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皇寺,文德帝带众臣上香祭拜,赵妙仪偷偷陪着跪了会,趁文德帝不注意,偷偷从侧殿溜出来,去到寺庙后院。
驾轻就熟来到一处别院,上书天玑院。
里头住着的是上一任方丈慧无师傅,年过花甲,如今在这里静修,不问世事。
上辈子赵妙仪在这里的第二年,被一只野鹤追着啄,逃到这里,与慧无一见如故。
慧无待她如师如父。
第三年,慧无师傅突然下山云游,再也没回来,变成护龙河里一具浮尸。
这次她来,一是想再见慧无、提醒他三年后有一大劫;二是,想问他花百田的事。
重新踏入皇寺才想起,上辈子她回来祭拜慧无时,曾见墓前已有鲜花兰芝,问才知,那是行无定踪的花百田送来的,他与慧无是忘年交。
院里,梧桐繁盛,高高低低枝叶下,静坐着一个老和尚,一手执黑,一手执白。
赵妙仪走过去,用手点了下棋盘:“下这里。”
老和尚抬了抬眼。
赵妙仪不通诗词,却下得一手好棋。剑出偏锋,令慧无收益良多。
相谈甚欢,赵妙仪逐渐灰心。
出家人不打诳语,但将话题带跑偏的技术是一流的。
该说的说了,她一点儿有用信息也没得到。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赵妙仪怕出来久了被人发现,不得不告辞。
顺着小路走了很久,山风一打,不甘涌上心头,赵妙仪又折回去。
院门半掩,她推门而入,树下的老者没在,不知去了哪里。
算了算时辰,至少还得半个时辰,那边才会结束,心一横,她又往里走两步,想要在这里等一等慧无,这回她就直接问,不迂回了。
忽然,赵妙仪耳朵动了动。
树的尽头有三间貌不惊人的矮小木屋,也就公主府伙房那么大,有水声从那里传过来。
有人在散功池里!
散功池是人工凿的池子,引来的一方天然温泉水,里头常年泡着天材地宝,辅以八卦阵。练武人在这里散一分功力,等回流丹田,便会有两分。
皇寺里,这池子只慧无,现任方丈明镜知晓。
慧无年轻时被挑断过筋脉,武功尽废,从不泡,明镜此刻在大雄宝殿陪客。
那这里面,会是谁?
赵妙仪想到一纯白无垢面具。
她咽了咽口水,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上前。
花百田昨夜救了她没错,可望向她时,眼里的杀气也不是假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赵妙仪攥紧了拳头,缓缓靠近最左侧的木屋。
木门未闩,但赵妙仪不敢贸然进去。
她走到窗边,透过窗纸,还是能模模糊糊看着,里头的确有一个高大的身影。
正对着她。
绝对不是慧无。
应当是方才就感觉到她的脚步声了,所以匆匆从池子里出来的。
赵妙仪更紧张了,手心里都出了汗。
“花神医?”
无人应声。赵妙仪试探道:“多谢您昨日救命之恩......本宫有意将您招做座上宾,不知您可愿意随本宫去京.....”
那影子一动不动,周围寂静,赵妙仪几乎都要以为那是个假人。
“赵施主?”慧无担着一担柴回来,见到赵妙仪惊讶道。
赵妙仪条件反射地回头,又迅速看回窗纸,里头的人影消失了。
这下她基本上确定,这人真是花百田了。
赵妙仪冲慧无开门见山:“大师,本宫回来,是有事相求。皇祖母病体衰败,听闻大师与百花谷神医有交......”话音未落,已冲到门边,将手放到门上:”得罪了。”
木门推开,里头空无一人,只留一室草药香。
赵妙仪窘迫无比,脸色爆红。
慧无见此放下柴,合掌念了句阿弥陀佛,叹息:“并非贫僧不帮施主,只是一切皆是缘分因果,施主与花施主无缘罢了。”
赵妙仪道了句对不住,快步跑走了。
她心不在焉地跑,一不小心跑错路,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只得绕远回大殿。
撞见两人争执。
细看,一个小光头,一个玉色长衫,雪肤黑发,正是沈誉。
光头抓着沈誉喋喋不休,沈誉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的样子,任他抓着指责。
过去才发现,是沈誉将人家挑水的扁担撞洒了。
赵妙仪扬了扬眉,沈誉可不像能干出这事的人。
不过这个小光头赵妙仪认识,出了名的耿直实诚,人不坏,不会冤枉人。
而且有个弱点,一和漂亮姑娘说话就脸红。
赵妙仪三言两语,把小和尚安抚好,小和尚不再吵着要沈誉赔水,红着脸走了。
她打趣沈誉:“真没想到,你也会毛毛躁躁。典礼完事儿了?”
沈誉声音微哑“没有。”
赵妙仪舒了口气:“那就好。不然本宫被......”她吃惊地望向沈誉:“你也是偷跑出来的?”
沈誉唔了声:“夜里着凉了罢,头疼又晕,怕殿前失礼,出来清醒清醒。”
赵妙仪哦了声,难怪沈誉这会儿这么反常。
她看看天色,觉得跟趟,想了想:“走,你随本宫去个地方,那里有药。”
沈誉想必有些羞赧,推辞:“不必,臣在这儿吹会儿风就好。”
被赵妙仪极力阻止:“你这人,就是太迂,本就着凉生的病,还吹什么冷风!快随本宫走,一会被皇伯发现咱们溜出来就完蛋了!”
赵妙仪拉沈誉回到天玑院,想到方才那一幕,也有些不好意思,做了一会心理建设,才叩门。
慧无出来,看了看她,再看了看他身后的人,苍老的眼睛瞪大了些,估计是没想到她还有脸回来。
赵妙仪将沈誉的情况说了,慧无动作很迅速地回去,拿了几颗药丸出来,递给沈誉:“施主服下这个,病症会缓解不少。不过治病治本......”
沈誉颔首,彬彬有礼道:“多谢大师。”
二人溜回香火缭绕的大殿,典礼还没结束。
赵妙仪重新在蒲团上跪好,盘算着怎么从慧无口中套话。
可典礼结束,就要下山回宫,哪里还有机会再见慧无?
冥思之际,外面骤然电闪雷鸣,没多长时间,原本晚霞满天,就变作乌云压顶。紧接着:“哗啦——”
暴雨倾盆,打得树木左摇右摆,山雨凉气霸道窜进宝殿,赵妙仪回头一望,笑了。
站人尚且艰难,何谈赶路下山?
——今夜走不了了。
果然,今夜众人被安排在皇寺后院,除了皇室,按尊卑,两家一院。
赵妙仪分到的是天香院,算是院子里和天玑院相对近的。
夜里,雨还在下,势头更加猛烈,露天的花草都毁了。
巡夜的侍卫披着蓑衣,糊弄着走了一圈,就去温暖的房间里烤火取暖。
紫苑关好门窗,给赵妙仪的被窝里塞了两个汤婆子,熄灭油灯,和紫珠一起去了侧卧。
赵妙仪睡不着,听着刷刷地,雨鞭击打地面。
……
黑暗中,一个不算矫健的人影从外头翻进来。
她扬了扬斗笠,露出一截被打得青紫的圆脸,和一双阴毒仇恨的眼,看到一片黑的屋子,嘴角神经质地抽动一下,不知能不能算是笑。
到门前,亮出一柄利刃。
刀片伸进门缝,门闩一点点地被挪动。
“嘭。”它掉落,发出的声响混在雨声里,无人听见。
女人到了屋里,便把碍事的蓑衣与斗笠脱下,露出一张完整的脸,竟是该远在京中,刑部尚书独子胡天顺内宅里的乔锦芳。
此前,乔锦芳带着满身痕迹嫁进胡家。
是个男人就受不了自己妻子身上有别人留下的痕迹。
甚至听人说,还有自己老爹的。
......
胡天顺将乔锦芳折腾的很惨。
伤没好时还好,只是打骂,伤好了,不知道是不是受刺激过度,他居然开始将自己栓链子,分享给那些个狐朋狗友取乐!
奇耻大辱!乔锦芳也试过求助,可胡府厌恶她,平西侯府抛弃她,从前朋友,全都是落井下石的东西!
她打打不过,闹闹不成,只好等待时机,逃出胡府。
原本她这次藏在箱子里是想逃跑的,赵妙仪出事的昨夜就是个好机会。
但临走那一刻,她忽然改了主意。
她的人生已经毁了,逃走又能怎么样?一辈子只能当个见不得光的臭虫!
凭什么,赵妙仪就能风光依旧?
昨夜赵妙仪活着回来了,没关系。
今夜,赵妙仪绝不会再有那么好的运气!
她在地狱里,就拉这个小公主来陪她吧!
乔锦芳狞笑着,接近主卧。她没来过皇寺,但武功不错,夜能视物,所以很轻松,就用刀片同法挑开主卧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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