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声音响起来的刹那,姜都耳朵一动,他已经知道是从哪儿发出来。
谢一荣那双山寨的幽荧之眼眯了眯,头微微转动,也确定了个模糊方向。
躺在床上时还看不真切,现在“徐美玲”坐了起来,诡异之处显露无疑。
她皮肤白的过分,却没有一丝弹性,看起来就不像个活人。动作间十分僵硬,关节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来陪我玩啊,永远陪着我,哈哈哈哈。”恶劣的小孩笑声肆无忌惮地响在这个空旷的房间,徐美玲脸上挤出一个笑容,阴森古怪,她的身子也微微颤抖,仿佛真的笑得停不下来。
但他们都知道这不是徐美玲在说话。
自徐美玲从床上坐起来后,王芙反而不挣扎了,她睁着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徐美玲身后。
笑声还回荡着,谢一荣突然跳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刺向梳妆台。
砰一声,精致的梳妆台四分五裂,谢一荣剑还未收回,脸色一变。
“徐美玲”依旧好端端坐着,相反笑得更大声。
“你太蠢,我不要你陪。”小孩的声音更尖利,它每说一句话,房里温度就要下降一点,满满的恶意从它的话语中弥漫开来,充斥了整个房间。
不详之气,围绕着三人。
谢一荣要再提剑,却发现手腕重千斤。一股莫名的力量拉扯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我早就发现你了,你偷偷摸摸在这周围转了快两个月了。”徐美玲的脑袋向后转,身子虽还对着姜都这边,头却面朝反方向的谢一荣,“你以为我要夸你聪明吗?虽然有徐美玲这个蠢货做遮掩,但你还是发现了我的存在,你很厉害?”
“哈哈哈哈。”刺耳的笑声一阵一阵,谢一荣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我是故意的,故意引你这种蠢货上门。”声音变得贪婪,“没想到第一个人,就这么美味。”
隐在黑暗中的姜都挑起嘴角。一只野兽似乎正要苏醒。
“你的命可真好,看你周围浓厚的金光。”声音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谢一荣冷笑:“命好?十二岁之后,就再没人
说过我命好了。”
声音并没管他的冷嘲热讽:“我饿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饱餐一顿。”接着话音一转,徐美玲的脑袋也一转,虽然没有睁眼,但她保养的姣好的面容上露出恶毒的神情。
她对着姜都说:“先吃你,你竟敢说我是半吊子。”
姜都无声地笑了,他动了动食指,那上面的指甲已经开始伸长。
受的伤没恢复,之前还消耗了太多力气,不过没事,姜都想,这半吊子东西虽没用,但应该很补。
他也饿了好久了。
“铮”,似剑从长空呼啸而来,随之而起的是无色无形的火焰,房里的阴冷霎时被驱散。
刚刚还被压制得不能动的谢一荣已经站直身子,长剑指向徐美玲背对他的后心口。
“你这鬼东西,说的话一点都不能听。”谢一荣挂着又拽又酷的笑,但墨色的眼睛里却一点涟漪都没有,“说我蠢还说我命好,我观察了你两个月,麻烦你也用心看一下我,我早中饭都蹭超市里的临期面包吃,这叫命好?”
徐美玲尖叫:“你怎么能动,这是……红莲业火?你到底是谁!”
那柄雕刻了莲花纹样的剑被谢一荣握在手中,莲花脉络正发着红光,好似剑身上有火焰流淌。
谢一荣一字一顿说:“我是你命好的爸爸。”
就在这时,王芙突然发现自己能说话了,她急忙大喊:“线!她身上缠着线!”
刚听到王芙的话,谢一荣还来不及多想,手动剑挥,红光虚晃,火焰烧断了徐美玲身上看不见的线。
下一片刻,尸体软软一歪,尸斑从惨白的面孔上浮现,房里散开一股难闻的异味。
王芙吓得从床上滚下来,正好跌到散架的梳妆台旁。
*
姜都瞥到谢一荣略有些发白的脸,他握着红莲业火剑的手虽坚定,却有几不可闻的颤抖。
“它没死。”姜都提醒道。
谢一荣看了他一眼。
两人隔着一张偌大的床,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亮光在中间,两边都是黑暗。
然而同样金色的眼睛,透过浓郁的黑,看到了对方。
王芙这丫头被吓狠了,一直在哆嗦,寂静中只听到她牙齿碰牙齿的磕巴声。徐美玲变成了真尸体,空气中的味道也很难
闻。
况且还有一个看不见的、尚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在蠢蠢欲动。似乎不是让人脉脉对视的时候。
然而这一瞬间,金色的眼眸中,只印出了彼此的身影。
透支灵力后,连脑袋也开始疼。谢一荣咬牙,他的断眉抽搐一下,握着红莲剑的手青筋暴露。
姜都率先移开视线,透过黑暗,他的目光倏忽落在王芙手上。
王芙从一片狼藉中,找到了一个偶人。
*
被王芙捧在手心的偶人并不很精致,比起金碧辉煌的别墅,木质的偶人甚至称得上粗糙。
乌沉沉的黑色木头雕成的偶人,不仅没有清晰的五官,甚至连手足都看不大出,经年累月的摩挲,上面有一层油亮的包浆,勉强增了几分光彩。
黑木和王芙嫩白的手相映,透露着一股不祥。
谢一荣也感觉到了异常,他回身就要一剑刺去,王芙却伸手护住了偶人,无奈,谢一荣只能收剑。
他没法再催动红莲业火,一来灵力不够,二来王芙显然被控制。
不同徐美玲,王芙还活着,业火会不可避免对她也造成伤害。
可不用剑,只用其他除魔法术,似乎伤不到偶人。
“没用的,它不是鬼,也不是魔。”姜都向前一步,光润如玉的脸在昏暗的灯下似晕了一层光芒。
偶人怪异地笑起来,王芙也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我不是鬼,也不是魔,你所有的法术都对我没用。”小孩的声音与王芙的声音重叠,在房间里都有了回音。
“那你是什么?”谢一荣不动声色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偶人怨毒地看着谢一荣,在看到红莲剑后,又多了几分贪婪。
谢一荣去看姜都。
姜都微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谢一荣嘀咕:“何必呢,都什么时候了,信息共享不好吗。”
姜都冷哼。
王芙在这时伸出手,五指成爪,朝着谢一荣的脖子抓下去。
咔嚓,谢一荣反手直接卸了王芙的胳膊。
偶人愤怒地大叫。
“你以为我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吗,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要保全别人?”谢一荣脸冷得结冰。
“我不信你真的会为了自己活下去杀了这个女孩!”偶人发狠狂叫,王芙也发狠狂叫
,她张牙舞爪地朝谢一荣扑过去。
王芙再没实战经验,到底也是王氏本家三小姐,一只胳膊脱臼,她还有法术可用。
一团蓝绿的光芒朝谢一荣面门射去,光芒中,王芙朝他艰难眨了眨眼。
谢一荣心领神会,反手将光团打回。
王芙悄无声息倒地,偶人却尖叫一声。
王家法术着实厉害,加之这隐灵术歪打正着克制了偶人,王芙失去意识后,彻底脱离了它的控制。
偶人又落回地上,房门突然被猛地撞开。
王全德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挥拳要去打姜都。
姜都一脚踹倒发疯的王全德,刚要提醒偶人可能会逃跑,就发现谢一荣已经用法术拦下了它。
谢一荣看着浮在半空的黑色偶人,眼中闪过一缕金光:“你为什么不亲自动手。”
“我能感觉到你的强大,可你为什么不亲自动手。”谢一荣压着眉头,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我调查过,徐美玲是死于意外,横死使她变成厉鬼被你操控。而你又控制王全德,但不杀他。你要杀我们,也只利用王芙,为什么?”
偶人模糊的五官在黑暗中更让人看不清,谢一荣定定看它:“你不能亲自出手杀人,对不对?跟你的真实身份有关?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小心!”姜都突然大喝。
谢一荣条件反射去抓飘着的偶人,却发现偶人朝他飞了过来。
那混沌一团的五官突然清晰。
原来这不是人的脸,尖尖的下巴,外露的獠牙,分明是狰狞的野兽。
在谢一荣抬头时,那上挑的眼睛突然大睁,比黑沉沉的木头更要深暗的眼眶中突然翻出东西。
这本该也是木头的地方,却嵌着两粒骨头,白骨沁了红,于是有了一双红眼珠子。
偶人发出凄厉的婴儿啼叫声,谢一荣手一沉,他低头,偶人不知何时落在了他的手里。
那双白骨红眼在谢一荣的脑海里徘徊不去,周围场景逐渐扭曲,啼叫还在,一声比一声刺耳。
他的脑袋已经不是疼,而是要炸开。
万千丝线朝他飞来,仔细看去,竟是银白的毛发。
或憎恨或怨毒或恐惧或崇拜,各种狂热的情绪涌入谢一荣身体。
他的识海中惊涛骇浪,每个翻滚起的浪花中都有陌生的记忆。
谢一荣想去看,但就如空手抓水,无论如何努力,到头来手中什么都没有。
云雾缭绕的亭台,苍翠高耸的巨木,终年积雪的高山,幽深潮湿的洞穴……
一幕幕闪得那么快,然而这无数片段中,有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总是出现。
他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一切转瞬即逝。
比偶人更尖利的叫声乍然响起,谢一荣脑袋一沉,奔涌的识海倏忽归于平静。
他似乎听到那个声音喊的是——
“明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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