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马车渐行渐远,拐弯,融入灰蒙蒙的夜色中。

    车上,江姒鸾忧心忡忡:“沈哥哥,你说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光线昏暗,只能模糊地望见沈誉嘴唇开合:“我也想不通。”他叹道:“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江姒鸾痴迷地盯着他的轮廓,不由自主地凑近。她在现代就是颜狗,沈誉是她两辈子遇见的最俊美的男人,可惜,性格无聊,出身又差。可惜,送她过来的研究员泄露,她这辈子注定是要搅动江山的。不然早早嫁给他,稳定下来,似乎也很不错。

    两唇就在咫尺,马车一个颠簸,沈誉后仰,脑袋磕在马车后壁,江姒鸾顺势摔进他怀里,又立马被扶起来。

    她不慎摸到腰部的手,也被拿下去。

    “小心。”

    沈誉很重礼数,再喜欢,也不会越雷池一步。自然也心仪重礼数的姑娘。

    江姒鸾不得不放弃蠢蠢欲动的心思,盯着沈誉模糊的容颜,心里烧起一团火焰。

    她定要再早些到达人生巅峰,得到这个男人。

    这边别院,送走二人后,赵妙仪左思右想,吩咐备车,连夜入宫。

    赵妙仪并非皇帝一脉正经公主,而是珂王赵玥之女。打小父母双亡,长在皇太后膝下,全靠老太太回护,才能过得这样逍遥自在。如今,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鲜活的,健康的皇祖母。

    待到慈安宫,已是亥时,宫内仍灯火通明。

    梓芬姑姑早得了消息,守在宫门,她四十来岁,身段却如少女一般窈窕,眼角脸面也无多余皱纹,是太后如今最倚重的心腹。

    见赵妙仪的马车过来,立刻过去,扶赵妙仪下车,笑吟吟地:“您可算来了,太后正想您想得紧。”

    赵妙仪眼眶一酸。她这会不懂事,为了乔锦芳她爹平西侯的事和皇奶奶闹脾气,已有半月不曾过来请安。

    “怎么还没睡?”

    梓芬脸上的笑收了:“这阵子太后头痛症发作,常常一宿不能合眼。”

    赵妙仪心一紧,原来这时候,病已经这样重了:“用药了么?”

    “用了。”梓芬叹气“只是没用。宫里御医治了这些年,也只是无功无过。那些野路子更是不靠谱,来去几拨,太后病情更重,都被下狱了。除非......”摇摇头,没有说下去:“殿下,小心台阶。”

    “除非什么?”

    “除非,能找到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百花谷神医花百田。”

    听到这名字,赵妙仪眼神一冷:“他能治?”

    “听闻这神医能活死人,肉白骨,头痛症还不是手到擒来,只是这也只是传说,都说有百花谷,谁也没真正去过。都说有那神医,谁也没见过他面具下的真貌。找都没处找去。”

    赵妙仪捏拳,那人她见过两次,上辈子也是江姒鸾的裙下之臣。

    头次江姒鸾还是宫中舞女,她已摄政。一夜疲惫,闲逛御花园,撞见二人偷情,差不点被暗害。只见到他一副银白面具。

    后一次她已被卖到勾栏院,夜深,月圆,好容易以为一天没客,却是他推门而入。

    狭小恶臭的房间,他竟也不嫌弃。全程没摘面具,动作粗鲁,好想要把她钉死在床上。

    后来他走后,她照例从乔锦芳那里得了一顿鞭子,并意外得知,那人便是彼时已名满天下的神医花百田。

    ……

    赵妙仪搜索着脑海里,更多的,有关他的信息……花百田是渠州人,与江姒鸾因丰县瘟疫结缘。那场瘟疫伏尸遍野,正发生在今夏……

    宫内软榻,卧躺个雍容华贵的老太太,卸去珠宝粉饰,眼眶发乌,精神萎靡,见到赵妙仪才振作起来,招手笑:“快过来,叫哀家瞧一瞧。”

    赵妙仪强忍下的心酸与泪水在这一刻都爆发,她扑到太后腿边,哭叫:“皇奶奶!”

    太后一惊,抱住赵妙仪连声安抚,老眼望向堂下,随赵妙仪进来的紫珠。

    紫珠嘭地就跪伏在地。

    太后阮氏母族被屠,一生只得两子,最疼小儿子,就是赵妙仪生父珂王。大儿子又在掌皇权后离心,因此赵妙仪就成了这冷寂宫中,她唯一的亲人,她的心头肉。

    如今心头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摄政半生心肠冷硬如她,也不禁心肝绞疼,将怀中的小脑袋挖出来:“扶阳,这是怎么了?谁敢欺负你?”说着,灵光一闪:“又是因为平西侯?”

    太后递给梓芬一个眼神,梓芬领着其余人都出去,宫里只剩下太后与赵妙仪。

    太后怜爱地给她擦脸:“那平西侯的事,不是哀家不帮。只是他手中已有西部兵马,要再将北边给他,届时他一旦生出异心,天下必将大乱。而且”老人语重心长地继续:“咱们现在这样舒坦,都是因为哀家手里的虎符。这虎符虽能号令四军,可也得将领不阳奉阴违。司青大将军又正直仁义,手握东北南三军。若情况稍微变一变,咱们孤儿寡母,就不会这么舒坦了。”

    赵妙仪止住哭:“孙女受教。”她想了想,添道:“今后不会再管,也会远离流芳翁主。”

    太后寡淡地眉扬起:“今儿是流芳惹得你?”

    赵妙仪愣了愣,随即轻轻点头,给乔锦芳扣锅:“她在背后说孙女蠢,被孙女听着......”

    “瞧你这委屈的,今后看人可得小心点。”太后从小几上拿来备好的茶:“这是西湖春,前儿刚得,方才知你进宫,就叫梓芬泡上了。润润喉咙。”

    赵妙仪接茶,展颜一笑:“谢皇奶奶。”

    小公主眼睛剔透水润,鼻头泛红,总愿意搂搂抱抱撒娇,叫人忽略她的年纪。这一笑,倒像个大人了。

    于是太后操心道:“扶阳,你与司小将军相处的如何了?”

    赵妙仪一口茶没喝完,差不点呛到。

    上辈子她从皇寺出来已是十九,又名声扫地,很难嫁人。那时皇祖母也是这样问:“扶阳,你觉得司家司浪如何?”

    她知道皇祖母的意思,为了让她省心,点头说喜欢。

    后来成婚后她才知道,司浪心中有个人,叫江姒鸾。

    冷落、争吵、合离……

    赵妙仪垂眸嫌弃道:“司小将军上过战场,孙女总觉得他凶凶的。”

    太后点点头。司浪虽是司青独子,战功赫赫,将来护得住赵妙仪,但确实长得虎背熊腰,凶神恶煞,不如京城里世家子弟来得体贴温柔:“不喜欢便罢,过一阵的灵均诗会你好好相看。”

    灵均诗会是京中权贵变相的相亲会,每年都有,就在御花园办。

    “好。”赵妙仪捧着茶杯,软软应声,一双依恋的水眸,将太后的心都要看化了:“皇奶奶,您的头还疼么?孙女听闻花百田能治?之前听茶馆有人说,那人总在渠州丰县一带转悠,要不要派人去那里找一找。”

    她手里没什么能人,不如指个方向,让皇祖母自己去找。

    太后罕见地咧嘴大笑:“好,哀家明儿就派人去找。”

    赵妙仪在慈安宫留宿,次日用过午膳,才打道回府。

    “梓芬,你有没有感觉扶阳有何不同?”

    梓芬姑姑轻轻给太后按腿,闻言笑道:“殿下大了,懂得心疼人了。”

    ......

    走到半路,赵妙仪冲车夫道:“去趟宋府。”

    乔锦芳还在宋府,该接回来了。

    再者,宋尧也算被她害得那样惨,于情于理,她都得去道个歉,能弥补尽量弥补。

    重生一回,她不想只有自己得到拯救。

    希望这一遭,也能改变宋尧自杀的命运......

    宋府门前被围得水泄不通,隔着喧嚷的人墙,什么也看不见、听不着。

    赵妙仪亮出身份,才开出条道。

    只见最里头站着宋侍郎家三口。

    躺着两个。

    一个是乔锦芳,正痛哭哀求高抬贵手。

    另个居然是沈誉,抱腹倒在另一边,看起来又受了重创,爬起来的动作无比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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