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妙仪被拘禁在知州府里,每日除了傀儡小五,就只能见到花无恨。
这是很可怕的现象,意味着如赵妙仪的猜想,太子和杳无音信的平西侯,不是遇难,就是已经被花无恨控制着。
也就是说,渠州,已经成了花无恨的天下。
花无恨的确没有伤害赵妙仪,每日好吃好喝地供着,尽心尽力的教导,每日还会定时考察赵妙仪的医术进步。
赵妙仪孤立无援,只能虚与委蛇,将这个矮小却强大的男人哄好。
白露夜,秋风凉,烛火在黑暗中一跳一跳。依旧是没人营救的一夜。赵妙仪穿得仍是带来的夏末薄衫,紧了紧领口,要去将窗缝关严,没等抓到框,被一道踏月而来的人影惊住。
快到中秋,月亮大而圆,乳白月光尽数挥洒,叫赵妙仪不必用灯,也能看清他的五官。
他这些日子应当受了许多苦,原本便没多少肉的脸颊变得更加消瘦,下巴尖尖,将那双总是温温柔柔的眼眸,也显出几分凌厉来。
“沈誉?!”赵妙仪大喜过望,侧过身:“快进来。”
沈誉从窗户翻身进来。
“本宫还以为你出事了!”赵妙仪看他进来,赶紧探出头,左右瞅一圈,把窗户一关,小声道:“如今知州府看得严,你怎么进来的?......外面情况如何?”
“臣之前的确遇险,所幸逃脱,这段时间都潜伏在府中。”沈誉恭恭敬敬地,将声音压得很低,略带沙哑:“外面,整个渠州,如今都不是人间了。臣这次来是带您走的。”
“皇兄,还有紫苑紫珠他们......”
“殿下放心,他们暂时还安全。只不过被看得太紧”沈誉迟疑道:“而且臣不敢确定,他们中间是否有人被做成傀儡。”
赵妙仪心一沉,沈誉道:“事不宜迟,您这便与臣走吧。”
赵妙仪被沈誉背着,三闪两闪,就躲开巡逻的侍卫队,异常顺利地出了知州府。
赵妙仪不懂武功,但觉得沈誉轻功指定不错。
长街寂静,一点灯火都没有,只剩月色照明。
二人来到渡口,要出渠州,必须走一段水路。
这里往常是最繁华的地段,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即便夜里也亮如白昼。
此刻却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只剩几艘破船停泊。
沈誉带赵妙仪绕到一个小码头,从草蓬里,拉出一只小舟。
他先跳上去,又向赵妙仪伸手。
正当赵妙仪提起裙子,要跳的时候,后方骤然亮起许多火把,呼喊声,脚步声,由远及近。
赵妙仪一惊,原本还有些犹豫,这下子干净利落地一跳,抓住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稳稳落地。
等花无恨率人追来,两人已划出去老远了。
“他”率侍卫,划另几艘大船追赶,但因为沈誉那船是改装过的,行得飞快,眼见着,距离越拉越大。
河面乌黑,花无恨拿着火把站在甲板上,脸一点点拉下去,心里翻江倒海,暗骂她这师侄卑鄙。
小舟已经要消失在视野里,再不采取行动就来不及了!
要是让沈誉回到京城,把这边消息带回去,她大仇不能得报不说,百花谷谷底那人,就再也不会救玥郎,甚至还有可能一怒之下,直接杀死他俩!
“来人,射火箭。”花无恨的声音很平,谁也没发现,下命令后,她整个人都是颤抖的,眼里蓄满了泪水,一双手,死死掐着栏杆。
可那是她女儿啊,十月怀胎的亲女儿.....她的嘴唇颤抖着:“不要。”
最近的侍卫长问:“什么?”
可已经来不及了。
一支支火箭流星一样,接二连三落到前方的小舟上。
小舟是木头做的,还有个草棚,燃烧得很快。
沈誉心里骂了声娘,带着赵妙仪跳水。
与此同时,这边的花无恨再也忍不下去,也跳进河水里。
发了疯似的喊:“还等什么!快跳!要活口!活口!”
河水又冷又急,人一下去,就被冲走了。
沈誉死死拉着赵妙仪冻到麻木的手,游得飞快,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追兵和赵妙仪。
其余官兵都被落下,不见踪影。
只剩下锲而不舍的花无恨,且越来越近。
沈誉一咬牙,带赵妙仪潜进水中。
花无恨也跟着潜水。
二人埋头在水里游,赵妙仪缺氧,要浮上去,却被一股力拉下来。她以为是巧合,再要浮上去,又被拉下来。
赵妙仪:.......
她怒瞪过去,不断挣扎,意识逐渐丧失,迷迷糊糊中,两片薄唇贴过来,她被拥进一个不算温暖的怀中。
花无恨在不远处看见了,额上爆出两根青筋。她没有憋气的功夫,等她上去换气再下去时,已经看不见两人的身影了。
赵妙仪醒来,身下是硬木板,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刚想说话,被旁边的人用手堵住嘴。
沈誉贴在她右耳边,用气声道:“别出声,咱们暂时是安全的。”
赵妙仪便很识时务的闭嘴了。
身上还湿淋淋的,她用左手摸了摸周围情况,左边竖了一道木板,材质和身底下的相同。
上头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好像头顶也放了个木板。
她有一个不太好的猜想,甚至有点惊悚。
沈誉不会带她躲进谁的棺材里了吧。
但没有异味.....沈誉在她右边,赵妙仪想了想,放弃用右手探索世界。
有时候真相并不重要,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
右侧大概有个出气口,不断有新鲜的凉意钻进来。
也带来新鲜的空气。
赵妙仪不自觉往那边靠,挨着沈誉的肩膀,然后打了个喷嚏。
沈誉被她惊了一跳,身体骤然紧绷。
她有点不好意思,皱了皱鼻子,用极轻的声音安抚道:“意外。”
意思是叫沈誉放心,不会再有下一个了。
然后就又打了两个。
黑暗里,沈誉轻轻叹了口气,随即赵妙仪的手被捉住了。
暖意传来,不一会儿,衣服被烘干了,周边环境也变得暖洋洋的。
赵妙仪终于没再打喷嚏,周围很静,她很累,渐渐地,眼皮越来越重,睡着了。
沈誉转过头,看她的睡颜。
武功练到他这个地步,只要想,是夜能视物的,和白昼一样清晰。
他都能看清小公主又黑又浓的睫毛,和那张招人恨的嘴。
本来只想拿她当个护身符,火箭袭来那一刻就该抛弃她的。却鬼迷心窍地被她的惊呼迷惑,带上了这个累赘。
要不是她,他何至于精疲力尽,要躲在这地方。
她倒是睡得香......沈誉恶狠狠地想,接下来要怎么物尽其用。却无比温柔地,把温度又提升一些。
赵妙仪一觉睡到自然醒,光线从右侧透进来,令她知道,这里的确是口棺材。
没有她想象的宽,仅是个较大的单人棺材。为了让她躺的舒坦,沈誉是半侧着身子的。
她推了推旁边的人,想把他推醒,被手上滚烫的温度吓到了。
沈誉发热了。人事不省。赵妙仪等啊等,等了一个白天连黑夜,没将沈誉等醒,反而把他等得更烫手了。
火炉似的。
一夜没怎么合眼,天又亮了。
沈誉还是叫不醒。
赵妙仪咬了咬牙,想要把头顶的棺材盖掀开。
厚重的金丝楠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被赵妙仪顶住一个口。
她探眼出去,这是一个山洞。又脏又乱,空荡荡的,只放了这一口棺材。
她握住棺材边沿,肩部一使劲儿,从棺材里摔出来了。
地上全是灰,被她一摔,纷纷扬在空气中,惹得她又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站起来,忧愁地望着只开了个小口子的棺材。
想了想,还是先跑出去查看情况了。
里面,还没有全然昏迷的沈誉浑身乏力,连只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也不能出声,但还是能模糊地感应到,小公主是撇下自己跑了。
他皱了皱眉,在心里骂了句,小没良心的。
赵妙仪跑出山洞,发现自己在一个山脚下,外头遍地花草,姹紫嫣红,大多是没见过的品种。
放眼望去,左边是深林,右面是瀑布,落成一汪寒潭。
要离开,只能进深林。
她惦记着棺材里的沈誉,往深林走了几步,看了看大况,就不再走。打了几颗野浆果,顺带拔了几根眼熟的草药捧回去。
据花无恨教导,这草药有清热解毒的功效。
回去,把手帕铺到山洞口的大石头上,东西放上去,赵妙仪捋起袖子,开始使出吃奶的力气推棺材盖。
吭哧吭哧,累出满身汗,才将将巴巴,扒出一个够沈誉进出的口子。
她胳膊短,从外头够不着里面的人,只能又爬回去,一点一点给沈誉拖出来。
期间沈誉的头部被不小心重创多次。
本来已经昏过去的人,又被撞醒了。
“嘭。”
对于男人来说,最重要的腰被狠狠杵了下。
如果能动,此刻沈誉一定龇牙咧嘴,暴跳如雷。
可他连眼皮都睁不开。
只能在混沌的脑子里,暗骂赵妙仪这个蠢蛋,还能干点儿什么。
但边骂,一股诡异的情绪从他的心头涌出来,温暖柔和,经过他的四肢百骸,甚至奇迹般,缓解了他身体上的伤痛。
罢了罢了,反正她回来了。
疼点就疼点吧,总比被扔下强。
沈誉大度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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