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邶清如看着床榻之上的小白犬, 他似是忽然想起了那段往事。

    他虽然修行的道法寡欲薄情, 但却并不意味着他不懂得世俗情爱之事。

    墨晓念作出那样的举动他自是生气的, 但此后在无数个日常的细节里, 那些零碎的片段却又总是忽而浮现在他脑海中。

    邶清如从来都是冷心寡情的, 他修行的道法注定让他无法明白情之一字, 他这一生唯独的那么一点零星的感情便给了他徒儿,墨晓念那般的举动除了让他气恼愤怒之外, 却也给了他太多的震撼。

    墨晓念说他仰慕于他。

    那时墨晓念就那般跪在水潭边上, 咬着唇,双目中似是有泪。

    邶清如分不清究竟是他作出这等忤逆欺师之事叫他更震怒, 还是他这句话叫他更为震撼...

    那时邶清如看着他,见他衣衫散乱,浑身湿透,眉眼间依稀还可见些媚态。

    邶清如又觉得心中对他十分失望。

    墨晓念是他一手养大的, 怎么会对他做这样的事情。

    种种复杂的感情混合在一起,邶清如一向平静无波的内心在那一刻竟是五味陈杂,实在复杂难言。

    这一幕在之后又反复浮现于他的脑海。

    邶清如那时候是真的以为墨晓念喜欢他。

    而从那时起, 邶清如一向不染尘埃的心中便多了些说不明的杂念。

    他的心境便是从那时开始有了波澜。

    再后来那些杂念在他心底慢慢扎了根, 然后扎越深,生出了偏执,心魔亦越发张狂。

    他的偏执原是生于那些难以说明的杂念。

    那么, 他对墨晓念又究竟是何感情?

    墨晓念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

    他清冷无情, 他最后一点感情都寄托在了他身上。

    两人相伴数十年, 这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个墨晓念能让他倾注这般的感情了。

    邶清如很在乎他。

    由是, 他在作出那等事情之后,邶清如才会那般生气,那般失望。

    但再后来,邶清如自己细想了许久,墨晓念倾慕他...

    倾慕这个词实在不适合用在他们二人之间。

    这事也让他心中越发复杂。

    再后来,墨晓念离开了他。

    在他刚离开的时候,邶清如不过觉得有些冷寂。

    在很久之前,邶清如一人在这天一峰待了近千年,但如今却他不过陪了他十几年,他再离开时,邶清如却觉出了冷寂。

    邶清如四处寻找了他许久,他渐渐发觉墨晓念对他而言好似比他想的更加重要。

    就算他入了魔修,就算他背叛师门,背叛他,邶清如心中却始终没法放下他。

    邶清如亲手杀他的那一刻,他平生头一次尝到了心痛如绞的感觉。他杀了他,但他自己却亦好似被这剑在他心口上捅了一剑。

    他看着那满地的鲜血,他近乎是一阵心神恍惚。

    那个时候,邶清如就才忽而明白了,墨晓念对于他而言很重要。

    他苦苦寻找了他数百年。

    这一执念,这一偏执全都是因为墨晓念与旁人不同,墨晓念对他而言很重要。

    重要到,他必须去找到他。

    重要到,他必须留在他身边。

    重要到...邶清如对他有种近乎偏执的控制欲。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床上的小白犬不知何时竟化作了人形。

    江梓念睡得迷迷糊糊的,全然不知自己睡梦中已然化成了人形。

    刚成人型的天狗确实不太容易学会如何完全控制自己的化形,在犬型与人型之间的转换有时候并不能很好地控制。

    此刻,在这睡梦中,江梓念不自觉地便化作了人型,但他此刻发间尚且还有两只犬耳,那条毛茸的大尾巴亦正乖顺地被邶清如握在手中。

    并未完全成人型,只能算化形化了一半。

    邶清如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

    江梓念这具身躯乃是新生,肌肤娇嫩细腻得宛如花瓣,轻轻一按便是一道红印。

    他满头乌发披散在寒冰床上,发间两只毛茸茸的耳朵藏在乌发间。他面容清丽,就算此番闭着眼睛,亦是带着几分不自觉的惑人之色,天狗一族皆是如此,魅惑天成。

    他原是侧躺着,那尾巴从他身后冒出来。

    那尾巴好似比犬型的时候要大一些。

    此刻尾巴尖被邶清如握在手里。

    邶清如见那尾巴实在蓬松雪白,他不由得伸指轻抚了下。

    犬类的尾巴最是敏感,许是化成了人型之后,这尾巴便变得外敏感了,邶清如这般轻抚了一下,江梓念当即眉间抖了下耳朵。

    他撇了撇嘴,嘴里似乎嘀咕了句什么,却到底还是没有醒来。

    邶清如正欲放下他的尾巴,却见江梓念已然自己又翻了个身。

    他这一翻身便是翻身到了邶清如身旁,一条尾巴又重新搭在了邶清如的手腕上。

    毛茸茸的,有些微微的痒意。

    两人离得很近。

    邶清如一垂眸便见他睡得小脸绯红。

    他颜色如玉,生的精致秀丽,此番衣裳亦是有些凌乱了起来,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儿。

    小巧的锁骨仅仅露出了一丁点。仅仅这么一丁点,却足够诱惑勾人。

    外头月色皎洁,少年纤弱娇美,两只雪白的犬耳安静地呆在发间,似人却又带着些妖异的美丽,他温顺地趴在他身旁,腰肢细软,身体小小的却很温暖。

    那日在潭内,邶清如看到过这具身躯,亦上千触碰过,轻抚过。

    他那时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此番,他却忽而觉得心中微微一动。

    那条尾巴还在轻轻勾着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

    这一次,邶清如却没有伸手,他在床边看了江梓念一会儿。

    情|爱皆是梦幻泡影,红颜皆是白骨骷髅。

    他立于最高处,男|欢|女|爱于他而言亦不过是过眼云烟。

    邶清如忽而就想起了白日里他看见了月红煜曾与他那般亲昵。

    邶清如对此一直怒气未散。

    一想到,那人很可能也会看到他徒儿的这番模样,邶清如便心中怒火中烧。

    那怒气近些日子一直萦绕于他心间,久久未能消散。

    月色如练,邶清如看了江梓念许久,思及月红煜一事,他眸色越沉。

    此刻,江梓念就在这夜色之中,他触手可及之处。

    他面颊泛着微粉,容色就宛如朝霞映雪。

    他的唇瓣宛如最娇艳的花蕊。

    邶清如伸手,继而轻轻碰上了江梓念的面颊。

    指尖泛起的柔腻温暖的触感,让邶清如心中微微一怔。

    他看着江梓念,心中泛起的一点有些莫名的感情,说不清道不明。

    而那感情中又夹杂着怒气怨气,此番正一股脑全部涌入邶清如的心头。

    有那么一瞬间,邶清如的理智忽而被那太多的情感給淹没了。

    他看了江梓念许久,继而附身在他唇上轻轻一点。

    不带任何欲念,那吻单纯到就好似是动物之间亲昵地互相碰碰嘴。

    他略带苍白的唇碰了碰江梓念的唇瓣。

    许是终于察觉到了什么,就在这个时候,江梓念却忽而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他对上了邶清如的双眼。

    *

    那日,听了那些侍从闲谈的白鸿卿忽而想到了那日见到的那只小白犬。

    他特意叫人去打听了,说是那只小白犬确实平日里听得懂人言。

    白鸿卿顿时眸色一暗。

    若是那小白犬当真能能听得懂人言...

    他那日分明对它说尽威胁之语.

    它却好似恍若未闻。

    全然一副听不懂他说话的模样。

    良久,似是想到了什么,白鸿卿面上露出了一个温柔而略有些兴奋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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