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顾世衡被他爹捉到了身边,他昨夜没睡好,对着亲爹也没有个好脸色。
“你怎么了?” 顾恒举问他。
顾世衡捏捏眉心:“我没事……你怎么了?”
顾恒举的脑门上有一块方形伤痕,顾世衡一看便知制造这块伤痕的凶器是他妈右手食指上的祖母绿戒指。苏芬芳眼看着就要生了,儿媳不亲,这孙子可不能不亲,刘若芬高冷不下去了,便在家撺掇着顾恒举打先锋去同儿子一家修好,顾恒举早看出来了,这对婆媳皆是硬茬,自己贸然搅进去恐有头破血流的风险,便支支吾吾不甚积极,直至刘若芬的老拳招呼到了他的脸上。
顾恒举摸摸自己的脸,讪笑一下,说道:“呵~女人就是暴躁的代名词……那个,后天我和你哥去趟柬埔寨,这边你顾着点。”
老头子的那些个产业比顾世衡的自理能力还强,哪还用得着他管,果不其然,顾恒举又说道:“你妈那边,你也过去看看。”
“我妈打我。” 顾世衡直截了当。
“她打你是因为你不乖,你乖着点,她哪舍得打你呦。”顾恒举正说着,蒋大夫托着冰袋钻进来,给顾恒举的脑门冰敷。
顾世衡心说你倒是挺乖,我妈还不是说往你脸上招呼就往你脸上招呼,想是这么想,顾世衡还是朝着他爹一点头,道:“我一会儿就过去瞧瞧。”
“这就对喽。”顾恒举一高兴又说道:“你上回看中我厂里那个李工……”
顾恒举话还没说完就后了悔,猛地拐了个弯道:“是挺好……李工这人挺好。”
顾世衡一听,他爹这屎还没拉完就想往回坐,当即一歪嘴:“我身上走不得驴。”顾世衡知道他爸妈是想借坡下驴,同即将生产的苏芬芳建立友好关系。
父子连心,顾恒举当即明白了儿子的意思,一瞪眼道:“你这是什么话?李工去你那边是完全没问题的。”
顾世衡让孙长安去城西的一间老烧饼铺子买回二斤烧饼,拎着这二斤烧饼就回家去了。
顾世衡一进爸妈的家门,便有小阿姨猛鞠一躬后接过他手上的东西,又猛地双膝跪地脱去他脚上的皮鞋,顾世衡小半个月没回家,就有点不适应,他挡了小阿姨的手,自行穿上拖鞋走到他妈跟前,喊了一声“妈”。
刘若芬正在那泡脚看电视,一见顾世衡,白眼与冷哼同行并举,顺手还把脚盆旁的小巴狗捞到了膝头,边摸狗头边喊:“乖儿子”。
“上那边去吧,三弟。”顾世衡一点不恼,伸手把狗揪下扔到一旁,随后将一牛皮纸信封放到了刘若芬的膝头。
刘若芬瞪一眼儿子,再看一眼信封,猜不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索性就拆开来,见里面是一张四维照片。
刘若芬是护士出身,拿起四维照片一看便明白了,这是一对双生的男孩。
刘若芬当即“嗷”地一声,脚在盆里踩出个水花,耳垂上的钻石坠子一阵乱颤。
“大惊小怪。”顾世衡倾身翻弄桌面上的零嘴。
刘若芬懒得理会他,跳出脚盆就冲进了洗手间,稀里哗啦地净手净面。
“张姨!张姨!” 刘若芬一面喊叫,一面冲到了观世音菩萨的神龛前。
顾世衡瞧着他妈的背影,嗅着渐浓的香火气息,心中竟升起一股欣慰,顾世衡自嘲地笑笑,想他最初结这婚可是赌他爸妈的气,如今却是另一回事了……
刘若芬忙活完,满面春风地返回沙发,将那张四维照片翻来覆去地看,边看边问苏芬芳的近况。
“你不是眼皮都不稀地夹她一下么,问东问西地干嘛?”顾世衡翻出一包松子儿,随手交给孙长安,孙长安扒一颗,他就吃一颗,扒不出来,他就张嘴等着。
“小孙,你不用给他扒!”刘若芬一把抢下松子,拍在儿子的肚子上,瞪眼道:“成天讽刺我是慈禧作风,你又是个好的?”
顾世衡一仰头,望着孙长安道:“人家小孙乐意扒给我吃,是吧,小孙。”
孙长安夹在这一老一小两个活宝之间,抿着嘴就直想乐。
“孙儿,我厨房酱了老鸭,吃着可美了,你快去找张姨要来吃,甭在这伺候他!”刘若芬道。
“好嘞。”孙长安朝刘若芬讨巧卖乖地甜甜一笑,调起屁股就跑了。
顾世衡把松子放回茶几上拍拍手,问道:“您那膝盖好点了?”
“我说芬芳呢,你别打岔,她吃饭还行?腿脚肿不肿?俩孩子消耗她呢,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刘若芬正色道。
顾世衡打了个呵欠:“我又不是伺候她的老妈子,我怎么知道。”
刘若芬听完这话,仿佛看到了活体陈世美,两只眼睛瞪地老大:“你是芬芳的丈夫!俩孩子的父亲!你敢说你不知道!”
顾世衡赶紧讨饶:“好得很,有营养师照料着吃呢,腿脚也不错,没粗也没细。”
刘若芬这才微微点头,又说:“ 其实,芬芳这孩子是不错的,干事利落待人也有礼貌……先前我是考验她呢,烈火炼真金,芬芳是真金。”
“这真金的娘家可是不大行。”顾世衡哪壶不开提哪壶。
“穷苦人家的孩子才有韧性呢。”刘若芬想想又说:“还讲情义,有几个做姐姐的肯像她那样待弟弟?”
顾世衡就此想起他舅子尿床的事儿,就问道:“小孩子尿床怎么办?”
“小孩子哪有不尿床的。”刘若芬答。
“不是那种小孩子,大一点的小孩子。”顾世衡补充道。
刘若芬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就说道:“那不就是你么,你六岁了还尿床呢!”
“……”顾世衡无语。
刘若芬满怀感慨地叹一口气:“哎……你六岁的时候胖地跟猪娃似的,那脾气却像驴,动不动就尥蹶子,每回尿了床就把自己气得嗷嗷哭,我就抱着你,你爸就赶紧换褥子,有时你把褥子全尿光了,你爸就和你换地方睡,那时候可真好,一眨眼你就这样大了,我们也这样老了……”
张姨听到这憋不住笑了,那会儿她就在顾家做保姆了,睡在他家大卧室旁的小卧室,晚上顾世衡尿了床,刘若芬拎起他来就打,一面打还一面骂顾恒举,骂他的种儿不好,儿子这大了还尿床,那真是老婆叫孩子哭、三邻四舍不得安。
顾世衡记事奇晚,无法辨别话中真伪,便硬着头皮问道:“那怎么又不尿了?”
刘若芬答道:“我就定了个闹铃,一晚上三回,让你爸起床把你,慢慢地也就改过来了。”
顾世衡心里一亮,就想要走,走前同她妈讲:“你没事就去我那瞧瞧,苏芬芳那天还说要来看你,我没让她来,她现在就跟偷了谁家锅扣在肚子上一样,真是不宜见人。”
刘若芬先是一喜又是一怒,喜的是儿子给了她台阶,怒的是儿子说他儿媳“偷锅”。
顾世衡满腹心事地钻进车里,对前头驾驶座上的孙长安说道:“一会儿你去买部手机。”
“什么手机?”孙长安吃鸭子吃出一嘴的油,正对着后视镜细心擦抹。
“声音大点的。”顾世衡想了想又说:“旁的功能,能没有就别有。”
“老人机行吗?”孙长安问道。
“行”顾世衡答完,又拧着眉头说道:“你是没吃过鸭子?弄的车里什么味儿!”
孙长安嘻嘻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和两只极深的梨涡:“嘻~姨姨给我的么。”说完伸手将装鸭的打包袋相当庄周地重新系了一遍。
苏淮安捧着这部砖头一般的老人机,满脸不解地抬头看他姐夫。
“晚上,我给你打电话,电话一响你就去撒尿……”顾世衡一板一眼地说道:“还有,电话号码别给旁人。”
这话都是为苏淮安好,但苏淮安听了是真想死,他缓了老大一会儿,方才含着热泪向他姐夫点了点头,他还想说声谢谢,但他没敢说,他怕一张嘴便“哇”地一声哭出来。
顾世衡说到做到,自那日后雷打不动一夜三个电话,就这么过了一段,苏淮安竟真不尿床了,只是添出个半夜惊醒的毛病来。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