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密密稠稠的枝叶中透射下来,遮挡了大部分灼人的烈日,青葱的绿色将闷热的暑气阻拦在了外面,屋内,宫女们在堂屋里放置了一座冰山,母女都坐在内室,与堂屋只用了一道多宝格隔开,冰山的凉气缓缓扩散过来,既不会让人觉得燥热,也不至于使得他们着凉。
“两个妹妹的亲事可定下了”,陆明琪饮了一口山泉水泡的茶,“水谓茶之母”,时人择水有四个标准:清,轻,甘,洁。品茶之水要求澄清,无杂质,清洁而不浑浊,这样煮出来的茶水汤色澄明,水的甘滑抵消了茶叶的苦涩,可谓是色香味俱全了。
卫国公家有五子五女,女儿里除了陆明琪都是庶出,分别唤作陆玉菲,陆玉莲,陆玉莹,和陆玉萍,排名二三的两位姑娘正是“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好年华,虽离出嫁还略早了点,但也是时候相看了。
“二娘的亲事已经定了,三娘那边初初圈定了几个,还要等你父亲来挑”。陆明琪听了掩唇轻笑,二娘自幼失母,在这后宅里,没有亲娘的庶女自然要艰难一些,好在她性格温顺,很是能摆正自己的位置,自懂事起,无论刮风下雨,晨昏定省没有缺席过一次,平日里,自己做的荷包,扇套,抹额总是不时的孝敬着。自己临入宫的时也收到的不少这个妹妹做的针线活,算是个有心人。
青桐也蛮喜欢二娘子的,做嫡母的一般对庶女的要求是本分,别太优秀地把自己嫡亲的姑娘比下去,也别像烂泥扶不上墙似的,唯唯诺诺,甚至在婚后整天回娘家打秋风,她是卫国公那个难产而亡的宠妾的女儿,即使是原主都很难对她产生什么恶感,可见她还是个聪明人。
这次定的婚事也不错,未婚夫叫做楚桥,16岁,和二郎算是同窗,也在求知书院就读,目前是个秀才,是正四品少詹事的嫡子,这样一个家世,品貌俱全的郎君算是二娘子高攀了,但少詹事是天然的□□,为了和太子关系更近一点,搭上一个儿子似乎也算不了什么。
在打听完家里的事后,陆明琪也吐槽起最近的事情,因为灾民和现今京城的高粮价,本来宫里定期举办的蹴鞠比赛和马球今年都没能成行,玉津园的宴射狩猎的规模也不如往年,更不用说琼林苑的金明池上的龙舟竞标了。最最关键的是
“这几日总有宗室求见说什么开常平仓的事情,陛下也被他们烦地躲到前殿去了。”明琪说道这里,又想起了这次黄河决堤的罪魁祸首,“主持修筑堤坝的河道总督和知府等地方官都被论了罪”。
待青桐起身离开仁明殿后,半夏笑嘻嘻的说着“也不知道三娘子会选个什么样的郎君?”半夏是陆明琪从陆府带到宫里的侍女,说起府里的事情,时不时的也能开个玩笑。
“她呀……”“三娘一向眼高于顶,自然会挑身份最高的选”,说完,主仆两个又相视一笑。
“苏崎坚持不了多久了”,坐在轿子上的青桐判断着,今上并不是一个雄才大略的皇帝,这对百姓并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国家安定,劳役和兵役也就相对较少,但对于改革派来说,这也意味着皇帝缺少担当与坚持,一旦遇到困难很可能退缩。
但青桐通过这几月收集到的信息来看,倒是相当欣赏这个宰相,
“文人不爱钱,武将不怕死”,这是中国古代对于文臣武将的普遍要求甚至认知,这“不爱钱”和“不怕死”很多人都能做到,这“不爱钱”的,如春秋时期的楚国的孙叔敖,战国时期的西门豹,或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包拯和海瑞,不怕死的那就更多了,最著名的南宋灭亡之后,十几万人共赴国难。因此梁启超也说过:崖山之后,再无中国。但这些人都未必能做到不好色,毕竟“英雄难过美人关”,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千百年来被人们称赞,不正是因为稀少吗。但苏琦似乎是个例外。
苏琦在政坛,文坛都有很大很大的影响力,就其本人而言,不仅不贪恋金钱权势,且能保持始终如一,不受美□□惑,身居高位却无任何绯闻。担任宰相期间,推行新法,触动了很多人得利益,自然也就招来了很多的政敌,但没有一个政敌能够从他的私生活上面抓住把柄,用现在的话来说这是个完人呐。
但是具体怎样帮他一把,自己还需要再推敲推敲,毕竟至少是明面上,外戚和宰相走得太近,对谁都不是一件好事。
自从冯珍珍帮着卫国公夫人管了部分中馈,世子妃身边的人也算是鸟枪换炮了,不说平日里旁人的奉承,就是自己的几个陪嫁也都安排了肥差。
“中午要一个燕窝鸡丝汤,海参烩猪筋,奶汁鱼片,蘑菇炖鸡,胡椒醋鲜虾,羊肉水晶角儿,绿豆棋子面,还有当季的蔬菜也炒上一盘”红缨和绿珠都是世子妃身边的大丫鬟,一般也不需要他们去厨房提菜,就安排身边的三等丫鬟前去。
“海棠小娘子放心,这就安排人做,必不会误了世子妃用膳的”,余三娘一边让大厨放下目前正在做的菜式,一边安排起其他的人来,领燕窝和海参的,切葱姜的,揉面的,余三娘是冯珍珍奶嬷嬷的儿媳妇,以前在厨房里不过打打杂罢了,如今竟然一跃成了管事,厨房里多有不服的。
等余三娘安排好了事项,又将之前早就准备好的双色马蹄糕递给海棠,“这是新做的,小娘子尝尝看,可有什么要改进的”,这是这几月的惯例了,海棠并不觉得以外,也就收下了。
“待膳食做好了,我亲自给世子妃送过去”,一般来说食盒是各个院子的人自己来厨房拿的,现在既然有人愿意帮忙,海棠自然是愿意的。
旁边二少夫人的丫鬟枇杷恰好在海棠前面来的,正站在一旁,听了海棠报的菜单,暗自撇了撇嘴,回了菊芳院。
“昨日二少夫人说想要一碗燕窝羹,厨房回说燕窝没有了,今日轮到世子妃要,也不知他们是从哪儿变出来的”,枇杷为自家少奶奶抱委屈。自从厨房和采买交给了世子妃,他们这一房再想去厨房要点东西也不如之前那么方便了,就是分给他们的水粉,胭脂什么的质量也有所下降。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陈仪是继室所出的嫡女,还没出嫁的时候,母亲也是手把手地教着料理家事的。遇到这种事,倘若不管不顾的闹出去,即使世子妃没了脸面,难道她又能讨得什么好吗?况且她嫁妆丰厚,自有了孩子,公婆送的比燕窝名贵的不知凡几,因此这在她看来也只是些许小事罢了。
“厨房说没有那就拿我的钱去外面称上一些回来就是”,同是做儿媳妇的,她并没有和世子妃为了这个较劲的意思。
她没有,可有人有啊。
紫藤阁是府里三娘子陆玉莲的闺房,明媚的阳光从木窗中透过来,枣木的书桌子上摆了一本闺中常见的诗集,看那微卷的边缘,可见是主人常常翻阅的,书籍的左前方是一枚端砚,紧靠着的笔筒中斜插着几支毛笔。
往里面走一点是闺中女儿常见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面用锦套套着的菱花镶红宝石铜镜以及大红漆雕芙蓉的首饰盒,在旁边还竖立着高面盆架,横板上放置着桂花胰子,高处的架子上单着绸巾,挑起璎珞穿成的的珠帘,那一边是寝室,床上挂着淡紫色的双层床帐,外层绸菱,里层薄纱,以便在觉得闷热的时候,卷起外。整个房间都显得富贵典雅。
屋子的主人约二七年华,身穿粉色杭绸褙子,下身是百花曳地裙,裙子上绣着大朵的海棠花,花叶并不繁复,却栩栩如生,鹅蛋脸,俊眼修眉,本是一个极好看的小美人,但两侧脸颊起的红疹子却显得有点有碍观瞻了。
“我的脸,啊,我的脸怎么了”三娘子陆玉莲扔开了铜镜,摔碎了刚用的胭脂水粉。
“快点去找大夫,快啊”,似乎一点歇斯底里,这也难怪,正是相看婆家的时候。
她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脸,不想让旁人看到。旁边的奶嬷嬷和侍女们有去找世子妃要对牌喊大夫的,有宽慰她的,乱成一团。
大夫在仔细检查完小娘子脸上起的疹子,问了旁边的侍女“最近可是吃了什么平日里不常食用的东西,特别是鱼虾一类的”。
“并没有”侍女宝珠回想了一下回答,她原本唤作珍珠,因重了世子夫人的名字,被改成宝珠,府里的菜式都是固定的,并没有出现什么新的菜式,而且三娘子素来挑嘴,爱吃的也就那几样罢了。
好的,排除食物引起的过敏。
“那香药,妆粉可有更换?”白胡子的老大夫又问。
“刚刚换了水粉”,宝珠答道,随即又看了自家小娘子一眼,果不其然,三娘子紧握双拳,脸上一脸的怒色,“冯珍珍”。
谁不知道,现在负责采买水粉胭脂的正是世子妃的奶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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