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在江南,等太央派手下的人过去,怕是一家人都被杀没了。
纵火人明显是恰准了点,故意把陆家人往死胡同里逼。城郊一带官府鞭长莫及,纵使得了消息,也不一定愿意派人去救。
陆家再怎么家风清明,也只是商贾之家,还立了家规,说什么后辈里只允许一个后生入仕。
这在朝廷里根本立不住根基。
没人会去关心他们的死活。
只有调动兵符,让两浙节度使孙兆银即刻下令派兵,太央的线人引路,才能救下陆家。
可太央只是公主,她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去调动孙兆银出兵。
命令是一层一层下达的,看源头,还是要听魏行止的号令。
何况现在是多事之秋,调动一兵一卒都得小心翼翼,为救一个陆家惊动两浙节度使,怎么说,都有些过分了。
可是没有办法。
太央打开了门。初秋的夜带着凉意,她系上披风,把下巴搁在披风里。
“带我去皇上那里。”她吩咐。
撇下院子里一群人,她出了长垣阁。宫里的热闹已经褪去了,沿路走来,都是些宫女丫鬟跑来跑去,不见几个大人物。
都这个点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魏行止。
他时辰一向掐的非常准,该干什么便干什么,绝不拖延。这个时间,太央估计,他已经沐浴完毕,准备传唤人侍寝了。
太央几乎要跑起来。
到了魏行止寝殿外,殿前高公公眼睛尖,一眼就看出了是她,忙过来行礼:“公主。”
“皇上在里面吗?”
高公公忙做了个压声的手势,“公主啊您外边说。”
“皇上今天忙了一天,早就歇下了,传了陈贵人侍寝。公主您看有什么事,明天早上再来行吗?”
太央讷讷地,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是,可是我有要紧的事。”
“诶呦,公主,您现在就是给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进去打扰皇上呀。”
“可是……”
太央一时噎住。那怎么办?
殿前的风吹得她有些冷,她把手放在披风下,低头想着,还是没打算回去。
太央没退,反而往殿前走了两步。
“公主您这……”
“高征,是公主在外面吗?”
殿里的烛火亮起来,太央听得出,那是魏行止的声音。
她忙道:“是我,太央。”许是在夜里站得久了,她声音有些沙哑。
屋子里窸窸窣窣了一会儿,高征自知皇上是要见太央了,便带着她,候在门边。
“吱呀。”
门打开,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踏了出来,她衣衫显然是刚穿上的,与满身华服突兀的,是她随意散在两边的长发。
连妆容也卸下了。
也就是说,她已经侍寝了。
太央顿时觉得自己忒不厚道。
陈贵人脸上有些潮红,她尽力保持着微笑,对着太央勉强行了个礼,太央还没说话,屋子里的人就道:
“太央,进来。”
太央只好进去,高征在后面把门关上。
她这次知道乖了,进去二话不说,直接跪在地上,朝着魏行止深深地鞠了一躬。
她低着头说:“太央有事要求皇兄。”
魏行止在屏风后面扣衣服,闻言,他转过了身子,打量的目光在太央身上扫着。
“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吗?”
“知道。”她清了清嗓子,还是有些哑。
屋子里有暖香,这香气诡异得很,太央闻着,便觉得头昏沉沉起来。
她也是个懂事的,这大抵是催情一类的香。
便是不知道,看着龙榻上凌乱的被子,她也猜出来了。
魏行止穿好了衣衫,他走过来,从桌上端起一杯姜汤,递给太央:
“起来,把这个喝了。”
太央不起来,继续低着头,“皇兄,我有事相求。”
魏行止冷哼一声,“你又想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太央:“我想求皇兄下令,救救陆家。”
“陆家?哪个陆家?”
她说:“陆修在的陆家。”
魏行止转过身去,他眼皮搭下,问:“陆家怎么了?”
太央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去。
男人一边听,一边捏着姜汤碗的底部,慢慢转着。
听完了,他阴沉沉的目光看着下面,“太央,你过分了。”
的确是过分了,太央比谁都清楚。
可她没办法,还是跪在地上,“请皇兄救救陆家。”
她跪的时间有些长了,侧脸垂着,烛火照过去,便在身后的墙上显出一个瘦削的身形。
魏行止只好道:“你先起来,我可以救人,也不需要什么大阵仗。”
太央腿都跪麻了,男人没法,只得下去扶着她起来,坐在桌边。
他轻轻触了太央的指尖,立即皱眉,“怎么这么凉?”
太央抬头:“因为在外面吹了风,有点冷。”
“那你还站那么久?”
桌上的姜汤也凉了,魏行止叫人端下去,又盛了些热的进来。
“快喝了。”魏行止端到她面前。
太央接过姜汤,抿了一口,又看着他:“皇兄,陆家的事……”
“你坐,我去安排。”他站起身,齐地的黄色锦纹动了动,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侧头看了太央一眼。
“怎么了?”她问。
“我手底下的确有人可以办成这件事,不过,为了补偿,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好。”
太央脱口而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魏行止的神情顿时有些复杂。
他转身问:“那陆修就有这么好,值得你为了他这样?”
太央没说话。
大概,这种事情,用值不值的来描述,是不合适的。
值得如何,不值得又如何,他终究都是陆修。
她低头,只顾着喝姜汤。指尖白了一片,扣在青瓷碗上,说不出的素净恬雅。
魏行止觉得自己眼睛晃了一下。
他说:“你要是等不了,我现在就派人送你回去。”
“不。”太央摇头,“我睡不着,要得到了消息了,我才会安心。”
魏行止只好道:“那你在这里坐着,等我回来。”
“嗯,谢谢皇兄。”
太央陡然觉得,有个无所不能的兄长,也是件很不错的事。
魏行止没说话,拿了件披风便走了出去。太央歪在桌子上,她撑着手,指尖捏着桌底的流苏打转。
陆敬成那边,还没有丝毫反应。他这个枢密使当得也太随心了,自家后院起了大火,当家人生死未卜,他还一点都不知情。
还不如太央这个外人上心。
不过话说回来,她是个外人,陆家人还几次三番要杀她,怎么她就能宽容至此,过往不究,反而想着一定要救下他们呢?
又是陆修。
不,还是她放不下。
太央在魏行止的寝殿里枯坐半夜,慢慢闭了眼,直到后半夜,魏行止才推门回来。
她登时睁开眼,起身去迎:“皇兄。”
现在是秋天,魏行止出去一趟,披风上都歇了露水。他进来时浑身带着寒气,太央一副献殷勤的模样,踮脚替他取下披风,放在一边。
魏行止斜眼瞥她,她又忙拉着他的袖子,坐在桌上,给他倒了杯热茶。
她知道,魏行止喜好浓茶,先前那些姜汤,估计是给陈贵人准备的。
“那边应该安排好了。”男人也不喝茶,端着茶杯,似是在捂手。
“等到天亮,消息就该传过来了。我只能保住大部分人,不可能做到每个人都毫发无伤。”
魏行止手下的高手定是遍布齐国,可是半夜这么大费周章,还隔着千里的距离,想要成事,的确不易。
太央又衷心地说了句:“谢谢。”
魏行止压下眸子,“明日我让陆敬成回去,陆家的后续事情交给他,你就不用操心了。”
“继续回你的长垣阁,不要轻易出来。”
关于要太央和亲的事情,他还是一个字都不肯向太央透露。
既然他不说,那太央也不戳穿。
魏行止少年为君,诸多事都是身不由己,她也不能苛责他太多。
太央诚恳地点了头,“说好了答应皇兄一个条件的,皇兄请放心。”
“太央一定能做到。”
魏行止看了她一晌,“先不说这个,我问你一件事。”
“皇兄讲。”
他酝酿许久,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没能开口。
“算了。”
魏行止按着太阳穴,“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
“好。”
太央起身,走了两步,末了又转过身来,跑过去,轻轻地抱了魏行止一下。
桌边的红烛晃了晃。
“谢谢皇兄。真的很谢谢。”她说。
男人眼里深邃,他伸手摸了摸太央的头发,“知道了,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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