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太央的眼睛彻底好了。
只是连着几日的大雨,让她染上风寒,眼疾也落了根,太刺眼的阳光照下来,看久了,她便觉得有些眼花。
仲微便给她寻了一顶帽子,时常挡着,平时碰上艳阳天,也不让她出来。
回来的时候,顺带着把柳启越捎了回来。
太央这趟下来,瘦了一圈,柳启越倒是愈发养的好,白白净净,刚来时弱不禁风,现在一出来,身形明显高健了不少。
他见着太央,也是吃了一惊,“公主,怎的消磨成这副模样……”
太央把帽沿往下拉了一点,有些不自在地说:“没什么。”
仲微走了过来,他似是和柳启越熟识的,点了头示意,柳启越便退了下去。
临走之前,他转头又看了太央一眼,仲微不悦地皱起眉头。
太央看着柳启越的背影,叹了一声。
她和仲微商量:“不能把他留在府里,他这个人,若是放在朝堂上,前途无量。”
柳启越个性稳成,虽不大爱说话,但什么事都明白,是一块当官的好料子。
仲微点头,“他被家里的事情拖累了,公主若是想要放他走,那便放他走,我来安排。”
太央道:“他家里的事情也要安排好。”
“嗯。”
仲微行事便是妥帖的,她心下没了顾虑,又念着这一趟出来,来回将近两个月,离时山野青青,回来时,已经有了秋日的凉意。
却还是一事无成。
不由得叹了气。
太央倚在马车上,拿东西遮住眼睛,看上去不知睡着了没有。
仲微闲然地坐在一边,过了一会儿,听她瓮声瓮气地发问:
“仲微?”
“我在。”男人抬头。
太央问:“太后那边,是怎么回事?”
她得的消息是,这段日子,郑后和魏行止闹了矛盾,二人几乎不相见。
魏行止脾气不好,这点她是知道的。
可是郑后那般性子,魏行止是同她争执了什么,才让她老人家也生了闷气?
太央问,仲微却没答。
他只说:“公主走的这段日子,宫里发生了一些事情。”
“具体什么事情,公主回去了,自然知道了。”
太央揭开头上的东西,露出眼睛。她看了仲微一眼,男人便拿了参汤,递给她:
“公主这副样子回宫,怕是不止太后,连皇上也要心疼。”
她笑:“这么神秘兮兮的,莫不是要告诉我,我后院里一群公子哥儿都被遣散了。”
仲微笑了笑。
太央索性躺了回去。
不过他倒是提醒她了。去江南一趟的说辞,照先前说的,郑后定是不会再信的。
更别提魏行止了,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
总不能说,她是去找人的,最后耗了几个月,人家连见她一面都不肯。
这么说,最好的办法,是不声不响地溜回去。先随便找个由头,说自己身体不适,在长垣阁里待上十天半个月,再想办法。
太央做好了搪塞的打算。
她也做好了搪塞的准备,甚至提前就给仲微打了招呼,让他不要声张。
仲微只是点头。
太央回宫,极其低调地回了长垣阁,推开门的一瞬间,一道明黄色的身形就在屋中转了过来,云淡风轻地打量她。
她的手立刻凝住,回头,才发现身后跟着的一干人,连着仲微,全都不见了。
魏行止坐在太师椅上,他见太央愣住的样子,嘴角往上勾,招了手:“过来。”
语气不容置否。
太央指甲掐进皮肉里,讷讷地叫了声:“皇,皇兄。”
“过来,我又不会吃了你。”他看太央,手随意搭在桌上,修长的指轻轻敲着。
罢了,死不认账就是了。
太央抬起了脸,走过去,坐在对桌上。
“去见陆修了?”魏行止笑。
“……没有。”
“见了他,又没把人带回来,是不是?”
太央额头上烧起来,她觉得,魏行止绝对是故意的。
“皇兄,你什么都知道了,就别装糊涂了。”
“嗯?”魏行止挑起眼捎,“你觉得我知道了?”
太央缓道:“我知道,我们进山的时候,那个在我面前死去的人,就是皇兄你设计的。”
“什么毒物,那人一看就是被别人害死的。你想提醒我,或者是恐吓我,让我不要进去。这些我都知道。”
魏行止靠在背后的太师椅上,不急不慢地倒了两杯茶,又推了一杯在太央面前。
“喝茶。”他说。
太央揉了揉眼睛,“所以,皇兄,你早就知道陆修还活着,也知道他在那里,对不对?”
魏行止看她,眼尾压下一片淡然,末了又低下目光:“我知道。”
魏行止什么都知道,也看着她日日寻找陆修,寻他寻得发狂,却什么都不肯说。
太央点头,“嗯。皇兄,我知道了。”
她起身的时候,头脑还是清明的,可是迈出去一步后,眼前就开始摇晃。
不对,原来只是眼睛有点问题,现在感觉,胸腔里也堵上了东西,她心里一动,便钻心地疼。
“太央?”
魏行止察觉她要倒下去,冲过去一手揽住了她,“你怎么了?”
桌边的茶杯掉在地上,碎瓷片撒了一地。
“我不知道。”太央捂着胸口。
魏行止的眸子聚起,他看着太央的额头,慢慢浮现了青色。
“你又中毒了。真是蠢得要命。”他一把抱起太央,放在塌上。
废话,她能知道她中毒了吗?
魏行止令人去叫了太医,他转身的时候,太央揪着被子,一下又一下地轻轻叫唤。
“太医要来了,你先忍一忍。”
他皱眉,坐在塌上,拿着帕子替她擦汗。
“不知道这次,又是谁给你下的药。”
这话听着,魏行止该是知道她失明的事了。
太央闭着眼,不甘地插嘴:“这你也知道?”
“废话,我能不知道吗?”
魏行止冷冷说着,“那个叫阿莲的女的,不知道给你下了多少毒药,就你还不知死活地往那里靠。”
太央苦笑了一声。
“陆修衣服里的药,也是她塞的吧。”太央快没有力气说话,一众太医已经走了进来。
“少说话,省点力气。”
男人起身,把位子让了出来。太医们诊断的时候,他便坐在帘外,一张脸阴晴不定。
“回皇上。”
胡太医走出来,揖手,“公主受了蟾毒,所幸量少,只要调养两月,再加服外药,便可无碍。”
魏行止问:“怎么到了这几日,公主才有毒发的征兆?”
胡太医躬得又深了些,“这毒取自于江南一带的寒蟾,在体内一般有潜伏之症,少则十几日,多则一两月。”
顿了顿,又说:“一旦毒发,便有性命之虞。”
魏行止有些生气了。
从始至终,那个叫阿莲的女的,就没想让太央活着出来。
他说:“安排三个太医过来,日日服侍公主,调理用度,不可出一点意外。”
他素来说话便是带着冰碴子,这些话一出,胡太医只觉房子里骤然冷了不少。
他只好恭恭敬敬地低头,“是。”
“下去吧。”
魏行止眼神转向了窗外,天色将黑,回廊下立着道身形,经头顶的灯笼一照,墨青的衣服似是快融进光里。
一双沉沉的眸子在看着他,平冷的像是月亮,没有躲闪。
他认得,那是仲微。
门外敲门,进来了人,说:“皇上,仲微公子……”
“不许。”
魏行止头也没抬,“公主不适,不许让他进来。”
“是。”
魏行止重重地搁下茶杯,起身往里走去,“关上窗。”他吩咐。
窗子阖上,太央一抬头,就看见魏行止站在床头。
“两个这么大的人了,还被一个小姑娘耍的团团转。”
“我看那个阿莲可以做你师父了,让你学学,怎么才叫不动声色,杀人无形。”
魏行止数落她,顺带着损了陆修,说了两句便说不下去了,他坐下来:“好点了吗?”
太央在想事情。
额间的青色褪了下去,倒显得整张脸白的异常,她点头,却说了另一件事。
“去东城的路上,我碰见了一伙想要害我的人。”
魏行止冷哼,“知道。”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想要害你的人还少了?”男人反问。
太央一时没说话。当时忙着追陆修,把人交给王守义,便匆匆走了。
回来的时候也没顾虑到,可现在想起来,总觉得那群人和陆修有点关系。
见她不说话,魏行止伸手,探向她的额头,隔了一会儿说:“休养两个月,也挺好的。”
他说得漫不经心。
“嗯?”
太央想起来了,仲微说过,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宫里发生了一些事。
“最近宫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魏行止:“有,与你无关。”
“……真的?”
“真的。”男人收回了手,“你这几日乖乖待在这里,我把仲微带走了。横竖你也用不着他。”
“什么?仲微?”
太央起身,“不行,你不能把仲微带走。”
魏行止对仲微的态度一直是阴阳怪气,鬼知道他把仲微带走是要干什么。
不行,肯定不行。
“事情就这样定了。”魏行止没有要商量的意思,他站起身,“你待在这里有人服侍,区区一个仲微,你担心什么。”
他倏地低下眸子,眼里带着深意,“难不成,你带着仲微,还有些别的非分之想?”
“……”
“你敢?”魏行止看着她。
“我,我只是想要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她伸出了手,厚着脸皮,两根手指捏住了魏行止的袖子,晃了晃,难得地在他面前软下性子:
“皇兄,别带走仲微了,行不行?”
“说话解闷?”他带着笑。
“嗯。”
“好,那这段日子,我下朝了,就来这里,陪你说话解闷。”
他把太央的手弹开,拂了拂袖子,“皇妹,好好休息,嗯?”
太央愣在那里,足足愣了一刻钟。
是谁说的,像她这样的女子,只要放下身段,软下来同人细声细语地相劝,就能达成目的的?
是谁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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