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经快十点了,又累又饿,傅棠衣只想找点吃的塞进肚子然后洗澡睡觉,然而,进到客厅就见韩嬉翘着二郎腿一脸锅黑地坐在沙发上,而陪坐在她旁边的傅博闻脸色也没有平时好看。
傅棠衣心里嗑地一声,殷勤地喊:“爸,妈,我回来了。”
但韩嬉一点也不领情,冷着眼数落:“这都几点了你还知道回来。”
“……”傅棠衣汗颜,心虚地走过去:“今天教练补课,所以耽误了点时间。”
韩嬉:“时间耽误了你不知道打电话通知家里一声吗?知道我跟你爸有多担心吗?”
“手机没电了所以没打……”傅棠衣无力地解释,为了消减韩嬉的火气,她又找了个不错的理由,强颜欢笑地说:“其实你们没必要担心的,我可是跆拳道黑带,走哪条路都安全,对不对?”
“对你个大头鬼!”韩嬉气得从沙发上站起来了:“没电了不知道借别人的打吗?跆拳道黑带了不起吗?就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拼着得过刀挨得过枪子儿吗?这么晚不回家连通电话也没有,你还有理了?”
“……”
傅棠衣被韩嬉的连环炮轰炸得毫无还击之力。
的确是她的疏忽了,就算一时兴起跑去围观楚默刨坟,也应该跟家里知会一声。
但她就是记不住。
她只得抿着唇,眼巴巴地看着傅博闻求救,而傅博闻也很给面子,拉着韩嬉的胳膊劝道:“好了,嬉嬉,别激动,我相信牵牵不是故意的,她已经知道错了。牵牵,还不快给你妈道歉。”
傅博闻说话的同时,给傅棠衣递眼色。
傅棠衣赶紧低下头毫无原则地认错:“对不起,妈,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我以后每天出门一定带充电器,手机没电就及时充,如果有什么事情耽搁一定第一时间给家里打电话,绝对不让你和爸担心。”
她认错认得太快,像顺口溜一样张嘴就来,一听就是惯犯,总结出了经验。
但她态度又实在太诚恳,每一句话,乃至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充满了愧疚之情。
能让人有一种多骂她一个字都是自己小肚鸡肠的错觉。
毫不列外,这次韩嬉刚喷到一半的怒火被她这么一堵,就再也找不到正当理由继续喷了,只得咽回肚子里烧得自己七窍生烟。
“哎呀!你放开!拉着我干嘛,难道我还能打她吗?”
韩嬉烦躁地推傅博闻重新坐回沙发上吹胡子瞪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父女俩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就知道气我!”
“怎么会,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我一直都和你站在同一条战线。”
傅博闻坚决不承认,回头就对傅棠衣进行一通严厉的批评,“牵牵,这次是你的不对,让你妈担心了一个晚上,到现在还没吃晚饭,下次不能这样了,知道吗?”
傅棠衣点头如捣蒜:“嗯,知道了爸,我保证下次再也不这样了……妈,你别生气了好不好,生气会长皱纹的。”
韩嬉哼哼两声扭头望着天花板不理她,傅棠衣又苦笑着朝傅博闻求救。
傅博闻拍着韩嬉的肩哄:“好了,骂几句就够了,孩子已经平安回来了,也知道错了,咱们吃饭吧。”
韩嬉仍旧板着脸,不过好在勉为其难地起身,抱着胸朝餐厅走。
傅棠衣默默跟在他们身后无奈地叹气,庆幸自己又躲过了一劫。
也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她跟这个亲妈的关系隔三差五就会紧张得让人心跳加速,并且每一次都是以傅棠衣卑躬屈膝双手投降而告终……
吃过饭,回到房间,傅棠衣拿了干净的衣服打算洗澡,却听有人敲门,开门一看,竟然是傅博闻。
“睡了吗,牵牵?”傅博闻问。
傅棠衣摇头:“还没,有事吗,爸。”
傅博闻:“我可以进去吗,好久没和你聊天了?”
“进来啊。”傅棠衣点头,侧身给傅博闻让路。
其实她挺意外的,傅博闻竟然会为今晚的事专门找她谈话,并且表情和口吻都很正式 。
她再次悔过:“爸,谢谢你今晚帮我在妈面前说好话,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
然而傅博闻却淡淡笑了笑摇头,在她书桌前坐下来 :“我要聊的不是今晚的事,你紧张什么。”
“那聊什么?”傅棠衣这就摸不着头脑了。
傅博闻仰着脸,静静地注视了她半晌问:“牵牵,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叫牵牵吗?”
为什么叫牵牵?
傅棠衣凭着记忆在脑子里搜索,然后眼前很快浮现出韩嬉总是把手指头伸到她跟前逗她画面:
“来,宝贝儿,拉着妈妈的手,妈妈牵。”
“宝贝儿,把手给妈妈,妈妈牵着你走。”
“牵牵嘛,牵牵,不牵着妈妈,摔了要哭鼻子哦。”
“哎呀,牵一下嘛,就牵一下,哎哟,我家宝贝儿真厉害,要自己走,都不要妈妈了。”
……
因为韩嬉总是这样逗她,次数多了,叫顺了口,就把‘牵牵’当做了她的小名。
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原来韩嬉对她也有笑得那么温柔好看的时候。
就是不知道后来怎么就老看她不顺眼了。
大概是人越长大越不可爱了吧,傅棠衣想。
“不知道。”她木愣地摇头。
“是啊,那时候你还太小,刚学会走路,连一岁都不到,怎么会知道。”
傅博闻面带微笑仿佛也陷入了回忆,笑容里有几分欣慰也有几分无奈:“你11个月就学会走路,你妈妈当时开心得眼泪都笑出来了,不过渐渐地她发现 ,你太独立了,自从学会走路以后,就再也没有主动要她抱过,甚至连牵手都不怎么让她牵,她不甘心,觉得自己被你冷落了,于是每天缠着要牵你的手,后来干脆叫你牵牵。”
“……”
傅棠衣竟无言以对。
她那时候只是觉得自己个子太矮太小,如果韩嬉老弓着腰牵她,会很累,况且自己已经能走路,用不着别人牵,所以就拒绝了。
她真不是想要冷落她。
傅博闻又道:“她总想牵你,但你却很少愿意,后来就哭着问我,自己这个妈妈是不是做得很失败,别人家的女儿这么小的时候恨不得每天都黏在妈妈身上,但你不但不黏她连牵她都不愿意,你是不是不喜欢她,她哪里做得不好,她哭得很伤心……”
“……”
傅棠衣一个头两个大,天地良心,她真不知道原来一向高傲霸道的韩嬉还有这么不自信的时候。
傅博闻敛了笑,停顿了一下又道:“牵牵,爸爸说这些不是要责怪你什么,而是想让你明白,你妈这个人性子直,有时爱钻牛角尖,就算她有时说话难听一点,那也是因为她在乎你紧张你,你不能往心里去,知道吗。”
傅棠衣盯着地板点头:“嗯,知道了。”
傅博闻:“你从小就不哭不闹,安静独立,自己的事自己应付,从不麻烦别人,这是好事,所以从你很小开始我就没把你当孩子看。但是牵牵,爸爸想让你知道,就算你没那么懂事,就算你任性撒娇,无理取闹,什么事也不会,你仍旧是我和你妈妈的唯一的女儿,我们仍旧爱你,无论你什么时候需要我们,我们都不会拒绝,明白吗?”
傅棠衣又点头:“嗯,明白。”
傅博闻看她一副无地自容恨不得找地缝钻的模样,柔和地笑了笑,给她提出一个合理化建议:“其实想治你妈的暴脾气很简单,适当地在她面前装装可怜,她就不发作了,不信你可以试试。”
“为什么啊?”傅棠衣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
她哪次被骂不是低头认错装可怜,但没过两天韩嬉不是照样骂她?
难道装可怜还有技巧?
傅博闻起身拍拍她的肩:“很晚了,洗完澡早点睡觉吧,晚安。”
“……”傅棠衣:“嗯,晚安。”
傅棠衣原本很睏的,但是被傅博闻这么一聊,瞌睡不翼而飞了。
她洗完澡,来到阳台吹风,心里叹气。
不知不觉她已经在这个陌生的时代生活十九年了。
她记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睁开眼,第一年看到的就是傅博闻。
那是一个非常英俊帅气的青年男人。
他小心翼翼地抱着自己,对自己微笑,亲自己的额头,而自己动弹不得,连躲闪的余地没有。
后来亲戚朋友们都说自己长得像他。
只是一转眼,自己从一个只会张着嘴等人喂奶的婴孩变成了行动自如的大人,而傅博闻却因为长期的脑力劳动头发白了近半,眼角和额头多出了显而易见的皱纹。
她竟然不知不觉已经和这对陌生的夫妻成为家人近二十年,却还处于磨合阶段。
时间过得太快,想想都可怕。
她不经想起自己站在奈河桥边问孟婆的话:“我什么时候能找到他?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但孟婆却用一副背书的口吻高深莫测地答:“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缘分到了,自然就能遇到,你有千年的守城之功,地府不会欺你,不必着急。”
傅棠衣把脸埋在掌心里吸气,能不着急吗,再找不到人,她就变成老太婆死翘翘了。
楚默和舅妈商量完母亲尸骨的事回到房间,抬眼一望,就见对面的窗户透着银白的光,而窗户外的阳台边,傅棠衣披着一头垂过胸的长发趴在上面望着漆黑的夜空发呆。
他按在开灯按钮上的手撤回,摸着黑来到窗边,静静地看着她,也发起了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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