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觉得这一届的知青是他带过的最差的一届。
前有上来就吵架的乔端阳,这有四六不懂的单蠢少女,大队长觉得自己仿佛被看不起了。农村能有大巴?只有一直往西走,走到国道旁边的,才能搭上一班车,对于他们来说,一个大队的人,也只有体面人儿才能坐过大巴车。
整个大队的自行车不超过十辆,还都是私人的,既然如此,自然没有自行车让她去骑。
大队长既没有惊呼农村怎么会有大巴,大队部怎么会有自行车让他们去骑。而是神情平和,一五一十的将事实告知于她们。
然后李小兰的脸蛋就红彤彤的了。
屠修和只得来了队长的一个挥手,却懂了全部的意思,跑到马车边上拿来一个水桶,还有一只粗瓷大碗。呼呲呼呲就打了一小桶水上来,让知青们自己喝。
队长说:“知道你们城里来的娃,讲究。”
将大碗在桶里一涮,涮过的水泼了出去,溅起一阵小小的烟尘,然后颇为善解人意的,递给了丁云,“呐,闺女,喝吧,洗的干干净净的。”
李小兰又说话了,“都没有用洗洁精,怎么能说洗干净了呢?”
这话说的小心,队长没有听见,丁云利落的拿起碗,上前舀了一碗,然后咕咚咕咚的喝下去。
两个男孩子你推我,我推你,扭捏着不肯上前,李小兰倒是不再矫情了,把碗换了个面,也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碗。
乔端阳看着大家喝水的样子,又一次深刻的意识到现在的生活条件,热水器饮水鸡只能手机饮水机灶气什么的都没有了,还有洗衣机空凋WiFi,所有能想到的现在社会的便利,都没有。
七十年代的还没有开放,农村的生活方式跟之前并没有什么根本上的进步。
说是喝水,可是这水里说不定还有蚯蚓什么的虫子,寄生虫什么的也根本少不了。
乔端阳抱紧了包袱,没有关系,还有老公呢,听屠修和说,他年轻的时候,别人都没有自行车,就他有一辆。老张也经常看着他打牙祭,别看他爹被隔离审查,被打成黑七类的封资修,他的生活照样有滋有味的。
还说那个时候如果认识的话,还要解救她这个小可怜呢。
乔端阳摸摸自己的脸颊,回忆起这些的时候,脸颊似乎还有他捏着的触感。
两人齐心协力,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就像一起做生意,后来一搭伙儿过日子一样。
歇过之后几人重新出发,之后的脚程就快了一些,并且几人再怎么抱怨,也没有说停顿一下,休息一下。
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晌午了,眼前的景象亲切又熟悉,一般人家都是低矮的三间瓦房,再配一间小的土坯房,用来当厨房或者是养鸡。
穷的人家就是家里一个瓦片都没有,是真的一个瓦片都没有哎,墙面是土的,房顶是茅草的。
大队长习以为常,到地方之后跳下车,左右张望了一番,“我日他娘的,说叫开会开会,晌午头开会,一个人毛都没看见。”
虽说队长这一番发作绝对不是冲着知青来的,李小兰的眉毛却要挤到一起去,在文明的城市呆久了,她很难适应这里粗犷又野蛮的民风,觉得自己与这里简直是格格不入。
她嘟着嘴,满是娇气,看到那两个老知青在搬动他们的行李,不太乐意:“我们还没有安排住处呢,怎么就把行李给卸下来啦。”
屠修和沉默的搬动着这些人的行李,没有说话。他锋利的眉眼低垂一副老老实实干活,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很是懒得打交道。
老张飞快的跑到这边来解释,“等一下,大队长给你们安排到各个生产队,生产队的人会帮你们带着行李的,我们这牲口啊,还有架子车啊,都是从生产队还有大队借来的,说了借一上午,要还的。”
大队长从大队部出来,像一只巡视自己领地之后的大公鸡,只是还骂骂咧咧的,“娘的,一个人都没有,说了晌午来开会,一个都不来。”
站在门廊下,影子都快短的盖不住脚了,大队长仰头眯缝着眼睛看看太阳,日头已经老高,大队部里唯一能显示时间的挂表,背后的七号电池软踏踏的,指针怎么走都越不过去那个十二。
他踢踏了一下厚实的鞋底子,觉得也不能怪那些生产队长们,表坏了嘛,没有个准头,谁都会急的。地里又忙,春花生春玉米正种着呢。
可不是不能理解,只是他看到那边等着的几个小知青,又有些烦躁,耽搁了一上午,差不多一件事都没办成。
“那个你们啊,先跟着小屠还小张去吃中午饭,先在你们这儿呆着啊!”又冲着屠修和:“你先给他们安顿着,”
然后溜溜达达的走了,只留下这几个知青,在这里大眼瞪小眼。
这可怎么办?
好在老张在她们这些女知青面前展现了无比的体贴,暂时让他们心安了不少,他们躲在阴凉处,还是能够看到自己行李的地方。然而屠修和并不比她们大多少,在烈日下搬动重物,此刻他刚搬完行李,正擦着眼角的汗。
乔端阳的心突然就心疼了起来,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什么时候见屠修和这么狼狈过?
即便是干重活儿,背货,那背的也是自己的东西,赚的自己的血汗钱。现在呢,换来的却没有丝毫的感激,或许是因为太年轻,还以为世界都该围着自己转,李小兰还在抱怨太累了,只想找个床安顿下来之类的。
老张安排完他们就要去还老乡的东西,他也有些情绪,任谁干了这么多活儿,却是吃力不讨好,也要不开心的。
一个清脆的女生叫住了他,语气是无比的熟稔:“老张,我去给你们帮忙吧,重活儿帮不了,牵牛还是可以的。”
老张诧异了一瞬,就当这个女孩子是自来熟吧,路上不是还拿着老屠的水壶喝水了么,老屠这么磨磨唧唧的人,快的都没有来得及拒绝,让她得逞之后老屠那个脸色呀,五彩纷呈。
按照自己的理解想象了一瞬,他现在又立刻对这个女孩子改观了,新来的也不是没有男孩子,仿佛两个巨婴,袖手旁观,新来的嘛,也不好说什么。
“不用不用,你一个小女孩,细胳膊细腿的,这种活儿还是我们老爷们去干吧。”
“老爷们”加重音。
两个男知青,一个叫尤松的,还算是知道自己过分了,一声不吭跟着老张帮忙去干活儿了,另一个叫文康的男知青,可能是一个人站在四个女孩子堆里,不好意思,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去了。
乔端阳还是去牵了牲口,赶牛这个技能她还没有忘,知青点最灰暗的三年,她差不多与牛为伴,牛身上的每一种味道她都一清二楚。她还感叹,这儿养牛养的可真干净,她这么灵的鼻子,根本没有闻到什么明显的异味。
有人帮忙活儿干的快一些,所有的事情都做完,老张和屠修和二人带着他们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路上老张还是个碎嘴子,说老乡的东西一定要谨慎,说了上午还就要上午还,不然老乡说他们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要给老乡留一个好印象巴拉巴拉,不是故意慢待新知青的。
还说他们两个现在被抽调到大队部来管理代销点,就暂时的住在大队部里。
屠修和还是一路沉默,将高冷的形象贯彻到底。
到了一间又破又小的房间门前,老张终于住嘴,说:“这儿就是我们住的地方,先在我们这儿凑合吃一顿,算是给你们接风。”
乔端阳惊讶的长大了嘴巴,房间里南北墙各一个木架子搭的小床,床上还算整洁,地上是红砖铺的地面,除了这些,竟然找不到其他的任何东西,一个小窗户在红砖地上投下明暗相接的影子,很明显,有一小块儿玻璃碎了,然后被什么东西糊住。
这家伙,连换块儿玻璃的钱都没有吗。
然后老张走向几块木板垫着放的袋子前,“今天新人来,今天吃红薯干米饭吧?”
说着,拎出来一袋子只占个袋子角的大米,还有一大袋子红薯干!
乔端阳终于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屠修和同志严重吹牛了自己的知青生活,没有自行车,也没有阔绰的生活,时代的浪潮将所有人都打趴下,大家都彼此彼此。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