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只约莫十来岁的模样。
瞧着倒比同龄人瘦了些,贾效心想。
上下仔细地打量一番,又让她上前来,看了半天,这才觉得得她人虽消瘦,却是长得标致,只这个年纪就能看出往后如何的出类拔萃了,偏偏是这身体单薄了些,眉眼间中除了愁绪与紧张又多添了几道病容,倒是犹如那西子病容都恰到好处。
贾效凝了眸子,心想贾珍所言不假,这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就在贾效观察黛玉的时候,黛玉也在不留痕迹地观察着贾效。
黛玉往日里在家时也常听贾敏说外祖家如何与旁人家不同,她是个心思细腻敏感的,虽来了这边有些时日,却总处事格外小心谨慎,生怕哪里出了差错让人看了笑话去,贾敏倒是与她说过荣宁两府的人,只从来提到过宁府有这么一位效姨妈,一想到这是母亲唯一同辈的姐妹,哪怕是堂姐妹,也早生了几分亲近之意,更何况贾敏的后事,宁府那边又去了人帮忙,叫黛玉更是心生感激。
她心里这样想着,又想到了方才外祖母让人来找,说是宁府那边效大姑娘来了之时,房里的几人均是变了脸色,迎春与探春本不欲跟来,还是听说惜春姑娘也来了这才过来,说起惜春,黛玉也听她们说过几回的,原来在这边养到了五岁,去年才回东府,乃是宁国府的嫡女。
黛玉一路想着这位姨妈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一个两个听到她的名号倒是都变了脸,到了这里,就见史太君旁边坐了一位少女,看着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一身大红衣裙层层叠叠铺着,坐在那里不动就像一朵盛放的牡丹花,头发乌黑,戴着宝石簪花,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眉眼精致,额间绘着朱红的花钿,天生一对远山眉如黛,樱桃小口不点而朱,最妙的是她生了一双杏眼,瞳仁极大,瞳孔漆黑如点墨,却天生带着笑意,让人惧怕不起来。
旁的不说,就是这年龄,未免小了些,黛玉心想。
贾效让黛玉靠着自己坐了,又偏头跟众人笑道,“果然生得颜色好,国色天香不为过。”
黛玉听到这句心想,“国色天香”形容她自己倒是贴切。
贾效说完也不敢提贾敏的事,怕又惹了史太君与她两人都不痛快,想了想,又褪下了腕上的一支翡翠玉镯,只往黛玉腕上戴去。
“我来得急,没带什么好东西,这个权当送你的见面礼,翡翠养人,听说你身子不好,戴上倒是便宜。”
惜春在黛玉褪下镯子的时候就抿了嘴,看了看那镯子,又看了看黛玉,最后方才瞥开了眼,似再不愿去瞧她两人。
“哪里敢收姨妈的礼。”黛玉忙想推辞。
“长辈赐不敢辞,你若不收,才是大胆呢。”
史太君也笑,“你接下便是,论谁囊中羞涩,也短不到你姨妈身上去的。”
众人皆笑,黛玉见状这才收下了,只心里又想,这位姨妈瞧着像是个温和的性子。
贾效见她手腕纤细白嫩,此时带上那只青翠欲滴的镯子越发显得苍白,又想起她身体不好,便问她身体如今何如,可在吃什么药,黛玉都一一回了,低着头的时候,却忽然看见一双乌黑的眸子盯着自己瞧,黛玉愣了愣。
“瞧我,都给忘记介绍了,这是我们惜春惜姐儿,跟你迎春姐姐,探春妹妹都是一个辈份的,你只管叫声妹妹就是,”贾效说着,又看向惜春,“姐儿,不叫人么?”
惜春点点头,下了榻,像模像样地给黛玉见了礼,黛玉观她小小年纪礼数却丝毫不差,也不敢怠慢,连忙起身还了个半礼。
王熙凤便笑了,“老祖宗您瞧她们,分明是两个小姐妹,倒整得跟过家家似的。”
史太君也笑,“这般赏心悦目的过家家咱们看一次也是养眼的,”又跟黛玉道,“你姨妈是这样的性子,你妹妹像了她便认真些。 ”
黛玉自是忙说不妨,只是想到那如出一辙的眸子,心说常言道外甥肖舅,这里外甥女像姑姑,许也是一样的道理。
“惜春儿一向文静了些,不过都是自家姐妹,姑娘也莫要觉得生分了,有空也来我们宁府坐坐,她两个侄儿都上学了,嫂子近些时候又回了娘家,我又总有看顾不过来的时候,让她一人在家总也不像个样子,前些时候我还在说让她们几个丫头过来顽,也热闹热闹,只是又想着她们正月里也忙,后来自己又忙过了头给忘了这茬子,刚好姑娘你来了,改那日得了空,可要去坐坐,一家人吃个便饭也是好的。”
黛玉也不敢胡乱答应,只先看向了史太君,贾效注意到这一幕,又笑了笑,心想都说林家是书香门第,单看对女孩儿的教养上,果真是不差的。
史太君搂过了黛玉,详作不悦,“你外甥女才来了多久,我这里还没稀罕够呢,你就打了她的主意!”
王熙凤笑着道,“谁不知道自打林妹妹来了后,咱们就都成了后妈养得了,要我说,咱们索性都去了效姑姑那儿,也不老太太面前晃悠惹嫌了。”
众人一时又是大笑,史太君也啐了句“你这凤辣子”。
“那感情好的。”贾效目光闪了闪,笑道。
惜春见她说这话的时候看了眼琏二嫂子,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不得其解。
史太君因说怕她们几个小辈在这里不得劲,便叫她们几个带出去顽,等摆饭了再回来,只依旧留了贾效说说话,王夫人等人也一一告了退。
几个人出来后,面面相觑,还是探春提议去找珠大嫂子院里吃点心。
珠大嫂子闺名李纨,是二房王夫人早逝长子贾珠的媳妇,贾珠死后,史太君念她一个寡妇带着一个儿子不容易,总想着法子补贴她,就是月钱,都是对照太太们的例子。加上贾兰才八岁,故而她那儿总是少不了各式各样的点心。
李纨脾气好,又喜欢热闹,巴不得她们一起来,回了院子,又忙让人端了新鲜点心、热茶来招呼,几人说了会儿话后,又她问起了惜春。
“姑娘近来怎么样?听说你姑姑给你请了位先生,如今是在学字了?”
惜春点点头,“劳珠大嫂子记挂,我一切都好,倒不是另请的先生,只前面跟着蓉儿与蔷儿一起跟着柳先生旁听,先生也极有耐心,讲得也好,如今他俩去了国子监,柳先生便只教了我一人,如今才在刚读完三字经罢了。”
“哟,可见是读了书有些墨水了,如今讲话竟也是不同的。”李纨笑道,心里想着,可不是不同了,光是这气度,只怕不出几年,荣府的两位姑娘就要比下去了。
黛玉之前便听说宁府那边两个哥儿进学去了,只当是族学或者外面的私塾学堂罢了,不想竟听到了国子监,“两个哥儿均是去的国子监?我在家听父亲曾说过,说这国子监可是天下最好的学堂,能进去的无一不是文采出众的学子。”
李纨笑着点头,“可不就是了,你来得晚不知道,咱们东府蓉哥儿可是年前中了秀才,被亲点过去的,据说这种进去的,都叫贡生。”
“那可真是有福的。”
“可不是。”
探春倒不大关心这事,只觉得惜春只提了读书,怕不是平日里没什么自由,又忙着问她,“你成日里在家尽读书去了?读得不好你姑姑可会打你板子呢?”
“我姑姑最是和善不过的人,怎会打我板子?且我也不只读书,有时候闲了也会画点画,或是弹会子琴,姑姑给我另请了琴先生,我学了也有个把月了,倒是得趣得很。”
贾效虽是名声不好,但要说她和善,却让人难以信服,说起来也怪。虽总见效大姑娘笑着,回回见了都依旧觉得害怕,虽是年纪不大,却从不会将她错认成小辈,更不敢在她面前造。
迎春下意识忽略惜春这话,又说道,“你才多大,效姑姑就让你学这么多?不怕累得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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