟剩不下什么,我想进山看看,五弟你呢?”

    唐煜含笑应道:“自是追随兄长。”

    公主府的随从低声向崔孝翊请示:“世子,我们还要跟着太子和五殿下吗?不如……”

    自家世子若是跟着皇子们走,路上遇到的猎物得两位殿下先分,留给世子的注定是残羹冷炙,若是陛下兴致上来了,问起勋贵子弟们的收获,世子面上就不好看了。

    崔孝翊正觉得没意思呢,他跟唐煜实在谈不来,而不知道五皇子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一跟太子殿下说话就被他打断了。崔孝翊身为安阳长公主之子,博远侯世子,也是从小被人捧着长大的,哪受得了这种气,他闷声说:“我去跟太子说一声吧。”

    听了崔孝翊告辞的话语,唐烽略有些惊讶,但也没多说什么。

    崔孝翊带着他的人一去,唐煜兄弟俩的队伍便缩水了一截。他们停下来休整,唐烽仍觉得人太多:“又不是行军打仗要结阵,这么多人进山,妖怪都能给吓跑了。”

    “你你你,跟我走。”唐烽点了几个眼熟的侍卫出列,多数是东宫的旧人,父皇的人他还不熟悉,吩咐起来总觉得差点意思,数着数着,他皱了皱眉道:“郑鹤去哪了?”

    一个唐煜有些耳熟的公鸭嗓笑嘻嘻地说:“他去解手还没回来呢,说不定是路上被狼给叼走了。”

    话音才落地,郑鹤便从远处跑来,发现众人尤其是太子唐烽都盯着他看,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卑职,卑职……”

    东宫侍卫统领高长庆连忙说:“赶紧归队。”

    郑鹤低着头,灰溜溜地跑进同僚队伍中。

    唐煜想了想,只点了两个侍卫跟着他,都是上辈子随着唐煜到了齐王府再到了青州藩地的倒霉鬼。

    入林的山路较平原地区休整过的大路狭窄许多,队伍不知不觉化为一条长龙。四名东宫侍卫带着宫里精心饲养的猎犬在前方开路,中间是两位皇子,再后面是其余侍卫。

    唐烽和唐煜二人走走停停,兄弟二人收获的猎物渐渐多了起来,但唐烽总觉得不尽兴。

    唐烽弯弓搭箭,弓如满月箭似流星,正中一只扑腾着翅膀仓皇起飞的锦鸡,侍卫连追踪用的猎犬都不用放出来,走几步路就把猎物捡回来了。

    “小家伙,熊虎之类的猛兽都去哪了?”唐烽兴致缺缺地放下手里的弓箭。

    东宫侍卫统领高长庆回身环顾众侍卫,点了个人出来。不一会儿,做好准备工作的东宫侍卫上前,双手高举着一只公鹿头,甲胄之外披着鹿皮制成的假鹿衣,口里模仿着鹿鸣之声,试图装成一只鹿吸引大个子的猎物。

    树林的前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有大家伙出没,细足细颈、步伐矫健的猎狗躁动起来,其余人都盯着树丛中可能冒出头来的猎物。唐煜座下的马不安地摆了摆头,喉咙里发出嘶嘶的低鸣,他莫名有了不妙的预感。

    一根拥有黑黄相间条纹的尾巴在灌木丛间闪过,来者似乎发现了不对劲,停顿了一会儿,向远处逃遁。

    太子唐烽精神一振,勒马喝命道:“追。”

    其余人跟上,队伍再次拉长。

    却在此时,一根羽箭如鬼魅般从林间飞出,插入一名外围侍卫的左腹,侍卫痛呼出声,跌落下马。

    “保护太子!围拢,结阵!”东宫侍卫统领高长庆的反应不能说不敏捷,他目光一凝,对众人厉声喝道,从腰间系着的乌黑刀鞘里拔出佩刀。

    侍卫们听命向唐烽围拢,更多的利箭飞向他们,伴随着凄厉的呼啸声以及滚滚的兽鸣。一只吊睛白额虎从灌木丛里跳出来扑向众人,才结好的阵形被冲击得有了缺口。

    百兽之王的呼啸声让树林里其他隐蔽着的走兽躁动不已,受惊的飞鸟哗啦啦地飞上高空,猎犬汪汪叫着与对方对峙,再加上马群的嘶鸣声,场面喧闹无比。

    侍卫们合力将老虎赶跑,恰逢箭雨停歇,刚松了一口气,一小队黑衣人就从幽暗的树林里窜出来,与侍卫们战在一起。

    唐煜从队伍末端挣扎着向唐烽迈进,行进过程中,他躲闪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刺客的羽箭划伤了他的右臂。

    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受过什么皮肉伤,唐煜心中难免慌乱,差点跌倒在草丛中,被公鸭嗓的侍卫扶住了。

    “殿下小心。”这竟成了公鸭嗓侍卫在世上说的最后一句话。

    一位黑衣蒙脸刺客忽地冒出,银光一闪,血花飞溅,甚至有几滴落到唐煜脸上,公鸭嗓侍卫的头颅在草地里骨碌碌地滚动,上面凝聚着最后时刻的茫然与惊愕。

    一句话的工夫,熟悉之人就变成了尸体。唐煜脑海里一片空白,千种思量万般谋划皆抛到了脑后。

    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被侍卫们推挤着与兄长汇合。

    刺客不如侍卫人多,仗着偷袭杀了几人后就陷入了胶着战,熬过最初的慌乱,高长庆沉稳有序地组织起反击,眼看着就要将刺客击退。

    唐煜松了一口气,侧身欲与唐烽交谈,却看见站在他们背后的郑鹤涨红着脸,举起禁军侍卫制式的百炼钢刀向唐烽砍去。

    唐煜惊呼出声:“三哥,小心!”

    惊慌失措之下,他踩中了地上的苔藓,脚下打滑,身子向唐烽的方向倒去,在外人看来,就像是他要替唐烽挡刀一般。

    郑鹤原本就精神紧绷,被唐煜阻了一阻,腰刀歪了歪,没砍中唐烽,正中唐煜左肩。

    在疼昏过去前,唐煜心里是无比的悲愤,说好的坠马呢,怎么变成行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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