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一荣深呼吸几次:“你这小狐狸不厚道,说了要做饭洗碗的……”
说到后面,谢一荣的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姜都一双似笑非笑狐狸眼正看他:“帖子里还说我能打妖怪能吃人,你让我吃人吗?”
谢一荣安静闭嘴。
他哀愁地看了一眼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两盒泡面。柳叔没回来,吃上热饭菜遥遥无期。
谢一荣去烧热水,姜都自己逛着。
这房子格局很好,宽敞明亮,显然当时找人勘过,有几个地方依稀可见风水局的痕迹,不过上面摆件都已消失无踪。
姜都顺手打开一扇房门,黑黢黢一片,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他狐狸鼻子嗅了嗅,关上门,顿了一秒,又打开。
房里景象大变样。
靠墙放了几个大柜子,有个柜门开了条缝,地上不甚整齐堆了几个箱子,其中一个上面盖了块白布,房中一张大桌子上放满零碎东西,显然这是个杂物间。
姜都关上门,去开另个房间。同样的景象。
一连开到第四个房间,才是正常住人的地方。
姜都朝里面扫了一眼,冷漠关上门。这还不如之前的杂物间。
不知穿没穿过的衣服揉成一团团随地可见,床上冬被还在,夏被大半已经拖到地上,沙发上遍满朱砂黄纸。
说狗窝都辱狗了。
姜都默不作声站到谢一荣身后:“我睡哪儿?”
谢一荣缓缓回头,脸上惊讶的表情仿佛在说:妖精还要睡觉?
他端着两碗面拿到餐桌上,有点烫,吹了吹手,边吹边扫视整个客厅,思考将姜都安置在哪里。
姜都在一旁看着,发现谢一荣的眼神再三扫过阳台落地窗前的一个大号狗窝。
姜都:?
“开玩笑开玩笑。”谢一荣哈哈笑了两声,“那狗窝是三七的。”
“比你房间干净。”姜都瞥了一眼三七的狗窝,淡淡地说。
谢一荣:?
他摸了摸鼻子:“三七没回来前,你先睡客厅的沙发,我到时候给你整理个房间出来。”
“什么房间都可以?”
谢一荣无所谓地嗦了口面:“都可以。”
“那我要你的房间。”
主卧大,采
光好,有独立小阳台,很适合修炼。
谢一荣喝了口汤,幽幽说:“那整理起来可麻烦了。”
姜都:……这倒也是,全场最乱。
退而求其次,姜都说:“那我就要次卧。”
谢一荣点头:“这面你不吃吗?”
姜都看都没看:“不吃。”
谢一荣吃着两碗面问:“你真的靠吃鬼过活?”
之前鬼怪出过乱,道师协会管理愈发严格,孤魂野鬼少了很多,如果姜都真的吃鬼,他可能得改行专门抓鬼了。
“我吃一切有灵力的东西。”
谢一荣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木头偶人:“这个你也吃?”
姜都笑容加深:“这个很好吃。”
木头偶人:救命!我不好吃!
幸好谢一荣又将它收了回去:“这样啊,我知道了。”木头偶人还有用,现在还不能吃。
谢一荣吃完面,懒懒瘫在椅子上,眼睛半睁半闭地看着碗筷,极尽忧伤地叹了口气。
姜都:……
拖着沉重的步伐将碗筷放到水池,谢一荣洗了洗手,没管脏碗,走回客厅对姜都说:“我去给你准备吃的。”
姜都坐在餐桌前,手指敲了敲透明的钢化玻璃。
之前这下面压了张照片,现在已经不见了,也不知道谢一荣什么时候拿走的。姜都敲了两下也就停手,他并没多好奇,看或不看都无所谓。
也不知道是什么破照片,让谢一荣这样宝贝,别人都不能看一眼,呵。
这样想着,听到沉重的拖拽声,谢一荣从杂物间一号里拖出个大木板。
木板黑红,却不是涂了漆,是木头本来的颜色,上面用金粉写了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渝阳阁。
谢一荣把匾额丢在姜都脚下:“吃。”
姜都分出一抹神识扫过匾额,是有些年头,的确有丝许灵力,神识回来时,顺带就把那抹灵力吞了。
霎时,奔涌的记忆引入姜都脑海。
从一粒种子开始,某日天下过场雨,绿芽就冒了出来,天上风云变幻,绿芽长成参天大树。
远处传来喧哗的声音,一群人拥挤着伐木,为首的惊叹一声,指了指这棵树。
狼毫笔沾着金粉扫过它的身体,它被挂在路口新开的店面上,穿着古装的人们道贺着进门。
时过
境迁,物是人非,匾额在某一日轰然落地,一群穿着黑西装的人从老店铺中走出,上了一辆黑色轿车。
其中一个回了回头,长着与谢一荣三分相像的面孔。
记忆跨过百年,却浓缩成三四秒,其中沉重,换了别人恐怕一时难以脱离,但对姜都来说算不了什么。
他只是摸了摸肚子:“不够。”
谢一荣示意:“那你吃。”
姜都:“我吃了,不够。”
谢一荣:“你什么时候吃了,你吃什么了……”
姜都与他面面相觑,突然反应过来,脸一沉:“我吃灵力,又不是吃木头。”
谢一荣低下脑袋,果然,匾额上金粉已经失去光泽,木头也已皲裂,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机。
这已经是块没有灵魂的木头。
谢一荣又摸了摸鼻子,瓮声说:“我再去给你找。”
“算了。”姜都摆摆手,“时间不早了,你去休息。”
*
谢一荣半夜起来倒水喝时,看见姜都在沙发上盘腿打坐。他蹑手蹑脚地拿了杯子,又蹑手蹑脚地回房。
姜都安静坐着,毫无所觉的模样。
事实上,他的神魂离体,正行走在一条马路上。
警车开到,救护车停在旁边,路灯下红蓝灯光不停闪烁。
姜都目不斜视走过那撞到路边的黑色小车,向小丘陵走去,他站在最顶端,遥看远处。
“好饿啊。”姜都的声音被夜风吹散,飘向他看的地方。
远处寂静无声,波澜不惊。
姜都撸了撸自己凌乱的头发,身子一跃而起,向前急速飞去。
白色身影落在屋顶上,他蹲着,眼睛里闪过金色的光芒。
这里有很美味的食物。姜都长指甲抓过一片瓦,射向某个方位。
一道红光在那处一闪而过,躲过了瓦片,却没躲过姜都。
凄厉鬼叫乍然响起,又戛然而止。
姜都抹了抹嘴,明亮的狐狸眼看向斜后方。
绿色的影子还没反应过来,也变成狐狸的夜宵。
吃完两个厉鬼,姜都愉快地哼起了歌,音调仿佛从远古传来,空灵缥缈,直击灵魂。
他边哼边亲昵地喊:“还有哪个小宝贝躲着不肯出来,露个小脸,让我看看……”
鬼听了跑得更快。
这还在建设中的度
假村就是姜都的夜宵摊,每个厉鬼都有独特的滋味,让狐狸吃了还想吃,吃了还想吃。
毛茸茸的白爪子又要抓住一个,却在触碰到的前一秒顿住。
厉鬼趁此空隙遁地逃命,姜都冷着脸收回手,并没有追。
他感觉到谢一荣的状况不妙。
*
神魂回体,姜都从沙发上站起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谢一荣的床边。
床上的人眉头紧锁,浑身冷汗,厚实的冬被被踢到床下,谢一荣缩成一团在床上打滚,但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伤口。
黑暗中一双幽幽的金色狐狸眼一瞬不瞬地看着谢一荣,姜都伸出莹白如玉的手,虚虚搭在谢一荣头上。
谢一荣痛的不是身体,是灵魂。
这是一个好机会,看他到底是谁,看这个灵魂自己熟不熟悉。
然而还没等姜都深切感知谢一荣灵魂的模样,他就发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
姜都听到一声婴儿啼哭,但他清楚地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婴儿叫,这是九尾狐的声音。
他后退一步,死死地盯住谢一荣泛白的脸。
烙在谢一荣灵魂中的诅咒,来自九尾狐。
这时刻,姜都的脑中一片空白。谢一荣今年二十岁,是毫无疑问的事实,而这诅咒新成,左不过十来年,这意味着十多年前,世上还有另一只九尾狐。
姜都呆愣在原地,满脸不敢置信。
十万年前,九尾狐陆续死亡失踪,到最后只剩下他一个。虽说远古大妖们大多形单影只,生生死死再寻常不过,但从别人那里受了气后,姜都总不免怀念从前有族人保护的日子。
如果父亲母亲还在,他又怎么会因为勾引太子堕仙而被关在昆仑山十万年。
姜都神色莫测地站了许久,看向谢一荣的眼神晦暗不明。
如果还有另一只九尾狐活着,那他要找到他,告诉他,世上还有同伴。
姜都摸了摸谢一荣的脸,在姜都的抚摸下,谢一荣的痛苦渐渐平息。
他指尖划过谢一荣左眉上的断痕:“看来我们要在一起很长一段时间。”
*
谢一荣起床先冲了个澡,昨天晚上又做了噩梦,醒来浑身是汗。
他精神奕奕地打开房门,被站在门前的姜都吓了一跳。
“你要干嘛?”谢一荣双手
捂胸,他洗澡后没穿上衣就准备出去,已经完全忘记家里多了一个人。
姜都若有似无的目光从他身上逡巡而过,落在背后狗窝似的房间:“我来给你打扫屋子。”
谢一荣反复打量面前站着的狐狸精,真是明媚漂亮到了极点——昨天还不会洗碗,今天就来打扫房间,这狐狸精不会看上他了。
“不用了,我……”谢一荣正要拒绝,姜都直接将他推到一旁,径直走了进去。
盛情难却,谢一荣摸了摸鼻子。
其实如果有人肯帮他打扫房间,也挺好的。
这样想着,谢一荣转身,却看到姜都把地上散乱的衣服一股脑丢到衣柜,衣柜塞不下就踢到床底。
谢一荣:……
他看了一会姜都简单直接的大扫除,在他伸手祸害沙发上重金买回来的朱砂黄纸时,终于忍不住开口:“别干了别干了,这种粗活怎么能让你动手。”
姜都转身,与一般狐狸精相比更大更圆的漂亮眼睛盯着谢一荣:“可是这里太乱了。”
被这样纯良无害的目光看着,谢一荣只觉得不能辜负姜都的言外之意,他咬咬牙,话挤出来慢慢说:“没事,我待会就收拾。”
“好。”姜都露出一个温柔乖巧的笑。
他弯腰从床底下拖出一件T恤,路过谢一荣身边时搭在他肩上,说:“穿件衣服,小心着凉。”
姜都放衣服时,柔软的指尖微微触碰谢一荣的肩膀,他的手指偏凉,让谢一荣那片肌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人走远后,肩膀上的触感还在,谢一荣搭着衣服呆呆站在那,半晌后才发出一个单音节字。
靠。谢一荣想,这狐狸精道行可以。
*
姜都彻夜未归,任佩佩给他发了条信息问他在哪。
姜都想了想,回道:我找到工作了。
任佩佩:真的?!干什么的?
姜都笑:干狐狸精该干的事情。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