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笑的畅快,李玉盛悄悄上前,在懿安耳边低声禀报了什么,然后奉上一物,让老佛爷过目。
懿安捻起来,打开一看。玉瑾趁机偷偷看了一眼,居然是那天晚上皇上让人偷传出宫的帕子。
懿安看了片刻,冷笑出声,气氛立刻变了,四周的奴才们立马敛眉垂目,大气也不敢出,顿时寂静下来,玉瑾也跟着跪下来,想跪安溜走。
懿安招了李玉盛过来,道:
“去吧皇上给我叫过来。”
又对玉瑾道:“你也留下来。”神色淡淡的。
玉瑾只好乖乖应是,然后跪在地上不敢动弹,她低着头只能看见太后绣着龙凤祥瑞的朝服下摆,那衣服上的凤凰栩栩如生,随着光线变幻竟然还有不同形态,端的是华贵无比。
时间一下子变得缓慢,玉瑾不由得有些紧张,没想到,皇帝命人传出宫的密诏居然被太后截下,她记得,那日皇帝叫那位传诏的载沣,据她所知,载沣是元和帝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也就是刚刚身故的醇亲王的亲儿子。
诏上写了什么?玉瑾脑门急出了汗。
皇上很快就来了,玉瑾听到小太监传报,然后是他不卑不亢的声音:
“儿臣见过亲爸爸。”他撩起衣摆跪在地上行了个礼。
玉瑾偷偷瞧他一眼,他面容沉静,看不出什么态度。
“起来吧”懿安将皇帝叫了起来,语气却并不太好。
皇帝依然像无所察觉一般,太后一开口,他就立马站了起来,玉瑾依旧跪在地上,太后没叫她起来,她只好把自己当背景板,不动不出声。
只听懿安冷笑一声,道:
“我倒不知道,皇上有这本事了。”懿安将那张帕子甩在地上。
帕子正好落在玉瑾眼前的地上,玉瑾不动声色的辨认:……太后大寿……朕绝知国库之空虚,泣请劝阻……
原来是写给宗室几个尚存的亲王的,皇上恳请他们一起上书劝阻懿安耗费巨资修园子。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也不知道这密诏,是根本就没有送到人手上,还是送到了,却又被传到了太后这儿,无论哪种情况,都很不妙。
“皇上,你给我说说,这个帕子,是你的意思?”懿安端起了六安瓜片,热气腾腾遮掩了她的神色。
“是,是儿臣写的,”皇帝很坦然的承认了,“儿臣得知醇亲王修缮园子,亏空有两百七十万两之巨,心忧甚之。”
“好啊!我倒是知道,醇亲王是为什么这么惧怕我了,原来是在这儿,两百七十万两,好大的胆子!”懿安仿佛才知道这个亏空一样,勃然大怒,将扶手拍的砰的一响。
皇帝低下头:“西南十三省闹蝗灾,颗粒无收,户部已支不出银子来。南方乔木砍伐太过,已没有新木,亲爸爸庆寿的园子,只能到南洋去买木材,海路耗费甚巨,只得向洋行借款。”
懿安冷笑了一声,没有搭腔。
“亲爸爸,儿臣忧心流民造反,山东已有白莲教死灰复燃之向,他们若是闹起来,岂不是让您的寿宴难堪。”皇帝继续道。
这明晃晃是要挟的话语,懿安自然是气到不行。眼看着懿安就要发怒,玉瑾不顾礼节,赶紧插嘴道:
“太后,”玉瑾叫道,“太后娘娘息怒,这十几年来,太后娘娘殚精竭虑,励精图治,这才让咱们大清的江山免于让长毛捻子们糟蹋,太后娘娘既然能平定江山这么多年,接下来,也肯定没有什么山野粗夫们敢造反。”
玉瑾缓和了气氛,懿安这才收缓了怒气。她继续道:
“只是醇亲王骤然离世,大清又少了一位忠心耿耿的大臣,皇上自然是悲痛不已,这才钻了牛角尖。”
玉瑾大着胆将醇亲王的离世提到了明面上,兵行险着,但是有用,懿安听到醇亲王这几个字,果然神色更缓了,但是也看不出是否有愧色。
玉瑾递了梯子,皇上也只好跟着下了:
“亲爸爸,是儿臣的错,儿臣忧心内务府中饱私囊,毁了亲爸爸的寿宴,这才出此下策。”皇帝认了错。
懿安也跟着开口:“哎,你们啊,只当我不知道那些个奴才们,各个油嘴滑舌、吃拿卡要,一件好好的事儿,他们能翻出十个八个花样来,换着名头要钱。”这是把责任都推到内务府身上了。
不过这一时闹得,确实不好收场。
“我看啊,那些个彩牌,点景之类的,就停了,先别办了,专留了银子修园子吧。”懿安让了一步,叫停了那些北京城内四处要钱的花样名头。
懿安想,醇亲王的事,毕竟也与她有些干系,皇上还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或许是受了什么人挑拨才这样。如今闹开了,也只好各让一步,这样都好接受。
皇上和玉瑾听了,知道这是太后难得的退让了,赶紧谢恩:
“亲爸爸、太后娘娘,圣恩浩荡,万寿无疆。”
懿安嗯了一声,然后意有所指的说到:“玉瑾啊,你这丫头,你得替我好好看着皇上,再不能让他如此鲁莽了,你身为帝妃,要谨记自己的身份,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必须做!”
懿安看着的是玉瑾,这说话的语气却向冲着皇上而去,明显是在敲山震虎。
玉瑾乖乖应了是然后随皇帝一起退下了。
等到出了储秀宫,皇帝走在前面,玉瑾跟在他身后,两人身后再过几步远,是几个低着头只看脚下的小太监。
宫道长长的,四周没有其他人。
玉瑾看元和面无表情,有点怕他误会了自己,心中惴惴,悄悄伸出了手,勾了勾他的衣袖。
元和帝还是面无表情,玉瑾又伸出手,再次悄悄的拉了拉他的袖子。
却不防被一只温热的手捏住了自己的手指,元和帝抓住了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捏了捏,然后包在自己的手掌里。
他,他,他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玉瑾脸一下子红了,还好,还好,他没误会就好。
他的手果然很宽大,正好包住自己的手,手心很温暖干燥……
玉瑾也学着他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的样子,努力不同手同脚的往前走。
长长的宫道一下子走完了,元和将她带到了乾清宫,他挥了挥手将小太监们都赶走了,两个人肩挨着肩坐下,这一刻很静谧,也有一种无言的温情在两人之间流转。
他们静坐了一刻,又或者两刻,玉瑾才开口:
“皇上,我……”玉瑾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
“叫我载和吧。”元和帝道。
“载,载和,”她叫的磕磕绊绊,“太后的寿宴之事,不是劝谏就可以阻止的。但是,我会帮你的,我会和你一起。”
载和看着她专注的看向自己,眼睛里清澈的可以看到自己的倒影,心里有一丝暖流流动,不由得放轻了声音,笑道:“好。”
“我可以帮你传信,采买办有个太监曾受过我家中恩惠。”玉瑾附在他耳边,用气音道。
她呵出的热气熏得载和耳朵痒痒热热的,香气一直绕在他的鼻尖,直到沁入心里去。
载和稳住心神,又道了一个好字。却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他只当她是个单纯善良的小丫头。
玉瑾看出他没有认真,只好握住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道:
“我真的可以。”
载和失笑:好好好。
玉瑾掀开茶壶盖子,伸出食指在茶壶里点了点,然后在桌上写了山东两个字,然后又紧挨着山东写了一圈小字:德国、俄国、日本……
载和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看着玉瑾在桌上写写画画:
义和团、朝鲜、北洋水师、南洋水师……
她甚至画了一幅简略地图,在每个至关重要的关口上标注了各方势力。
她如何得知的?载和震住了。
她看到皇帝被她惊到了,嘻嘻一笑,又到他耳边用细微的气音道:“我在广州长大,还会说洋文!”
载和看到她得意洋洋的小眼神,感情他还看错了人了,这可是个大宝贝!这次是真的失笑了,他不由得抚掌大笑。
玉瑾看到他这才真的认真看待她所说的,徐徐道:
“皇上,我知道你忧难,可是,目前太后并不是我们首要,水师才是重中之重。”
“日本对我大清虎视眈眈,我进宫前,听闻日本天皇一日只吃一个饭团,就为了号召全民捐款,购买军舰。”
“而朝鲜目前政事混乱,虽明面上对我朝俯首称臣,认我大清为宗主国,实际上却暗有心思,与日本暗度陈仓,素有往来。”
“不久前朝鲜的甲申政变,说是朝鲜开化党主导,其实背后早有日本的身影,朝鲜以我朝为宗主国,像我们求援,我们不得不派兵,日本也假借援助开化党平乱之名参战。”
“明面上,我大清是胜了日本援军,替我们的属国朝鲜平息了政乱,实际上,我军却损失惨重,水军力量也被大大的削弱了。”
“而日军惨败的消息传回日本,天皇就借此机煽动民意,让人混在民众中,号召大家参战,一雪前耻,反攻大清。”
元和帝从未听人如此直白的禀报过朝日战事,极为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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