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早已经记不得贾敬了,她自出生以来见过贾敬的次数屈指可数,更不用提那还是在襁褓中不及记事的时候,头一次听到贾效说让贾珍带着她一起去道观,她心里还有些紧张,只是这紧张在见了贾敬之后便半点不剩了。
饶是她心里将父亲猜想了个遍,她也没料到贾敬是这么个性子,看着眼前捞着一只鸡腿大口进食的贾敬,惜春心里只觉得,这与众人口中的醉心道术炼丹颇为不符。
“前段时间不是来过一回,现在又来做什么?我这里也不好招待你们。 ”
你倒是把手里的蹄膀放下再来嫌弃我们啊!
贾珍好脾气地陪笑, “这不是快过年了嘛,一家老小都惦记着您,今年家里添了喜事,姑姑说给您多加几只卤猪蹄,让您闲得没事炼丹的时候也能得个消遣。”
贾敬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直接拿了油乎乎的手拍了拍贾珍的肩膀, “好小子,我就知道你们懂事!”
惜春看着她老哥那件怕是要废了的衣裳,下意识退后了一步,只是这一退后,倒叫贾敬注意到了她, “惜姐儿也长这么大了,乖乖听你姑姑的话,错不了!我这儿没啥好看的,你们要是得了空派人送些零嘴儿给我打发时间也就罢了,不用自己来回跑。听说你姑姑挺疼你的是不是?那你回去跟你姑姑商量商量,给我带几坛白酒来,不消多好,陈年女儿红就行,再不济花雕也可,总吃着肉配茶,白瞎了上等的卤蹄子。”
那您还当真是不挑哦。
贾蓉显然对应付贾敬有一套,听到这话就笑着开口了, “爷爷这话要叫姑奶奶知道了,回头就该说您了,说倒是小事,只是若惹了姑奶奶她人家,回头索性也不许人送东西来了,爷爷才是难捱呢。”
贾敬果然没了话语,“罢了罢了,我也不想着酒了,你们都跟阿效一边的,指望你们是没用了。”
几人笑了笑,贾敬又看了眼贾蓉几人,似想到什么似的,转身进了内房,再出来的时候,给贾蓉贾蔷以及惜春一人手上塞了一张银票。
贾珍看着小儿子打开了那张五百两面额的银票,笑容有些皲裂。
“蓉儿中了秀才,你们年后又都要去国子监读书,爷爷也没啥好送给你们的,这银票回去换了现银,去了国子监少不了结交朋友,拿去跟朋友吃酒去,惜姐儿若用不上就好生收起来,女孩子家家,是得有自个儿的私房钱的。”
几人都一一应下了,贾珍打发他们出去又跟贾敬说了些话,直到离开的时候,惜春也没能再看见贾敬的身影。叫她朝那边张望,贾蓉跟惜春道,“爷爷一向就是这样的性子,姑姑不必太过介怀。”
惜春摇摇头,她不觉得讨厌,只是有些新奇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罢了。
荣府里却没有宁府这般的好气氛,因着前段时日天气变得快,史老太君身上有些不爽利,加上扬州那边传来的噩耗,就是年节到了,整个府上也没敢跟以往一般闹腾。
年前,王熙凤找王夫人拿钥匙,姑侄两人坐在炕上聊到了近来史太君情绪不佳之事。
“十月头上的时候扬州你敏姑姑就说病重,天气常有变化,后头又到了冬月,听鸳鸯说她白日里在咱们小辈们面前强笑着,晚上总也说不着,有时候半夜里做起来哭也是常有的事,这一来二去受了凉也不过因为心里不好过罢了。”
王熙凤点头,又问,“不是说差人送了信让姑娘来京城?”
“说是这样,只是外孙女又如何比得上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肉!”
“我常听人说,这位敏姑姑自小就是受宠的,老太太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难怪伤心了。”王熙凤嫁进来的时候贾敏也早就嫁了人,不过倒是听说过这位荣府里的掌上明珠。
王夫人冷笑,“可不是受宠么,含在嘴里怕化了都是小的,去扬州的时候那嫁妆惹得京城谁都眼红,老太太私房可不是小数目,这些年都过去了,也没见她再掏出来。”
王熙凤察觉到了她对贾敏的不喜,想到那些姑嫂的事,也不再提这事了,转而聊起了其他。
“听说,宁府今年又去派了粥?”
大户人家总是讲究些的,祭祖家人吃剩的腊八粥得分给亲朋好友,再仁善些的人家也会分给穷人,全当积福积德的好事,荣宁两府先祖许是有过这样的习俗,到了这两代早就不兴这事了,从前的宁府上下日子过的紧巴巴,也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派粥,王夫人虽是听过一两耳朵,也不当回事,只当他们打肿脸冲胖子罢了。
“宁府今年有喜事呢,自是动作大了些。”
王夫人没说什么,荣宁两府虽常常放在一处说起,可谁不知道荣府才是名副其实的富贵人家,宁府早就不复以往,京城各夫人的聚会,也不见有往宁府送帖子的,就拿今年的七月份的财神节来说,南安太妃几乎请了全长安城的富家官太太,就是略过了宁国府。等贾蓉、贾蔷两兄弟进了国子监,许情况要有些变化,只是,这些到底与王夫人没什么干系,有这个功夫操心人家的事,倒不如好好培养自个儿的儿子。
年节刚过,宁府上下琐事缠身,虽有几个管事,身边能做事的人依旧少了些,贾效颇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还是张根提了提,贾效这才意识到宁府如今大变了,也该是时候采办些下人了。
新的丫头便是到了,也要学个半月的功夫方才好去主子身边伺候,尤氏见贾效头疼这事,就给她介绍了一人。
“那丫头跟银蝶有些时日,是去岁进的府,平日里做事也算麻利省心,我身边还有文花她们,也有四个丫头了,倒是姑姑,里里外外忙活,却只有三个大丫头,倒不如让她去宝光苑,替她们跑跑腿也是使得的。”
尤氏说的那小丫头贾效有些印象,青鸾也见过几回,确实是个堪用的,“奴婢倒见过她几回,口齿伶俐得很,难得的是做事踏实本分。”
“如此,便让她先来试试看。”
翠柳听说太太找的时候还有些个纳闷,她一向在外院做事,内院是有头有脸的大丫鬟们方有的体面,只是那边说太太喊得急,她来不及细想便连忙跑着去了。
到了里面,她也不敢问缘由,先拜了拜,就听太太说要她去大姑娘身边做事,翠柳有些懵,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大姑娘”的意思,便又被银蝶笑着拉了出来,几个大小丫鬟都上前恭喜她。
对着眼前众人或真诚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翠柳始终难以置信,知道她背着包袱看到宝光苑门口笑着等她过来的青鸾,她这才意识到——她要去伺候大姑娘了!
就在宁府忙着的这段时间,荣府也没闲着,就在正月里,史太君的外孙女到了京城,近些时候底下人都在传,这位林姑娘,长得标致极了,整个荣府的姑娘都比不上,赛天仙般的人物,就是身子骨弱了些,常要喝药,老太太心疼得跟眼珠子似的,竟比之宝玉也不差了。
贾效听说扬州林家来了人,也猜到了是怎么个回事,挑了个好日子,便带着惜春去了荣府,有意见一见这位外甥女。
“听说外甥女来,我本来该早些儿过来看望的,只是正月里两边都是在忙,我又怕冒失地过来,嫂子们还要分了神来招待我,索性想等过了这档口才过来,想着惜春正月里都没好好地跟她
姐姐们处过,便又带了她来,就是认认人也是好的。”
史太君先是让人去请黛玉,又道,“都知道你忙自然是不好知会你的,你外甥女身体弱些,我也不敢就让她外面跑,听说蓉哥儿与蔷哥儿都去了国子监?平日了可照常回府里?你也是,前头闷不吭声,竟还是到了如今我们才知道原来蔷哥儿也入了国子监,这样的大喜事也该说给我高兴高兴才是。”
贾蓉能入国子监是众人一早就知道的,哪里知道宁府有这本事还能再送一个进去,不过一想到贾蓉可是靠着自己进得,众人便也不觉得有何不可了。
“柳先生说蔷儿在读书上有天分,我们也不想白费了他这天分罢了,去了国子监后都要住在那边学舍,一旬才许回家一趟。”
这边大小媳妇哪里知道这些事,因此都觉得新鲜,听得也格外认真,听她说一旬才能回一次家,刑氏惊讶道,“乖乖,那岂不是苦了孩子。”
“那国子监听说是最好的学堂,便是苦也乐得去吃的。”
贾效听着也笑了,“朝廷自是不会亏待学子的,再则,一旬也能回来一次,一月便有三次,中途也不是不准家人前去探望。”
就在两人说话间,底下人通报说林姑娘来了,贾效朝门口望过去,果然见迎春与探春拥这一个少女走了进来。
“玉儿见过外祖母,舅母,姨妈。”显然在来的时候便有人提醒过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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