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杨戬看向身边的翠扇，叹息着握住她的手，语气非常肯定：“不过，你其实希望那只是个意外。”
翠扇魂体猛然颤了一下，她垂下自己的眼睫，语带哭腔，字字泣血：“是啊公子，我情愿那只是个意外，我情愿相信我不合时宜的幸运，我情愿因此永生自责，我也不想有这样深的仇，更不想……报复谁。”
“何况我这个样子，又可以报复谁呢？”
她已经连一直以来的卑称都忘记了，说到最后，泪水顺着她扬起的唇角缓缓流下，眼底是深刻的讽刺。
杨戬看着她，目露哀伤，他忽然就想起了那个近乎要被他忘记的那个雨夜。
闭上眼睛，少年将所有的泪水关住，思绪却无法控制。
那天夜晚，大雨倾盆，男孩的哭泣近乎声嘶力竭。
被哗啦的雨声掩盖住的是男孩迷茫的低声质问：“父亲，您让我不要责怪自己，那我又可以怪谁呢？我又有什么可以怪呢？”
声音越来越低，就像是害怕吵醒“熟睡”的父亲。
少年很快回过神，他不管周围那些要开门的，已经开了门的店铺，他伸出手，将面前边笑边哭的丑陋女鬼搂进自己的怀里，温柔地抚摸着她有些凌乱的发丝。
“哭一下，也挺好的。”他的声音，难得温和。
“呜……”翠扇轻轻地呜咽了声，接下来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在杨戬的怀中轻轻颤抖，许久她才重新站好，笑容无力而苍白，“让公子见笑了。”
杨戬见着重新站好的翠扇愣了一下，眼中的哀伤蓦然加深，但他却是勾起唇笑容漫不经心：“美人垂泪，自然引人怜惜。”
“公子切莫再取笑奴了。”翠扇摇摇头。
杨戬没多说什么，他转过身，让哮天他们跟上，继续往里走去，翠扇只模模糊糊地听见他近乎呢喃地说道：“这样……也好。”
“公子？”翠扇有几分不解。
杨戬偏着头，翠扇看不清他的神色：“无甚，我们走快些罢，我还想赶在午饭前回去。”
越往里走，店铺越少，人也就越少，但店面却是越大。这明显是商人的售卖手段，不过倒也有几分用处，至少到了这里面还是有些铺子能够卖出去。
杨戬不由得多看了旁边的那个铺子两眼，敢买下这个位置，实在是勇气可嘉，那里似乎是个……冥妆店？这是干什么用的？
皱着眉收回自己的目光，杨戬加快了脚步，还是被办正事要紧。
因此，他刚好和店铺里走出来看向他的青年的目光错开。
不过是三两步的距离，他们却走了将近一刻钟，杨戬挑挑眉，先看看身边的翠扇，确认她没有任何异常，又开始不动声色地看向附近的建筑，神色不算很好。
翠扇看到杨戬这样的神色：“怎么了吗？公子。”
杨戬：“我们可能遇见鬼打墙了。”
他话还没说完，翠扇就惊叫起来：“鬼打墙？！”
“汪！”哮天也很配合地受惊般地叫了一声。
“我说，你自己就是鬼，为什么还会怕鬼啊？”杨戬嘴角抽了抽，“就是因为你的怨气和修为比人家要来得深，我们才能安然地走出来，不然就不是多花点时间这么简单了。”
“啊，对哦。”翠扇的语气恍然，眼神中却露出几丝脆弱。
杨戬看在眼里，并没有多说什么，这不是可以轻易走出来的事情，他将目光放到前方不远处，语带挑衅：“所以说，阁下不觉得自己这样躲着毫无意义吗？”
“哼，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那个人就是连我们赵家的旧府都不愿放过吗？”一个身影出现在杨戬的面前，他知道自己不是翠扇的对手，识趣地没有要上来做什么。
“云、云叔？！”翠扇惊呼，眼前的人影实在是太过熟悉，也太过让她意想不到。
而这个人却警惕地看着她，完全没有久别重逢的模样：“呵，以为随随便便来个人和我打感情牌我就会屈服了吗？”
杨戬：“……”
他附到翠扇耳边，有些迟疑地问道：“你看起来对他挺熟悉的，死了之后还能守着你家的旧府，在你家也应该算是地位颇高了，所以不至于不认识你，他会不会是……老年痴呆了？”
虽然他是在翠扇耳边说的，但声音却不小，恰好在场的人都能听见。
“小子，你怎么说话呢？”云叔瞪向杨戬，然后他迟缓地转过头，重新看向杨戬身边的翠扇，默默盯着她半晌，神情从愤怒不屑到疑惑，再到震惊，连手指都开始轻轻颤抖，最后他才不敢置信地开口，“小、小姐？”
这声小姐之后，他又连连摇头：“不可能的，小姐明明躲过去了，不可能的，你绝对不会是我家小姐。”
不是不认识，不是认不出，只是不愿信，不愿信自己最后的主子也不存于世，不愿信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成了冤魂。
翠扇看着满眼悲哀的云叔，忽然就说不出话了，真相对这位老人来说过于残忍，可就单凭老人刚才的那些话，她又不得不说。
她偏过头，不忍去看老人的眼睛，把声音压得很低：“云叔，这些年来，阿扇过得并不好，所以你看到阿扇这个样子，不用为阿扇伤心，对阿扇来说，这是解脱。”
说着，翠扇就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挑比较难又不是很难的对着云叔说了一遍。
不过即便如此，对于从小娇宠着扇丫头的云叔来说，也是足以心疼了。
云叔立刻拉住翠扇的手，嘴角的笑容有些欣慰，又有些苍凉：“小姐是真的长大了，懂得体谅云叔了，只是若不是不够苦的话，小姐又怎么这样懂事？”
接下来，他就用这样的语气絮絮叨叨，对着翠扇问东问西，弄得翠扇都有些尴尬。
“云叔！”杨戬实在是忍不了了，开口叫了老人一声。
方才老人问东问西的时候，翠扇就已经把关于杨戬的事情交代干净，现在杨戬出声，他立刻转过身拉起杨戬的手，开始长篇大论的感谢。
杨戬：“……”他第一次体会到老人的唠叨，和来自别人的盛情难却。
“嗯，咳。”不得已，他再次打断了老人的话，“那个，云叔，我们来这里是有正事的，我们先谈正事可好？”
“当然。”云叔连连点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杨戬和翠扇对视一眼，杨戬对着翠扇点点头，翠扇转向云叔，向他开口问道：“云叔，家里当初的那场大火，到底是怎么回事？”
比起自己，这才是她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云叔身边忽然就黑气升腾，他近乎目呲欲裂，眼中布满红色的血丝：“这都是因为那个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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