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弋失眠了。
在他确认谢寻洗完澡后直接回了客房,没吹头发也没下楼去客厅的打算之后,他原本就微薄的那点困意瞬间全没了。
他很确定,晚上回来的时候他在客厅的桌子上看到了她的纱布和药,所以,她是准备不换纱布不吃药直接睡过去?
陈望成和林思楚一天叮咛八百遍,她统统当耳旁风了?
况且,她洗完澡连头发都不吹?不怕第二天早起头疼?
有时候,陈弋非常反感这样的自己。
他总是会关注到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并且这些细节只要过了脑子,也会在他心里走一圈。如果这些事的发展并不如他的意愿,他就会莫名其妙感到烦躁和不爽。
比如现在,他的关注点全被这屋子里另一个人吸引了去,并且因为她完全没有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感到难以排解的焦躁。
她伤口有没有沾到水跟他什么关系?
她换不换药跟他什么关系?
她头发吹没吹干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强迫症重度患者,这病真的得治。
陈弋越想越烦,彻底没了睡意,一个翻身从床上起来。
他先走到阳台抽了根烟,觉得心情平复了些,重新坐回书桌,戴起眼镜,认认真真做起了奥数卷子。
**
已经半夜十二点了,陈弋的卧室还亮着灯,丝毫没有要熄灭的打算。
眼睁睁看着墙上的钟表走过一圈又一圈,谢寻的心态彻底崩了。
被水浸湿的伤口越来越痛,她开始有些后悔了,刚才洗澡的时候,她怎么就没忍住把内衣裤给洗了呢?
洗衣服的时候她的右手不小心渗了水,伤口隐隐作痛,但这都是小事情,最让她绝望的是,除了那套正在阳台上吹夜风的湿淋淋的内衣裤外,她没有任何可以替换的衣物了!
谢寻这会儿真的想一巴掌拍死自己,刚才洗它们的时候怎么就忘了纱布和药还在楼下呢?怎么就想不到自己待会儿得挂空挡走来走去呢?
她这会儿全身上下只穿着陈弋拿给她的那件又宽又大的T恤衫,虽然这件T恤穿在她身上完全可以当成裙子,她完全不用担心走光问题,可这毕竟不是在自己家里,她也是大姑娘了,万一不小心和陈弋狭路相逢了怎么办?
谢寻自怨自艾了大半个晚上,在瞌睡虫的催促下,终于开始思索Plan B。
她运气应该不会那么差吧?下楼上楼,顶多两分钟的功夫,也不一定就会碰到陈弋吧?
况且,她都等了这么久了,陈弋也许早都睡了也不一定呢?
这么晚了,他会不会是睡着忘了关灯呢?
谢寻在心里周密地计划了一圈,终于决定开始实施行动。
她把床上的被子抱起来,裹在自己身上,然后光着脚下了床。
她踮着脚,蹑手蹑脚地走到卧室门口,趴在窗户上观察了一会儿陈弋的房间,确保那边没有任何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地拧开门把手。
屋子里黑漆漆一片,谢寻在黑暗中努力睁大双眼,凭着直觉慢悠悠地往前走,这才终于摸索到楼梯扶手。
在和凉冰冰的扶手亲密接触的一瞬间,谢寻如获新生!
就在她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它们相遇的时候,她的左脚不小心踩到拖在地上的被子,她还没来得及喊救命,整个人就被裹进被子,一骨碌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陈弋原本做题是为了转移注意力,结果一道接着一道做,最后把时间都忘了。
听到门外传来不小的动静时,他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赶忙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他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开灯,谁知道手刚触碰到按钮,谢寻在楼梯口叫了起来:“等一下等一下!陈弋别开灯别开灯!”
还能叽叽喳喳,证明没什么大事。
陈弋的手顿在半空,黑暗中,他顺着声音来源看了过去,语气有些无奈:“你什么情况?”
“先别急,给我半分钟!”谢寻这会儿什么也顾不上,就算自己伤口裂开,也不能让陈弋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她踉跄着把被子从脚底下抽出去,然后扶着楼梯扶手站了起来。
谢寻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确认整个身体都在被子里之后,这才深深地舒了口气:“好了,你开灯吧。”
陈弋伸手按下了开关,视野里一下子亮了起来。
楼下的谢寻,也从一个朦胧的黑影还原为了本来的面貌,她站在楼梯口,全身完全包裹在被子里,右手的白色纱布渗出了血,脸上还挂着两道泪痕。
陈弋和她对视了一会儿,觉得情况可能比他想的还惨烈一些,可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场面。
他下楼走到她身边,双手插兜,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你梦游呢?“
谢寻原本就一直忍着伤口的疼,这会儿听到陈弋云淡风轻的调侃,眼眶一红,小嘴一瘪,险些哭出来。
这是陈弋第一次面对女孩子哭,有些尴尬地拧了下眉:“哭什么?”
“疼……”谢寻吸了吸鼻子,委屈道,“我刚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下来了。”
“……”陈弋实在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似乎除了无语,只剩下无语。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笨的人?她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你……”陈弋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眼,问,“哪儿疼啊?”
“手疼,胳膊疼,腿疼,屁股疼,全身都疼。”谢寻说着,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你家到底为什么会有楼梯啊呜呜呜。”
“……楼梯口有灯,你看不见?”陈弋看着她,几分无奈,“你三更半夜打扮成这副鬼样子,不摔你摔谁?”
“不要你管。”谢寻这会儿身体和心灵双重难受,也顾不上眼前这位是杀人不眨眼的校霸了,仰头瞪了他一眼,然后大步朝客厅走了过去。
陈弋:“……”
谢寻坐到沙发上,依旧用被子把自己全身都包裹严实,伸手要去拿桌子上的药包,够了好半天也够不到。
陈弋叹了口气,走过去,帮她解开了药包:“是不是要重新包扎伤口?”
谢寻抬手擦掉眼泪,把头拧到一边:“不要你管。”
“这是我家,你要真出点什么事,我可付不起责任。”陈弋面无表情地坐到谢寻旁边,把药包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我自己可以。”谢寻弯腰去抢陈弋手里的东西,还没碰到,就被陈弋一把握住了她缠着纱布的手。
他低头看着那已经开始向外渗血的手,眉心拧了拧:“你要不想要这手了,就尽管折腾。”
明明是好意,说出来的话却格外不中听。
这话果然有效,谢寻一听,木讷地眨了两下眼睛,然后坐着不动了,把头拧到一边,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手伸过来。”陈弋拿出碘酒和棉签,好像在对空气说话。
谢寻在“尊严至上”和“保命要紧”之间犹豫了几秒,决定保命,于是乖乖把受伤的手伸了出去:“你会包扎?”
“嗯,”陈弋握着她的手,开始认真地拆解纱布,“可能有点疼,忍忍。”
谢寻咬着牙,嘴上却不服输:“我才没那么娇气。”
陈弋抬眸看了她一眼,一脸英勇就义的模样,勾了勾唇角:“的确,比起反复缝针拆线,这点疼算轻的。”
谢寻:“……”
陈弋手上的动作很娴熟,谢寻盯着他认真的侧脸,一不小心就出了神。
金边眼镜衬得他肤色更白了,挂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勾勒出好看的侧脸曲线,他的睫毛很长,几乎快要触及镜片。他低头盯着她的伤口,一脸严肃地拆着纱布,漆黑狭长的眼睛在镜片下显得格外深沉。
谢寻看得入神,却还记得那句话。
认真的男人,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引人入胜的魅力。
他是漩涡,也是深渊。
鬼使神差的,谢寻忽然想起这句话。
面前的陈弋这么深情而温柔,怎么会是漩涡和深渊呢?
“你在看什么?”陈弋忽然说。
谢寻“啊”了一声,赶忙移开视线,她红着脸把头低下去,心里祈祷刚才自己的视线没有太过直白和袒露:“没,没什么。”
陈弋偏头看她一眼,没说话。
谢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旧纱布已经完全拆了下来,她有些惊喜地抬头看向陈弋:“哇,你很熟练啊,都不怎么疼的!”
“是么?”陈弋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希望你一直这么觉得。”
三秒后。
消毒的碘酒触碰到伤口的一瞬间,谢寻疼得差点从沙发里飞起来,她泪腺一酸,眼泪跟着哭喊声一起迸了出来:“啊疼疼疼疼疼疼!陈弋你轻点!”
陈弋:“……”
包扎完伤口,陈弋起身给谢寻倒了杯水,把药片抠出来放到她掌心:“赶快吃了去睡觉,明天不上课?”
谢寻吞了消炎药,放下水杯:“上啊,明天周一,要查人的。”
陈弋没说话,双手插着兜,垂眸看了眼谢寻身上裹的被子:“屋里冷?”
谢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脸上露出一抹窘色,点了点头扯谎道:“啊对,冷,屋里的确有些冷。”
陈弋没说话,只低声道了句“真跟别人不一样”。
“你说什么?”谢寻问。
“没什么,”陈弋说,“行了,上楼睡觉吧。”
“啊,你先去吧。”谢寻咳了一声,挪开视线,“我,待会儿再上去。”
陈弋低头看了她一会儿,不知道她到底搞什么名堂。
“随便你,”他轻飘飘地丢下一句,扭头往楼上走,走到一半,他突然停下来回头道,“浴室有吹风机,在右手边第二个抽屉里。还有,过道的灯晚上不用关。”
谢寻愣了愣,这才木讷地点了点头:“哦,好的。”
一直听到陈弋关上房门并熄了灯,谢寻才舒了口气。
谢寻这一晚睡得不怎么样,原因是房间太热了,直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才发现屋里的空调开在二十八度。
她看了眼枕头底下的空调遥控器,无奈地叹了口气。
下次睡觉,一定得把遥控器放远点才是。
陈弋这一晚睡得也不怎么样,为了能操控谢寻房间的空调开关,他足足折腾到半夜两点。
他房间开着十六度冷风,隔壁却是二十八度暖风,极寒与极热。
临睡前,他不禁感慨,谢寻,跟正常人实在是不一样。
或许因为一个人住惯了,家里多个人,陈弋睡懒觉的毛病都没了。早上七点他就醒了,去阳台收衣服的时候,随意往旁边一瞥,愣住了。
客房的阳台上,一件女士内衣和女士内裤正在随风飘摆,那是一整套的小衣服,白底粉边,上面还印着几颗草莓的图案,满满的少女感。
陈弋联想到昨晚的事,一下子全都明白了,眸色也暗了下来。
难怪她昨晚鬼鬼祟祟的。
那昨晚,在客厅,他帮她包扎的时候……她……?
陈弋只觉得耳根一热,大清早的,身体某个部位也跟着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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