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青碧料理了陶然阁的事,不敢耽搁,急匆匆地就往太太许氏的正房去了。
彼时,管家娘子赖二家的正领着几个管事婆子回事。因着这几年府理得顺当的,各方都不敢糊弄,结余的多,许多事情也都好办。只是一样,冰库里的存冰实在不多了,管这块儿的婆子就来问问,是不是到市面上再买一些。
“今年的不算算燥热,因而市面上冰也不贵。前儿小的出去,遇上了西府林三家的,说是西府已经筹备着从外边买冰了。”这婆子的夫家也常在贾代化身边跑腿,就做富贵,府里便都喊她一声富贵家的。而她的小女儿,就是贾敬屋里的橘子。
许氏问道:“府里的还能支应多久?”
富贵家的道:“最多六七日。”
许氏微微蹙眉:“那是得买一些了,这离夏天过完,还有大半个月呢。再则夏天不燥,怕是还有秋老虎等着呢。只外边的东西,终不干净,你可要警醒着点儿。”
“是是是,再不敢糊弄太太的。”富贵家的连连应声。
正说着呢,守门的小丫头打了帘子进来:“太太,大爷屋里的青碧姐姐来了。”
儿子屋里的事,许氏从不含糊,连忙道:“快叫进来。”
青碧进了屋,见屋里呜呜泱泱地站着一群人,想想自己要回的事儿,只觉臊得慌。她一个黄花大闺女的,这叫她怎么开口?
再说了,出了这样的事,虽是杏子那贱蹄子不规矩,于大爷的名声有什么好?
青碧可是知晓,太太就剩大爷这么一个命根子,自己要是敢怠慢了大爷的事,吃挂落都是轻的。
她跺了跺脚,小步跑到许氏身旁,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了。许氏当时就气红了眼,怒道:“这不要脸的下作东西!”随手点了两个管事婆子,又叫带几个粗使的,领着便亲往陶然阁来了。
富贵家的见形势不妙,怕牵连了自己女儿,连忙拽住许氏点的其中一个,央着替人去了。
贾敬这边才打发走了张桂,便听见院子里丫鬟、婆子请安的声音。知晓是母亲来了,他连忙起身,汲了鞋便来给母亲请安。
“我的儿,快别多礼了。”许氏一把扶住,携着他进了正堂,怜爱地拍拍他的手,“今日叫你受惊了。”
贾敬笑道:“儿子大了,哪那么容易就惊着了。若劳太太担忧,倒是儿子的罪过了。”
许氏道:“知道你孝顺,脸又嫩。今日你且不用管,母亲都给你料理了。”
这些内宅的事,贾敬本也不耐烦管,自然便顺水推舟地坐到了一旁,只劝了一句:“咱们这样的人家,本就杀伐气胜,如今还是该多积德,别出了人命才好。”
许氏道:“你放心,为娘的心里有数。”转过头便冷了神色,“把这院子里伺候的都带上来。”
“是。”富贵家的赶紧抢着应了,领了几个粗使婆子,把院子里看门的、扫洒的、屋里伺候的都领进来。她拽着女儿橘子走在最后,低声问道,“没你的事儿吧?”
橘子低声啐道:“我又不想给人做小星,只本本分分地干活,能有我什么事儿?”
富贵家的松了一口气:“那就好。”然后,又带着两个婆子,去把压在柴房的杏子给提了过来。
杏子被扭着手,塞着嘴,进了堂屋见了这阵仗,身子便哆嗦了起来,晓得今日是在劫难逃了。
这下,也不用别人推,她自己便膝盖一软跪下了,“呜呜哇哇”地冲上首的许氏磕头。
许氏示意左右把她嘴里的破布给扯了,这才问道:“我家里究竟是少你吃了,还是少你穿了,叫你竟勾着爷们儿不学好?”
虽说富贵人家的规矩,是成婚前房里先放两个人,为的是叫爷们儿知晓人事。可如今他们家与李家以后在换贴,准备着明年成婚了。这时候再往贾敬房里放人,那不是结亲,那是结仇呢!
更有讲究一点儿的人家,婚前都要把屋子里清理干净,免得新妇面嫩,对这些旧人不好拿捏。
杏子也不敢辩白,只一味道:“奴婢这是叫猪油蒙了心了,这才干出这糊涂事儿来。求太太与大爷开恩,饶了奴婢这一遭吧!”
她原想着,大爷都这么大了,身边还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凭她的品貌,只要爬上了大爷的床,爷们儿哪有不爱的?只要大爷收用了她,太太再怎么着,也不会扭了大爷的意。
只是没想到,大爷根本就没看上她。
许氏懒得和她废话,之所以问这么一句,不过是叫周围的人都看个榜样。
因此,许氏直接便道:“你也无须多说什么,我儿要积德,便饶你这一遭。”不待她露出喜色,又道,“今日便叫你老子娘接了你出去吧!你老娘年纪也不小了,该享享清福了,厨房的事儿我会另找人看着的。”
这是连她老娘在厨房的差事也夺了。
杏子这才知道,自己创了大祸,浑身瘫软地倒在了地上。
许氏也不管她,只对围观的人道:“再有这样的,也不必多说,只一家子发买了出去。”
众人心头一紧,皆秉声敛气,低着头不敢说话。
正要叫人把杏子拉下去,她却突然得了力气,奋力朝贾敬那边挣扎起来,嘴里还喊着:“大爷,大爷,饶了奴婢这一遭吧!大爷,大爷……”
许氏皱眉:“快,堵了嘴,拖出去!”
从头到尾,贾敬只低头拨弄茶盏,一言不发。
这样的事情,他断断容不得第二回。因此,这一次的事,让那些心大的都紧紧皮子才好。
他这辈子要做的事很多,迫在眉睫的就是保住整个家族的传承。因此,他并不愿意在后宅之事上多废心思,如今交给母亲,日后成婚了,自是教给妻子。
而且,为了避免后宅之争牵绊了他的正事,或延误了他的子嗣,他也并不准备再弄个妾室给妻子添堵。
许氏又给院子里的人训了一通话,并警告他们不许将此事外传,这才算是料理干净了这一串子。
“你歇着吧,我去前头理事。”许氏心疼儿子,“只不许走了困,歇一会儿就起来,待用了晚膳再正经睡。”说完就要走。
贾敬却叫住了她:“太太留步,儿子正有一事要与太太商议。”
“什么事?”许氏蹙眉。有了先前的事,许氏难免多想,“可是你看上了哪个丫头?”
贾敬失笑:“母亲想到哪里去了?儿子正该是为朝廷尽忠的时候,岂能叫这等事牵绊住?”
许氏的神色瞬间就缓和了:“为娘就知道,我儿最是知礼的。”
贾敬拉着许氏重又坐下,就把硝石制冰的事给她说了:“这法子原是早就有的,宫里就一直在用,只民间失传了罢了。儿子偶然在古书上得了,想着今年家里在冰上缺额较大,就想着让人试试。”
许氏想了想,道:“我正要打发人去外面买呢,若是这法子真能成,也省了一比开销。若是制得多了,除了咱们自家消耗,说不得还能多个进项。”
贾敬一听,连忙道:“母亲这想法千万打住了!”
许氏不解:“这又是为何?”
贾敬道:“方才孩儿不是已经说了吗?这法子民间已经失传了,只皇室才有。太太想想,这京城的市面上流出来的冰,究竟是哪儿的源头?”
许氏非是无知妇人,先前只是一时没想到而已。被儿子这么一提点,她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大夏天的出了一身的冷汗,道:“只咱们自家用便是了,便是旁人来问了,也是没有多的了。”
贾敬道:“太太明白便好。”
送走了许氏,他干脆也不躺了,叫人搬了躺椅在院子里的银杏树下,发呆纳凉。
过了半晌,他突然就想起来在哪里见过醉云楼撞上的那个人了。
上辈子见过。
那人是元和二十一年,也就是后年的进士,也是三皇子的心腹——余江。
前世贾敬注意到余江的时候,他已经是兵部的左侍郎了,在朝堂上带着一帮人为三皇子摇旗呐喊。暗地里,两人之间也相互下过不少绊子。
毕竟,各为其主嘛!
先前,贾敬之所以没想起来他,不过是这时候还不是余江在朝堂上搅风搅雨的时候,贾敬下意识便忽略了他。
可是,昨日在醉云楼里遇上了他,就不得不叫贾敬多想了。
他想了想,让人喊来了焦大,让他去打听打听,余江是不是阅微舍的学子。
这个并不难打听,等贾敬吃完了晚膳,焦大便回来复命了。
是。
也就是说,昨日余江便在追云姑娘进的那个雅间里。
一群普通学子,凭什么能够请得动溢香楼的头盘串场呢?
若请人的不是学子,而是学子背后的主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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