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摇摇头,“都是我自个儿乐意学的,没什么累的。”
“这些学了对往后也都是有好处的,效姑姑能特意为此请了先生,可见是对妹妹好的。”
黛玉心想,大抵是有些底蕴的人家都是重视后辈的教养的,她母亲还在的时候,也总说琴棋书画样样落不得,女工可以不做,但是不能不会,这样便是以后去了人家,做当家主母的时候,也没人敢看轻了你去,只是她身体不好,一年总有几个月是在床上躺着过去的,这些东西也谈不上精通罢了。她原本以为外祖母家事这样显赫的人家,母亲在家又总是夸赞怀念,父亲又存了让她能在这边好好被教养的念头,来这里一看才发觉这边的姐妹也只不过读了书罢了,至于派人精心教养,是全然没有的,黛玉也是不解了些时日,只如今看到惜春,又听了她一席话,才知道,原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她这外祖府上不重视这些罢了。
探春这时候也笑了,“原先我们还说阖家就只有一个林姐姐能弹琴,没想到四妹妹竟是也学了起来了,看来往后咱们有了聚会,只叫她们两弹曲子听罢了。”
几人皆笑。
惜春原本还对贾效将贴身的镯子送给了黛玉而心里不舒服,故而一直跟几人说话想着刻意冷落她一会儿,此时听她夸赞起贾效,便觉得自己一番行为实在是有失风度了,只是碍于性子,她便是不好意思也不轻易显露于人,略想了想才扭头对黛玉道,“没想到林姐姐也是弹琴的,改日得了空,姐姐来我那儿,刚好琴心先生总说我弹琴有手无心,叫我自想去,姐姐可得帮我评鉴一二。”
黛玉也意识到她态度徒变,只笑着说有时间一定过去。
殊不知她这话也不过客套客套,她客居在外祖母家,若要去宁府做客,除非是宁府那边主人邀请,断没有因为她孩子一句话就贸然过去的。
贾效在这边吃过了午饭,到了下午才带了惜春回去。
这天晚上,黛玉从宝玉的口中得知了为何荣府的人听到贾效的名字都是一言难尽了,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姨妈看着不像是那种人......”
宝玉打断她的话,“好妹妹,你才来不久,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就是个疯癫的,你也少跟那边来往。”
黛玉犹豫再三,担心反驳他又惹了他发脾气,只好先应下了。
晚上又闹腾了一回,到了第二天清晨,黛玉因刚入贾府不久,总不敢深睡,早早便醒了,紫鹃听到动静,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见她已然揽被坐了起来,便走上前去。
“姑娘怎的这时候就醒了?里面还没动静,早饭还也有好一会儿功夫才摆呢,再睡个回头觉也是省得的。”
黛玉摇了摇头, “现在醒了,也睡不进去,你且坐这儿陪我说说话罢了。”
紫鹃依着在床边坐了。
“昨日,那效姨妈…是怎么个回事?”在史老太君那儿她就看出来了众人多少对那贾效有些个态度不对,只是她素来又是个多心的,不会贸然就问出口,回来问了宝玉后,心里便藏着事儿,夜里翻来覆去竟想了整整一夜,一会儿想到她是贾敏唯一的堂姐妹,一会儿又想着自己收了人家的镯子,竟是整夜没睡个好觉了。
紫鹃跟了她有些时日,也知道往后自己是荣是贫都要靠着黛玉,此前没见到人也就罢了,她也迟早会将这些关系一五一十说给黛玉听,只是,当真说起贾效的时候,紫鹃还是有些个迟疑,有种不知该从何处说起的感觉。
“效大姑娘吧,姑娘许是听说过的。”思虑再三,紫鹃用了这么一句作为开头。
“她是东府那边大老爷的嫡亲妹妹,虽瞧着年纪小,却与咱们府里大老爷、二老爷也都是一个辈分的,这效大姑娘平日里也不往咱们这边来,前头几年,四姑娘惜春还住咱们府上的时候,倒是来过几回,后来四姑娘回去后便来得少了,姑娘怕是也看到了咱们这些人对效大姑娘的态度古怪,其实这也是有原因的,效大姑娘啊,瞧着没事,其实,这里有毛病。”
紫鹃说这话的时候,指头点了点脑子,黛玉立刻就明白了,她心里却觉得不像,许是见她面露怀疑,紫鹃便继续说了。
“这可是大家伙儿都看见过的,听说,效大姑娘自小就性格稀奇古怪,与旁人都不一样,也不爱说话,前头还笑着跟你说话,不一会儿就要发脾气,宁府那边的下人都不敢大声说话,连笑都是没看见过的。”
“我昨天瞧着她不像是脾气不好的。”
“姑娘你没瞧见效大姑娘发病的模样自是不知道的,我来咱们府上也有些年头了,有些事知道的就多了,听说效大姑娘曾将一个小丫头大冬天的丢进池子里,捞上来后饭也不给一口就扔进了柴房里,还有一年,宝二爷不知怎的顶撞了她,她呵斥了二爷不说,又叫老爷请了家法,那次听说若不是太太苦苦相求,二爷还不知被打成什么模样呢,再有一次……”
听完这些“效大姑娘二三事”,黛玉着实惊讶了一番,只是不知怎的,一想到昨日贾效看自己的眼神,她又觉得其中许是又什么误会也为未可知。只是,她如今客居在贾府,本就自顾不暇,自然是不好不分青红皂白就为人辩解的,她心里对贾效的肆意有些神往,竟想着,有时间若能再见几次也是好的。
主仆两人这样聊了一会儿,眼见外头天色大亮,这才叫了水洗漱。
黛玉只当昨日那镯子就是贾效的见面礼了,却不想刚吃过早饭照例看书打发时间的时候,外头林之孝家的来人了。
“可说了是什么事?”
紫鹃摇摇头, “说是给姑娘送东西来的。”
林之孝家的是史太君的陪房,又是荣国府的管家,黛玉不敢怠慢,只让先将人请进来。
“请林姑娘安。”林之孝家的进来就笑了。
黛玉眼睛看到她身后几人都或捧着抬着匣子、箱子,心想前几日舅妈说要府里上下要做新衣服,莫不是也送了她的份?只是她才来不就,前面已得了料子,这会儿又送,岂不是落人话柄?
“林嬷嬷请坐,怎么有空来了?”
林之孝家的依着坐下了,又笑, “宁府张管事差人送东西给姑娘呢,效大姑娘给姑娘的见面礼。”
黛玉适当的露出了些许的惊讶,不过片刻之间又敛好了情绪,“叫姨妈记挂了。”
“姑娘不必觉得受之有愧,效大姑娘向来大方,且不说惜春姑娘还在咱们府里住着的时候,便是之后,有了什么好东西,也常有往这边送,孝敬老太太、太太的,大箱子里是几匹缎子面跟绡纱,还有一些花瓶摆件,匣子里面是钗环首饰,还有一匣子书,张管事传大姑娘的话说,因不知姑娘喜好,只管拿它去自打发时间便是了。”
“这如何使得,倒又叫姨妈费心了。”黛玉看她们一一打开,一看便是上了心的,难得的是她们还隔着一层亲,心里一时又是不安。
林之孝家的心里也是对贾效的大方感叹不已,脸上却丝毫不显, “姑娘安心收下便是,老太太、太太那边也都是知道的,您只怕也听说了,东府那边除了两位姑娘,一个太太,其余的两个公子平日里都去了国子监读书,时常也不需要量体裁衣,姑娘能用上倒是便宜了。”
林之孝家的因前头还有事不便久坐,黛玉也没留人,只叫紫鹃抓了把赏钱给她打酒吃,林之孝家的这才笑呵呵地走了。
这里人前脚才走,宝玉后脚就走了进来,一边笑一边问道, “好妹妹这是又什么喜事了?谁送来了这些?”
宝玉看着桌上还敞开的一个匣子里的首饰,随手便取了一支喜鹊登枝珠钗仔细观察, “这支衩工艺可巧,你看这喜鹊的眼珠子,用的是墨玉打磨而成,喜鹊瞬间就生动起来,比一般工坊用染色工艺要讲究得多,这样的好东西,妹妹从哪得来的?”
黛玉拿帕子捂着嘴笑了, “还说整日里读书呢,也不见你在四书五经上有什么了解的,在这女儿家的首饰上倒是懂得多。”
宝玉自诩了解女儿家,对这话自然不会感到不快,反而欣喜不已。
“妹妹这话可算说对了一半,那四书五经有什么好值得我琢磨的,这簪子看似只不过一饰物罢了,却足以以小见大看出后面的工艺,可不也是极雅致的事儿?妹妹说我懂得多,我全当是夸赞我罢了。”
黛玉被他这番无赖的话给说得也没话说了,一旁紫鹃这才笑着开口, “宝二爷不知道,这是东府效大姑娘送给咱们姑娘的见面礼呢。”
宝玉当即没了笑容,再看那支喜鹊登枝簪只觉得烫手,随手便丢了回去, “哼,不入流的东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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