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碧心头暗恨,一面觉得自己辜负了太太与大爷的信任,一面又觉得杏子这小蹄子没脸没皮,上赶着往爷们身上贴。
她赶紧叫来了院子里的两个粗使婆子,不顾杏子的挣扎,把她给扭着胳膊架了出去。然后就急忙向酒醉了被吵醒,一脸青黑的贾敬请罪:“大爷,都是奴婢疏忽了,才叫这小蹄子有了可趁之机,还请大爷责罚!”
贾敬睡前喝了醒酒汤,这会儿酒意已经散了,但因着刚睡下没多久就被吵醒了,觉着脑壳疼。偏杏子眼见触了眉头,怕被撵出去,还在那儿吵吵嚷嚷的,更让他觉得脑子都快炸了。
青碧让人把她给扭出去了,屋子里猛的一静,让贾敬着实松了一口气。
因此,面对青碧,他就宽容了许多,扶着额角道:“她自己心思大了,总能找着空子,不关你的事。行了,你出去吧,我再睡会儿。”直接截断了青碧后头可能有的坚持请罪的话。
“多谢大爷。”青碧极有眼色,见贾敬明显是嫌聒噪,便没再多说什么,磕头道谢之后便轻手轻脚地上前扶贾敬躺下,又替他掖好了毯子。回身又看了看屏风处的冰盆里的冰还足,这才慢慢地退了出去。
她一出屋子,脸便落了下来,狠狠地瞪了一眼垂头站在门边的桃子、李子和橘子三人,低喝道:“噤声,跟我过来!”
三人忐忑地相视一眼,皆缩着脖子跟上了青碧的脚步,心里都把杏子骂了个狗血淋头。特别是橘子,恨不得撕了杏子的嘴。
她们四个二等丫鬟,桃子和李子是负责贾敬屋里的针线的,杏子和橘子则是共同负责各项杂事。如今,杏子干出了这样没脸的事,肯定是要连累她跟着吃挂落的。
青碧领着她们出了内室,走到了偏远点儿的廊下,这才停下了脚步,冷着脸训斥道:“你们是打量太太仁慈,做活儿都不尽心了吧,啊?眼见明年大奶奶就要进门了,太太正收拾大爷的屋子呢,怎么就让她跑到大爷屋里去了?”
桃子和李子对视了一眼,桃子说:“姐姐是知道我们俩的,现下天热,今年因着西府老太太的缘故,府里的冰不足,我们俩素日里就爱到小花园的亭子里纳凉做针线。杏子的事儿,我俩还真不知道。”
青碧看了她们俩一眼,又问橘子:“你呢?你平日里一贯是和那小蹄子一块儿的,你也不知道?”
橘子吓得连连诅咒发誓:“姐姐,我的好姐姐。杏子素日里就爱仗着老娘是厨房管事儿的躲懒,她的活儿我都得帮她做了。今日大爷喝成那样,姐姐也知道,我正忙着带小丫头们和几个婆子扫洒屋子呢。杏子跟我说她身上不好,要回屋躺躺,这是她素日里惯用的借口,我也就没怀疑她。谁知道……”
眼见她都快急哭了,青碧也知道这事儿怪不着她,便道:“你们几个往后机灵着点儿,我这就去回了太太,你们守好了大爷的门户,可别再叫人钻了空子!”
三个丫头连连应是。青碧叹了一声,便往正院去求见许氏去了。
她心里也埋怨杏子。你说你干这事儿要是成了也就罢了,不管太太喜不喜欢,只要大爷喜欢你,太太也不会多说什么。关键是你没那个本事,平白带累人!
却说贾敬重新躺下之后,却是头痛得睡不着觉,翻来覆去蹭了几回,出了一身的黏汗。
他索性就坐了起来,一边揉自己额角,一边喊人给他倒茶。
桃子三人得了青碧的吩咐,都老老实实地守在外室,听见传唤,这才进来给他倒了杯温热的茶水。
这大夏天地喝温水,除了出汗还是出汗,即不解渴又不解暑的,更叫人觉得不爽利。
桃子见他皱眉,便道:“晌午的时候,太太让人送了酸梅汤来,这会儿在井里镇着呢。奴婢给大爷盛一碗?”
一听“酸梅汤”,贾敬便觉得口舌生津,连忙道:“快去。”
桃子忙去叫婆子把吊在井里的水桶提了出来,抱着陶瓷瓮往牙白瓷壶里倒了一壶酸梅汤,见瓮里还剩了大半,便对那婆子道:“瓮里剩的,是大爷赏你们的,你们分了吧。”
“诶,多谢大爷,多谢姑娘。”那婆子欢天喜地地应了。
今年的夏天虽不算太热,但府里用冰紧缺,他们这些下人就沾不着光了。这酸梅汤在井里镇了有小半天了,要是喝一碗下去,生津解暑的,别提多爽利了。
桃子提着那一壶酸梅汤,蹭着树荫一路小跑地回去,略擦了擦汗,便急忙进了内室,给贾敬倒了一盏酸梅汤。
贾敬啜了一口,凉津津的,直透到心里去,连头痛都减轻了。
但这辈子注重扬声,刚醉了酒,也不敢狠喝凉的,便对桃子道:“我就这一盏尽够了,余下的你们分了吧。”
“诶,多谢大爷。”桃子响脆地应了一声。
贾敬又道:“行了,你出去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待桃子提着瓷壶出去了,贾敬慢慢地喝着酸梅汤,不知怎么的,思绪就转到了今日在醉云楼里,那个和他撞到一起的人身上。
当时他醉得稀里糊涂的,没怎么在意,这会儿却是越想,越觉得那人眼熟。
不过,那究竟是谁呢?他又在哪儿见过?
这努力一回想,头又痛了起来,他也便罢了,想着:既然想不起来,大约是不重要吧?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晌,又起身看了看化了一小半儿的冰盆子,却又记挂起今年家里缺冰的事来。
他想着,反正也睡不着,便又叫了几个丫头进来,让桃子去找张桂,说是有事吩咐,又让李子给他按按头,松快松快。
张桂是看着贾敬歇下了,便也回家歇歇。那张桂家的自离了贾敬那里,和张桂养了一个儿和一个姐儿,如今都叫老子娘看着,她又靠着伺候过大爷的情分,在采买上谋了个差事,油水丰厚,一家子的日子是越发滋润了。
这边张桂正躺在树荫下纳凉呢,桃子使唤来叫他的小厮就来了。
“张哥哥,大爷正找你呢!”
张桂一骨碌爬了起来,也不多问,只道:“容我换身衣裳。”到了屋里,自有买来的小丫头伺候着换了衣裳,就急忙跟着人走了。
到了贾敬这儿,却见他正歪在榻上,由一个丫头在蓖头发按额角,令有一个丫鬟在一旁打扇子,瞧着就惬意地很。
张桂与他一同长大,情分非比寻常,当即便玩笑道:“怎么,大爷急匆匆地叫我过来,可也是叫我享受一番?”
贾敬笑道:“可不是嘛!”对坐在冰盆边做绣活儿的桃子道,“没听见吗?还不快服饰你张大爷享受享受?”
桃子便搁了绣棚,笑嘻嘻地起身倒了一盏酸梅汤,捧了过去:“张大爷请用。”
张桂笑骂道:“你这丫头,忒的促狭,也跟着大爷一块儿寒碜我呢!”
桃子道:“这可是中午太太叫送来,大爷专门给张哥哥留的呢。张哥哥误会了我是不打紧的,误会了大爷我可是不依的!”
“哎呦,桃子姐姐,我可不敢。”张桂连连讨饶,几人又笑闹了一阵,这才问起正事,“大爷叫小的来,是有什么吩咐?”
贾敬道:“你去清虚观找那张道士,就说我说的,要寻些上好的硝石。”
张桂应了:“诶,小的知道了。”
贾敬又嘱咐道:“别空手去,一会儿叫青碧给你支点儿银子,给他添些香油钱。”
“行。”张桂应了,又问桃子,“青碧呢?”
桃子看了贾敬一眼,支唔道:“青碧姐姐到太太那儿回事儿去了。”
贾敬一听,便明白怎么回事,便道:“那你娶了银匣子来,称上五十两给奶兄支用。”
这几年,通过贾敬明里暗里的整顿,宁国府早已去了那些奢靡之风。家里丫头小子们帮着主子跑腿办事,再不敢不见钱不动了,家里倒是清明了许多,也少了许多闲事。
张桂一路跟着贾敬,许多事都是贾敬吩咐,他协助府里大管家和二管家做的,逐渐明白了这才是大家子的传家之道,也十分敬服自己这个奶弟弟。
因此,一听说要支五十两给道观,他就有些皱眉:“大爷,这张道士一年到头的,除了念闲经,就是到咱们两府来打秋风。虽是这回大爷要用他,随便赏两个就是了,哪里用得了这么多?”
不怪张桂这么不待见那张道士,只因那道士忒的势利眼,眼见西府主子们手上散漫,便多多奉承,倒是把他们东府这正儿八经的族长一脉排到后头去了。
贾敬笑道:“张道是什么人,咱们心里都清楚,不见了兔子,哪里会撒鹰呢?再说了,这又不是全给他的。再过几日就是奶娘的生辰了,到时候我在宫里当差,不在家里,你拿二十两回去,叫一家子给奶娘好好热闹热闹。”
见张桂有说头,贾敬忙道:“老人家年纪大了,就喜欢儿孙满堂,热热闹闹的。咱们家虽不是豪富之家,却也有些家底儿。奶娘奶我一场,我孝敬她也是应该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张桂也不再多说什么了?高高兴兴地替自己老娘道了谢,便去给贾敬办差了。
且不说张桂回去后,奶娘张大娘如何激动念佛,又是如何感念小主子。却说许氏听了青碧的汇报,却是怒火中烧,带了几个心腹的媳妇儿、婆子,便赶到了贾敬的陶然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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