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对季衡川的感觉还停留在前辈子,说讨厌其实也已经不讨厌了,只是到底有些畏惧而已。
季衡川先和他搭话,他出于礼貌能和他交谈,其实在季衡川旁边,身体都是紧绷的,他是有多大的能耐,还能轻轻松松地在季衡川面前笑呢?
能那么温和对待季衡川,只是重生后的谨慎而已,毕竟前辈子季衡川表露出来的一二分本性,都能说明他的睚眦必报,总之,还是不能得罪他。
林舒这时候到底有些忘形了,见季衡川在场,那种暗喜和得意简直要从心底溢满出来,他朝季衡川的方向走去,走到他面前停下,抬起脸看他,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多虚伪,“季大哥,你怎么也在。”
季衡川终于翘起了嘴唇,弧度略大,很是真心实意,“这边这么热闹,我怎么能错过,怀瑾当真让我刮目相看。”
林舒更得意了,唇角压都压不住,他谦虚道:“还好,还好,只是侥幸而已。”
季衡川笑得深了些,正想说话,旁边王玉生开口了,“你们认识啊?”
林舒听见声音,微低头,看见了王玉生他们,有些惊讶地说:“你们怎么也在?啊,对不住,我都没看见你们。”
王玉生:“……”
林舒又拍了一下季衡川的马屁,“季大哥太过耀眼,我看见你,其他所有人都黯然失色了。”
李都众人:“……”
季衡川深深地看着他,王玉生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们感情倒很好。”幸亏他没说太多林舒的坏话。
好个屁,林舒心里骂着,脸上却是一派的宽和笑意,“虽然认识不久,但感觉和季大哥挺投机的,真是相见恨晚。”
这话说的季衡川挑了一下眉,眼眸暗光闪动,前两次林舒分明是怕他的样子,见了他的面就忙不迭地跑,而林舒本性也不是胆小怕事的人,开朗活泼也健谈,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原由……不过现在他也没有兴趣知道。
这边林舒和王玉生他们扯皮,那边彭静云摆脱了那些人,抱着花灯走了过来,见到李都他们,并不惊讶,但看见季衡川,见林舒对他笑眯眯的样子,心里慌了一下,“这位是?”
林舒给他们互相介绍了一下,彭静云看着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又很快舒展开来,轻声说:“我拿着花灯,就不问候了,季兄是学堂的学生吗?”
季衡川那么敏锐,自然察觉到彭静云眼底的敌意,他微笑道:“我早已入世,书倒是念,不过也只当消遣。”
彭静云说:“看着倒面生,季兄不是渝州人吧?”
林舒拉了一下他的手臂,给他使了个眼色,他这语气跟盘问犯人似的,彭静云倔强地没理他,季衡川不在意,回答说:“自然不是渝州人,我老家在济州。”
济州和渝州一北一南,相差甚远,林舒也有些惊讶,却也不意外,季衡川的个子很高,实在和南人不太相符,长相五官也颇为深邃,高鼻深目,少了几分南人特有的柔和细腻,多了几分刚硬。
彭静云听了,有些疑惑,“那季兄来渝州是作何打算?安家还是谋生?”
“行了啊,问这么多,我还以为你有妹子要找郎君你来替她相看呢。”林舒都快把他的袖子扯破了,这厮还一直问,他扭头对季衡川说:“他小子好奇心重,季大哥别在意,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也玩够了,就先告辞了。”
季衡川没拦他,就这么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背影,那个叫彭静云的,没走几步,就回头看他,用着古怪又敌视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才扭过头,被林舒扯着手臂,有些踉跄地离开了。
“他俩的关系当真越来越好。”王玉生酸溜溜地说。
李都拍了拍他脑袋,“行了,走吧。”
季衡川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去。
他现在住的地方离这里不是很远,回到住处,霍江临正趴在桌上数铜板,见季衡川来了,苦哈哈地说:“我们真的要去喝西北风了。”
季衡川漫不经心地说:“把房子卖了。”
“那不行,我要求已经够低了,这屋子已经是我的底线,你知道的,底线这东西,就和女人的裤腰带一样,能拔下来第一次,就有后面无数次,所以这房子不能卖。”霍江临说。
季衡川踢了他一脚,“别废话,去把衣服晒了。”
“……”霍江临痛苦地说:“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堂堂男子汉,去做这些妇人才做的……”
他在季衡川一脸平静的注视下止住了声音,很快改口说:“我马上去。”
季衡川坐到霍江临刚才坐着的地方,将那些铜钱收拢在一起,捏在手心,又突然松开,将铜板洒了一桌子。
霍江临很快就回来了,他擦了擦手,哼道:“对面的老寡妇总对我投怀送抱,要不是为了维系邻里关系,我早就翻脸了,也不想想,就算我落魄了,能轮得到这乡下野妇勾搭我吗?”
说起来,他又心酸起来,“这苦日子他娘什么时候到头,顾叔也联系不上,钱庄的钱又不能用,这日子怎么过?”顿了一下,他坐到了季衡川对面,“你也不想想办法,都这个地步了——你那羊脂玉还在吧?卖了吧?”
季衡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垂着眼,唇角翘起了一个弧度,“已经物归原主了。”
“……”行吧,霍江临将桌上的铜板扫到了一起,“我就说了啊,我们现在只有这么点钱了,还有半袋白米,吃完就真的没钱了,虽然你不说,我想顾叔应该也自身难保,顾不了我们了,现在也没别的法子,过几日我就找那老寡妇当上门夫婿,赚点腰力活来养你。”
季衡川掀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难得地露出了星点的笑意,“世间赚钱的法子数不胜数,你倒想着赚女人的钱。”
霍江临摸了摸鼻子,嘿嘿笑,“这不是我擅长嘛。”
“擅长?小心精、尽人亡。”
“我……”霍江临欲言又止,“算了,不和你说,你不懂。”
季衡川略过此事,说:“我已寻到差事,明日去上工,既来之则安之,不必再想回去的事情。”
霍江临惊讶,“你……不是吧,你找了什么事做?”
季衡川平静地说:“账房。”
霍江临宽了心,“还好,还好,只要别是苦力、跑腿伙计什么的就好。”
季衡川没言语,他能屈能伸,对自己的境遇也没什么怨言,“你给我出去。”
霍江临知道他要就寝了,没再说话,捧着那些零碎的放在以前压根不会看一眼的铜钱就离开了季衡川的房间。
季衡川关上门,上好门栓,又吹灭蜡烛,脱去外衣只着单衣躺了下来。
窗外月光明亮,银白的月光透过窗户将半边屋子照得微亮。
他睁着眼睛,注视着眼前的一片晦暗的床帘,脑海里却出现了另一番景象。
锦衣华服的少年立在灯火辉煌里,冲他露齿笑,唇红齿白,眸光灵动,一派得意骄傲,那模样,招人。
季衡川落在阴暗里的眼珠子暗沉一片,更是透不出光来。
他并不是宽和和善的人,他的个子太高,五官深邃,眼睛又太过于锐利,于常人的压迫感太强,若是用往常的模样待人,总会使人心里悚然,为了不引人注目,一副温和的面具是有必要的。
他不去想林舒见到他就逃跑的原因,也没兴趣,但他对林舒这个人有兴趣,日子还长,他也有足够的时间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季衡川不知道,要是往日,他压根没有那个兴致去和一个陌生人深交,他天生性情冷漠,从出生到成长,身边美人无数,比林舒好看比他有个性的多的是,但偏偏就林舒入了他的眼,勾了他的心神。
这其中也实在有几分原因,在那日桃花林里,轻风里桃花香和泥土腥味裹夹着林舒的气息吹向季衡川的脸庞,那份特有带着几分妖异的气息勾着他走到了林舒所在的地方,林舒身上附着的暖香对他格外满意,不费余力地勾动他的心,勾动他的魂,要叫他看看少年一百万分的迷人风采。
可惜他不知道,也多亏他不知道,因此还以为是随心而动。
*
彭静云捧着精致华美的花灯,与林舒分别后,就回家去了。
他家里人倒没有林舒家那样多,他上有一姐姐,已经嫁人,下有一妹妹,比他小上两岁,正值婚龄,长得娇俏,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
家里人都宠着他,彭静云也疼爱她,她要什么就给什么,他知道这花灯拿回家去,被妹妹瞧见,保不准死缠烂打的会要去,因而还有几分担忧,但回去后,家里人都睡了,只留下一个看门的王伯,他顺利地将那盏花灯带回了自己的屋子。
彭静云的卧室很大,但能放下花灯的地方却不多,他想了许久,找了楼梯,将花灯放在了柜子上面。
灯王美名在外,也的确名不虚传,当真美,他点上灯王,将蜡烛吹灭,屋子立即就被花灯里散发出来的暖黄色灯光给填满了。
彭静云黑色的眼底印着花灯明亮的火光,眸光闪动,带了几分贪婪,他从这盏灯里,望见了林家二少爷漂亮的脸。
他回身坐到了床上,从被子里抽出了一件衣服,这是林舒毫无芥蒂卖与他的衣服,他特意穿过,因此衣服上的气味很浓郁,只是这几天也消散的差不多了,但彭静云依然脸带痴迷地将脸埋进了衣服里,深深地吸气。
为什么林舒竟一点都不奇怪,果然还是没开窍吗?无论他做什么,都一脸宽容地看着他,好像再做别的事情也不过分一样。
因为渐渐地习惯了林舒的气息,他再也不会失态到失了理智,但每次沉浸在那气息里,都会忍不住的心潮澎湃,甚至另一个地方,都还是会有那种变化。
他到底还是骗了林舒,怎么可能会没有反应呢?他能觉得舒服,自然还是会和之前一样,露出不该出现的变化。
彭静云现在已经对自己的反应坦然了,甚至是沉迷了。
就这样吧,彭静云想,林舒那样好,现在也不和他吵架了,那张好看红润的嘴唇只会说一些招人喜欢的话,他有什么理由要去忍耐呢。
没有理由了,他那样纵容他,那样重视他,想必再提一些要求,他也是会答应的……
一定会答应的吧?
如果不答应……他总能让他答应的,毕竟他自己也说了,要好好和他相处……他们是好朋友啊……
彭静云就在这样的妄想里,林舒特有的气息里,慢慢地沉进了梦乡,入睡时,他的唇角是翘起的。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