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算是把人给拉回来了。
但是，就很尴尬。
牙密死了，乌尔奇奥拉走了，一场闹剧在一护到来之前就差不多完全终了了。在被随后赶来浦原喜助重新带回了浦原商店的阿申盯着跪坐在她面前的，柑子色发色的少年，很想摔门就走。
乱藤四郎，此刻穿着简单明了的粟田口的绀色制服。
之前战斗中出现的极化才有的华丽服饰，以及短刀的时间溯行军才有的骨尾和鬼火一般的眼睛，都消失不见了。和那些变化一起消失不见的，是伴随着刺痛、从脖颈后方，一直蔓延到肩胛骨与手臂上的黑紫色痕迹。
这个，只有在进入一期一振精神世界之前才有发生过。
狐之助没有明言，但在当时说了“污染”什么的……
这是与审神者结契的刀剑付丧神的暗堕，对审神者的反噬。
当这负面的污染与侵蚀，大于审神者自身的清净灵力循环的时候，就会有这样的反噬。她在文案上有这么看到过。
所以，那个时候，是的的确确地快要堕化为时间溯行军了？
“那个时候——”阿申干巴巴地询问道，“你的样子……？我记得我没有送你去修行来着。”
短刀的付丧神，一改之前的暴力也不合作：“吾等刀剑，是本体的分灵……所谓的修行，也只是拥有想要变得更强的决心，再凭借着审神者——也就是大人您的灵力与共鸣，去取回原本的力量。但是毕竟没有经过真正的试炼，所以极化也只能维持短时间，还会有一些后遗症。”
“……哦。”
阿申没有想到他居然这么配合，只能这么不冷不热地回答道。
“您一定在想，”在她沉默后就不在说话的乱却突然开口了，“为什么救了您的是我，对吗？”
“……”
阿申无法反驳。
她就是那么想的。不说远在另一个世界的本丸里的粟田口们，就算是同处于一个世界的刀剑们，不论是谁，都比乱藤四郎救她要好。
毕竟他们相互敌视，相互争斗，在破面突然降临现世之前，他们甚至撕破了脸。
然后她被他救了。
……这两者之间一点逻辑关联都没有。
总之阿申现在就很尴尬，尴尬到她连“那你为什么救我呢？”都问不出口。
然而乱藤四郎好像听见了那句她未曾诉诸于口的话。他微微地低下了头，重新被打理干净的、美好的像流动的阳光的长发，从他的肩头滑落：“我只是……想要告诉您。”
乱自嘲地轻笑了一声：“——或许您觉得我在开玩笑，或许您会觉得我很虚伪，但是，我现在所说的话，都是我的真心话：我——……很高兴，能成为您的刀剑。”
实锤。
阿申在和乱交谈、得到了相关情报的时候，就在想：究竟是怎样的决心，会使乱藤四郎边作极化与暗堕并存的状况呢，那样井喷式的强烈决心？她以为是自己想多了，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阿申纠结着措辞，“你……对我？”
“我不知道。”般若面具似乎也因为主人的情绪，变得一并温驯起来了，但是依旧遮挡着他的一切表情，“仔细想想……您在救我的时候，我就在想‘啊，为什么不早些来呢’，这样的。虽然是怨恨，但这应该是一个源头。”
“……然后，你对我改观了？”
“是的。”
“……你不会以为我会原谅你吧？”
“我没有这样奢求过，”乱藤四郎驯服地回答着，“我是罪人，没有称呼您为‘主君’的资格，只希望您能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阿申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怎么样的表情。或许她也应该拿一个面具来戴戴？
“……您不愿意吗？”
“这不是我愿意的问题，”阿申惊讶自己居然没有暴走，而是如此冷静，“这是你大脑有没有进水的问题？神明也会那么愚蠢吗？也会有这么糊涂的时候吗？你的大脑构造是虐恋线的总裁大脑那款的吗？”
——结果一开口，还是越说越激动了。
“……对不起。”
开什么玩笑，他愿意成为她的刀剑，她还不愿意成为他的审神者呢！
但是对面正坐的好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且这么一副软弱的样子，反倒弄得她才是恶黑势力一方似的。
阿申叹气：“……随便。随便你吧。”
不知道怎么样才是正确的处理方式，阿申自暴自弃地启动了放养模式。她根本不想理会乱藤四郎对她的话是个什么反应，拉开纸门就跑。
“砂流酱……？”
“啊，是浦原先生……”在拐角处被人叫住，阿申停下了可以去参加竞走的步伐，“您有什么事吗？”
“啊啦，夜一又和次郎在拼酒啦，两个酒鬼把屋子里弄得一股酒臭味，”浦原喜助一脸无奈地拿着他的小折扇在鼻端扇了扇，“所以我就逃出来了。”
“啊，这样啊，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阿申再次给自己的下属擦屁股，感觉心累，“不好意思……等会儿我会收拾屋子的。”
“不用抱歉，这又不是你的错，”浦原喜助看上去更加无奈了，“……我只是想问问……你感觉还好吗？”
“……”阿申怔了怔，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左肩，最后露出了一个笑，“嗯，没事哦。井上的双天归盾很给力的。”
“……不，”浦原喜助“啪”地收拢了扇子，军绿色的双眸幽深地宛如能吞噬万物的沼泽，阿申却觉得里面透露出了一股怜悯，“我的意思是，你还有勇气战斗吗？”
“我……”阿申张开口，想说“当然没有问题”，可是，之前受过伤的部位——虽然早就愈合了，可是曾经存在的疼痛却以复数的形式一起涌了上来，以致于她在开口的那一刹那就后退了一步，借住倚在墙壁上的背，来支撑住颤抖不已的身体，“我……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呢？”
“已经没有勇气战斗了吗，砂流？”
而浦原喜助一改以前的做派，十分犀利地询问阿申，不给她丝毫的退路。
不想战斗，害怕受伤，畏惧疼痛。
伤口用不科学的方式治疗，愈合得非常完美，连一道伤疤也没有留下来。然而那剧烈的疼痛，却无止境地争吵上前。太过真实的错觉，就是现实。
阿申咬住了口唇，撇开了视线盯着自己的脚尖：“您在说些什么啊……我不是说过吗？如果您和夜一先生需要的话……我……就会奉献出自己的力量啊？”
“我和夜一，现在重视的是你，而非你的力量，”浦原喜助穷追不舍，“砂流，请你正面回答我。”
“你在害怕受伤吗？”
“……您在说……什么啊？……”
“你在畏惧战斗吗？”
“……不……我、……”
“你还能握紧你的武器吗？”
“————不要啊我不要战斗了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在疼痛的压迫，和浦原喜助的追问下，阿申猛然抬起头怒视着他，目光却没有焦距，“够了！够了！——住口啊！！”
“主公？”
“大人！？”
附近的付丧神们，除了喝醉了的不动和次郎，在听见了审神者的尖叫之后，纷纷赶到了现场——誓约要保护审神者的乱藤四郎，甚至已经做好了不惜一切代价，将浦原喜助斩杀的准备——愕然地发现那个平日里面无表情的黑发少女，脸色比她抱着衣裳和盔甲破破烂烂的乱跑回来的时候，还要苍白些。
“……主公？”
长曾祢虎彻注视着低下头，牢牢抱住双臂，瑟缩着几欲要摔倒的阿申，想要伸出手将她扶起来，却被她毫不留情地一把拍开了。
“……好痛啊，呜……”
她把手搭在左肩上，那里前不久被牙密捏碎得血肉模糊过；她捂着腹部，那里被蓝染惣右介用镜花水月捅穿过；其余的部位，被朽木白哉的千本樱刺伤过；还有之前，刚到本丸，被几乎可以说是时间溯行军的付丧神追杀的时候，受的伤。
“好疼……呜……”
她小声地哽咽着，“为什么是我呢？”
别人进暗黑本丸谈恋爱，她进本丸给那群祖宗还债；别人穿越死神谈恋爱，她进死神被各个BOSS怼；就算获得了力量，得意不了多久就会跌倒。
“为什么是我啊……？”她小声地哽咽起来，“我不想和自己的刀待在一起吗？我凭什么要接手别人的本丸啊？凭什么我得到了力量还保护不了我的朋友啊？凭什么我要遭遇这样的事情啊？！很痛啊！受伤很疼啊！流血很疼啊！我不要战斗、我不要战斗啊！！”
“……”
长曾祢和蜂须贺没有想到，审神者的真实模样居然会是这么软弱的一副模样，这份惊讶，不异于一个天纵奇才发现自己输给的一个大智若愚的对手，实际上真的是一个白痴。
“主公，您……”
浦岛甚至没来得及抓住阿申，她就那样不顾一切地推开了所有的人，踉踉跄跄地跑走了。
“……”
浦原喜助望着她的背影，抬起右手拉扯了一下自己的渔夫帽的帽檐，遮住了思绪万千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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