邶清如低垂着的眼眸敛去了眼中的一切神色。
微光掩映在他身上, 邶清如依旧是轻抿着唇,冰冷肃然的面上还是那般高高在上又遥不可攀, 但江梓念隐约觉得他与往日好似有些不一样了。
但若要江梓念具体来说他究竟有哪些不对劲,他却又说不明白。
想着邶清如如今既然已然原谅了他, 江梓念心下微微存疑, 却也并未再想太多了。
他有了月红煜赠予他的髓液, 他只需找个合适的时机就可以将他额心内邶清如的那滴精血取出来了, 届时他便可逃离了。
那髓液被江梓念小心谨慎地放在锦囊内, 他并未叫邶清如发觉什么。
他自己亦是暗中规划布置好了一切,只盼望着时机一到, 他便取出那滴精血继而溜出混元派,断了自己的踪迹。要做到让邶清如事后亦无法察觉他的去处, 这其实并不那么容易。
但好在江梓念与邶清如相处多年, 他近些日子也有些摸清楚了他最近的功法套路。加之,江梓念并非真的只是个单纯懵懂的小天狗, 若定要细论, 他懂的功法与本事亦是世间一流, 只可惜他先前那具身躯不可吸收天地灵气,无法修炼,这具天狗的身躯的资质在这方面也仅仅只是聊胜于无。
他本人又一味只求安稳闲适的生活,并无甚奋取上进之心,重生以来, 他这才给了旁人一种他性子好、软弱可欺的错觉。
江梓念从来不是软弱之辈。他不过是心胸开阔些, 脾气好, 寻常的事他并不会予以计较。
许是经历了四世的快穿,他如今在一些小事之上外包容,鲜少有什么能叫他生气,叫他认真的。
扮演旁人活了四世,他如今也想按照自己的心意活一回。
江梓念平素待人皆是温和,他性子和善,叫人觉得他十分好相处,但他与人交往从不太过于深入,他把握着一个度,没有人能越过那条线半步。
他待谁都是如水般温和,却又如水般冷淡。
他看似是个心底柔软之人,但其实却从未有人能真正入得他的心半步。
他根本不许人靠近,又谈何心底柔软,从没有人能看到他的内心。
看似柔软温顺,其实内里却最是冰冷坚硬,说的大概就是他这样的人。
江梓念其实是有些薄情的。
他虽在四世快穿中经历了太深的爱恨情仇,但他本人对那些却并不理解。
就好似,他并不懂,为何白鸿卿之前会对一个经常欺负他的弟弟倾注自己的全部,亦不懂为何之后他会对他有那般深刻的占有欲和偏执,他也不懂邶清如那般寡情清冷之人为何会在他走后苦苦寻找他那么多年,如今竟还因此生了心魔...
这些都是他有些无法理解的事情。
他扮演着那些撕心裂的剧情,他本人心中却并未太多的感触。
他就好似天生便无法感受到世间的深情,更别说理解了。
由是,对于之前任务对象的经历,他或许有愧,却绝不可能有什么太多的其他感情。
因为愧意,他可以尽自己所能帮助他们些许,却绝不可能因为他们便放弃自己的生活。
邶清如想要他永远陪伴在他身边,这并非是江梓念想要的,他不喜与旁人有太深的牵绊,更别说要一辈子陪在某人身边了。
江梓念这边在暗自准备着。
邶清如对他的一些细微的变化亦被他看在眼里。
经过那件事情之后,邶清如还是对他冷淡了许多。
而邶清如近些时日,好似十分不喜他的人型。
在他变成犬型之时,他才会多看他几眼。
江梓念心中越发嘀咕,难道邶清如当真喜爱毛绒之物?
他顿时被这个想法惊到了。他又想起之前邶清如在他变成天狗时对他的百般爱护,却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邶清如本就沉默寡言,如今好似越发沉默了,江梓念时常见他微微蹙着眉,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这世间能叫邶清如这般愁眉的事情又有几件?
江梓念听闻近些日子魔族越发肆乱,外头的情况越发紧急了,就连江梓念这等常年不出山门的人都知道了,想来事情已然到了无法隐瞒的地步。
大约是因为此事吧。
江梓念是这么以为的。
而前几日,邶清如受邀去了西佛宗除魔卫道,他赶去时,魔尊穹天已然离去,两人并未正面交手,邶清如只是处理了西佛宗剩下那些小魔物,所以邶清如才能那么快就赶回来,这才恰巧发现了江梓念与月红煜一事。
事情阴差阳错,还偏偏就这么巧了。
若是邶清如在西佛宗遇上了魔尊穹天,魔尊穹天并未离去,邶清如便也无法这么快就赶回来。
他去那西佛宗本就是出于江梓念意料之外,邶清如那般快速赶了回来,又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江梓念以为他近日是因为魔族一事才如此锁眉,这些日子江梓念都见他案牍之上的公文都要堆满了,他便也从不敢打搅他,见邶清如似乎更喜欢他的犬型,他便索性在邶清如面前之时常用犬型,近乎是带了小心翼翼。
这一日,江梓念从屋外回来。
外头一片冰雪茫茫,他从屋外带了一身寒意,至屋前,他便化成了原型。
小白犬较之前长大了些,他在外头抖了抖皮毛上的雪,又在外头将爪子在软垫之上蹭了几下,这才抵着门蹭进去了。
他进屋之后,小爪子在地板上发出嗒嗒嗒地声音,那细琐的声音叫邶清如不由轻轻抬眸看了白犬一眼。
江梓念看到一旁有一个小碗,碗里装着他近日的甜点。
江梓念心中有些别扭,但最终抵不过诱惑还是朝那个小碗走了过去。
近日份的甜点是仙蕊蜜,江梓念舔了一口,小眼睛不由得微微一亮。
细细将小碗舔了个干干净净之后,江梓念去邶清如脚边轻蹭了几下。
他毛茸茸的尾巴亦轻摇了摇,似是表示感激。
屋子里暖和和的,江梓念有些无聊,他趴在邶清如脚边没过一会儿便睡着了。
邶清如垂眸看着尾巴扫到他腿上的白犬,那尾巴毛茸茸的,十分蓬松,柔软的皮毛亦有的蹭在脚边。
他看了他一会儿,继而弯腰将江梓念从地上抱了起来。
他将他放在寒冰床上。
江梓念如今早已熟悉了这寒冰床,不会再如最初那般觉得冰寒难忍了。
这些日子,江梓念都只是趴在他原本的小窝里睡,邶清如并未再如之前那般与他同睡了。
那日月红煜的一番话竟好似刺进了他心底,这些日子一直萦绕在他耳边,叫他片刻不得安宁。
他从不觉得月红煜说的是对的。
他向来克己自持,月红煜那话中隐含之意实在叫他又气又恼。
但月红煜那话却又隐隐勾起了他心底隐埋的一个疑点。
他若是当真清心寡情,万事淡漠如浮云,他又为何会对他徒儿生出这等偏执....
求而不得乃是世间苦痛之最,求而不得方生偏执。
毫无疑问,他很在乎他徒儿。
那么,他如今这般的偏执又是所求为何?
邶清如反反复复在心中问了自己很久,但是他参不透一个答案。
他无法给自己一个答案。
这般偏执之心就好似是凭空而起的。
他偏执地想要找到他,继而又固执地想要他永远陪着他...
还因为误以为江梓念要离开他险些入了魔。
邶清如思索了很久,始终无法明白。
月红煜的话好似给了他一道灵光,他隐约觉得自己好似窥探到了什么,又好似一直戳不破那层屏障。
此刻,江梓念在床上正睡得安稳。
白犬雪白的尾巴尖一下下地摆动着。
有的小兽睡着了也会摇尾巴,莫约是在做一个很美好的梦罢。
邶清如看了一会儿,那尾巴蓬松雪白,尾巴尖一下下地勾着,他伸手,忍不住轻轻握住了那尾巴。
尾巴毛茸茸的,尾巴尖扫在手心的感觉有点微痒。
那一点细微的痒不知怎么却好似轻轻在他心尖上挠了挠。
一点说不出什么的滋味在心头蔓延开来。
那一刻,邶清如看着床榻之上的小犬,他忽而想了自己的心魔。
一直以来,邶清如的心魔并未完全清除,只是被他暂且压制下去了。
简祁以为他的心魔是生于他亲手杀死墨晓念的那一刻。
但邶清如知道,他的心魔并非生于那一刻。
早在墨晓念在日月潭边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举的那一刻,他便生了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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