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一荣昏迷后,王芙就醒了。
小姑娘白着脸,双手撑地,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看到双眼放空呆站着的谢一荣,又被吓了一跳。
“他他他他没事?”
姜都的视线从谢一荣的脸上挪到他手中的偶人上,淡淡地说:“没事。”
王芙咽了口口水,脸上满是担忧。
“这个木头偶人不简单。”她有些后怕地搓了搓胳膊,“这雕的根本不是人,是狐狸。”
姜都抬眼:“哦?”
“不是普通的狐狸。”王芙偷偷瞟一眼偶人,又迅速挪开眼睛,“你在旁边不知道,但我看得一清二楚,偶人背后有九个突起,分明是九条尾巴。”
“这是九尾狐!”王芙小声叫。
姜都又垂下眼:“哦。”
王芙有些紧张,以致她没看到姜都玩味的神情。
“九尾狐,又是九尾狐,真是邪门的东西。”王芙皱着眉撇过头,语气有些异样。
姜都侧目。
王芙像小姑娘抱怨讨厌的事物,小声嘀咕:“十年前出现就搞得一片腥风血雨,现在又来作妖,狐狸精,麻烦精。”
姜都眉眼含笑,温柔地说:“巧了,我就是狐狸精。”
王芙猛地抬头,眼睛里带上惊讶,与姜都对视几秒后,小脸又涨得通红,她结结巴巴解释:“我没有、地域炮,狐狸……那个狐狸精没什么的,就是九尾狐比较讨厌……”
姜都笑容更甚:“巧了,我就是九尾狐。”
王芙突然住口,她一双眼睛瞪得大大,里面写满了不信。
姜都发现之前说到九尾狐时,王芙下意识看了一眼还傻站着的谢一荣。
比起之前的神情恍惚,眉目明艳的谢一荣现在满脸痛苦,一米八七的大个子竟忍不住微微颤抖,他似乎想蹲下来,但整个人被钉在原地,显出一副挣扎的模样。
从小练习体术,使得谢一荣就算懒散地站着,也透出一种挺拔如松的韧劲,然而现在,捧着一个小木头偶人的他,却给人一种单薄的感觉。
王芙有些不忍:“他真的没事吗?”
姜都看着一滴汗从谢一荣惨白的脸上滑落,语气依旧淡淡:“没事。”
王芙用了几
个法术,谢一荣却还被魇着出不来,她说:“我们把他带到道师协会去。”
姜都没拒绝,也没帮忙,而是问了另一个更关心的问题。
“你说十年前有一只九尾狐出现?”
王芙点头。
浅金琥珀色的瞳孔收缩,姜都面上却滴水不漏:“你亲眼见过?”
王芙撇嘴:“当然没有,十年前我才八岁。事实上,就算是大人们,也没几个亲眼看到。”
姜都放轻了声音说:“那你们怎么知道那是九尾狐?”
自亲人一个接一个去世,姜都已是天地间最后一只九尾狐,难道在这被隔绝的人间,真的还存在他的同伴吗。
王芙挠挠头,她又看了一眼谢一荣。
“他们都是这么说的。”小姑娘显然也不确定。
“他们是谁?”姜都又问。
现在就连王芙也感觉到了不对劲,面前美貌的主播似乎真的对九尾狐异常执着,但王芙立即找好了解释。
“我知道自从十年前九尾狐的传闻出来后,你们妖精都喜欢说自己有九尾狐血脉,但是……”王芙用同情的眼光看了眼姜都,似乎在说:但是你们都清醒一点。
姜都没有说话。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又是人云亦云的假消息。
在提到九尾狐时,王芙第三次下意识看向谢一荣。
“如果想问九尾狐的事,他应该能给你更多答案。”王芙指了指谢一荣,“十年前,毕竟是杨家……”
这时,一直混沌的谢一荣突然清醒。
他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起来,不长不短的黑发湿漉漉,眼睛蒙着一层水汽,没有在人前装出来的云淡风轻,也没有在人后才显露的阴郁暴戾,谢一荣只是迷茫地站着,仿佛睡了一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不知今夕何夕。
那不经意露出又从没被人发现的脆弱迷茫,正好撞进了姜都的眼中。
反应过来时,谢一荣用手压住眼睛,声音低沉地问:“你们刚刚谁说话了。”
王芙不明所以:“我们一直在讲话。”
谢一荣嘴动了动,其实他想问刚刚谁喊了个名字,然而话到嘴边,那个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一想就头疼。
王芙并没放在心上,看见谢一荣没事,她舒了口气。
“你再不醒,
我们都准备把你送到道师协会去了。对了,你是怎么解决这个偶人的?”
谢一荣皱眉,他单手握着偶人,将之提起,放到眼前细看:“我没解决,它就是……”
谢一荣想了想,找到一个确切的词:“它就是突然安静了下来。”
王芙有些不信,她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偶人吗?”
谢一荣听她话中有话,此刻细细看起来,一双金色的幽荧之眼闪闪发亮。
突然,他脸色一变。
尽管房中依旧不甚明亮,但谢一荣难看的脸色依旧被姜都和王芙尽收眼底。
谢一荣有些戒备地看向王芙,他问:“你想说什么?”说这句话时,姜都能感觉到他身上一瞬间长出来了刺。
王芙说:“不是都说你外祖家养了只九尾狐吗,肯定有什么特别的本事,说不定就……”
“就传给我了?”谢一荣不怒反笑,他深深地看了王芙一眼,没再说下去。
王芙冷哼一声,也没有再说话。
“这不是九尾狐,只是一个木头偶人而已。”
谢一荣和王芙同时看向姜都。
姜都又说:“半吊子的东西,上不了台面。”
在看不见的地方,偶人那合上的白骨眼珠,恐惧地转了一下。
谢一荣低头,刚刚这小黑木头还耀武扬威说要吃了在场三人,现在却像死了一样,但谢一荣知道,偶人中还有意识。
王芙问出了她最想知道的问题:“就算是九尾狐偶人,它也太过厉害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谢一荣将偶人抛起来又接住,沉甸甸的一块黑木头,不是他见过的任何一种木材。
偶人雕刻虽粗糙,但面容清晰之后,能看出只这寥寥几笔,动作神情表现得活灵活现,加之风格古朴,谢一荣猜测,偶人年代十分久远,而在悠长的历史之前,必定出自当时大家之手。
“王芙,你不是法师道吗?你该对这种东西最敏感。”
谢一荣作势要将偶人丢给王芙,王芙连忙将手背在身后倒退两步,她头摇得像拨浪鼓:“我能看出这是个九尾狐偶人就行了,别的我才不管……”
说着,她愣了愣。
谢一荣也是在王芙点出这偶人与九尾狐有关之后才想到的这点,现在看王芙神情,显然
她也联想到了。
王芙有些犹豫,似乎想上前仔细看,但又被之前的情况吓到,一个人左右为难。
“这木头里灵气浓郁,但不是我们这常见的灵木树种,刀法古朴特别,也不是三道所擅长的雕刻方法,加上这九尾狐形象……”谢一荣拿着偶人,边看边说。
王芙脱口而出:“巫师道,这是巫师道的东西。”
谢一荣点头,他也是这样想的。
姜都发问:“巫师道?”
谢一荣似乎才想到身边还站了个人,他似笑非笑看向姜都,凌厉的断眉下是灼灼发亮的眼睛,与之前刚从梦魇中醒来的样子判若两人。
“你不知道巫师道?”谢一荣嘴边挂着的笑没有一丝温度。
姜都又是一脸无辜地反看他。
王芙瞪大眼睛:“等等,之前我两自报家门的时候你就一点反应也没有,你该不会真的连三道五家也不知道?”
姜都心想,什么三道五家,很厉害吗。
心里这样想,但他表面上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我刚从大山里出来。”
王芙怜悯地看着他:“什么山这么偏僻,消息这么滞后。”
姜都微笑:“我以前待的地方……可差了。”昆仑山,又偏又远,还冷还寂寞。
王芙暗中转了转小眼珠:“你一个从穷地方来的小妖怪,人生地不熟,很难混的,不如跟了我。我是法师道王氏本家三小姐,包你吃香的喝辣的,而且我还没跟妖怪结过妖契,你从了我,就是我第一个妖怪。”王芙抬了抬下巴,一脸骄傲自得。
姜都眨眼,笑得温柔可亲,仿佛在看一个奶娃娃吹自己多厉害。
一个黑东西突然朝王芙飞过去,她下意识接住,定睛一看,竟然是那个九尾狐偶人,顿时凄厉地尖叫一声,作势要丢。
“别丢,这可是个了不得的法器,再不济,也是个了不得的文物。”谢一荣阻止王芙。
王芙眼泪汪汪,拿着偶人一动不敢动。
谢一荣端庄地转身,也含笑看向姜都:“你看她,连个偶人都怕,法师道是三道中最没用的真是名不虚传,不如跟了我天师道,走哪杀哪,所有妖魔鬼怪都跪下来喊爸爸。”
姜都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
谢一荣啊了一声:“忘了
你不知道三道五家。天师道,谢陆李三家,善降妖除魔,炼师道,杨宋两家,善祭炼法器丹药,法师道,王家,喏,就是她家,善祭祀祈福,没什么大用。”
姜都说:“这不是有六家吗?”
谢一荣一愣,继而满不在乎地说:“差点忘了,炼师道杨家犯众怒,十年前整个家族被除名。我母亲是杨氏本家嫡长女,所以我不仅是天师道传人,还会炼师道技法,所以你跟了我才是真的不亏。”
王芙带着哭腔说:“谢一荣你不要脸!”
“巫师道又是什么?”姜都面不改色地问。
“巫师道,顾名思义,先是巫,才是道,他们大多生活在森林雪山草原海岛等偏僻地方,法术邪门古怪。”谢一荣指一下偶人,“传说他们祖先是各种远古大妖,其中最强大的一脉,自称是九尾狐后人。”
“哦。”姜都恍然大悟。
“怎么样,要跟着我吗,我很厉害的,带你走上狐生巅峰。”谢一荣挤眉弄眼。
“中午饭吃临期面包那种巅峰?”
谢一荣:……
“我晚饭吃得还是蛮好的。”谢一荣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
“呵。”姜都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
谢一荣眼睛一闭,再一睁。
“汪。”他面容狰狞地喊。
“你刚说什么,大声点,我没听见。”姜都突然失聪。
“差不多够了啊。”谢一荣凑近了他,脸不由自主地有点红,“我是小狗。所以你要不要跟我结妖契。”
姜都仔细地看着眼前的谢一荣。他态度突然地转变,估计是因为那个九尾狐偶人。
之前刚苏醒时,谢一荣明确说偶人不是他解决的,王芙小妹妹肯定没有那个本事,在场谁藏拙便一目了然。
谢一荣猜到多少姜都其实并不在意,他从没有想过隐瞒自己的身份。
他在乎的,是另一件事。
“你知道你是谁吗?我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姜都慢吞吞地问。
谢一荣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奇怪:“我为什么会不知道自己是谁……”
“不过你叫什么来着,你说没说过,是我没记住还是你没说?”谢一荣眉头一皱,“应该是你没说,你没说怎么还怪我不知道呢,长得漂亮就可以不讲理吗。”
姜都:……
他深呼吸几次,缓缓开口:“我叫姜都,你记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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