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熟相知的开端,有时、或者常态来讲并非奠基于初见时难以言语的吸引,而是后期时不时的相遇和合作。没有青年人充满荷尔蒙幻想的一见如故、甚至倾情,成年后的磋磨让社交关系如同咸水一般的平涩,尝不出多少味道,说不出多少必然而然。
他清楚理智地认知着这一点,和其他所有到了这个阶段的人一样。
在心里调侃上一声难免、难怪,接着乖乖地咧开嘴,逞出一副没心没肺、轻松肆意的潇洒形象,艹着被脑内妄想迷得不行的粉丝心中的形象,然后在周末照例聚餐后的夜晚,躲到空无一人的垃圾场海岸,吹着湿濡的夜风,灌上几瓶理应被禁止的啤酒,自说自话地为自己的一周画上一个“完美”、“充实”的分号。
像个超级受欢迎的名气英雄,也像个搞错了家的方向、任性地摊倒在街角的醉汉——还得找个没人的角落的那种。
他曾一度认为这样的常态是自己追求已久的和平——血与汗之外相对宁静的安稳。但是每个周六的夜晚,那个醉酒的男人总会撩起裤管,把双脚浸在冰冷的海水里,呆呆地看着海面上闪烁的银白波光,最后捏紧拳头狠狠捶上去,被溅起的水花浇湿了脸。
这人是在做什么呢?是对现在有什么不满吗?大脑虽是两瓣,却总在每一次“那时”发出同样的疑问,告诉男人他很清醒,哪怕下一秒有个极品私生饭出现在身后,都能转过身扯出一个魅力十足的微笑,签个名稳住对方的情绪,然后打电话找警察叔叔。
直到心脏的躁动声再也无法被遮掩,直到双眼再也藏不住溢出边缘的厌倦,而在这之前,在这个应该永远都不会到来的那一天来临之前,这一切都不会被改变。
十年前一个与平常无异的周六夜晚,他吐着满嘴的酒气、捏扁了一瓶又一瓶啤酒罐,喉咙里哼着新鲜出炉的原创歌曲,照例这样想到。
结果下一秒,听到响声下意识的转头后,看到了“那一天”到来前的、最后一章夜幕。
星光坠落到了湿泽的地面,化为了黑白相间的无尽焰火,附着上周边散乱的沙石、乃至伴随着风在空中飘散的细小颗粒,以言语难以描述的静默将所能看见的、不被察觉的所有事物转瞬侵蚀,碾为独属于自身的无机质分子,在光暗交接的边线演绎着仿佛生死转换的绚丽与虚无。
生、燃、死——尽头…在哪?
清凉的有些凉薄的海风斜斜地吹刮着自己难得披散的金发,没有沾染上焰火应有的温度,不、或许它本身就不存在温度。脑内发胀,针扎的疼痛不断戳着头皮,唯有双眼沾满了理智的冷冽,清晰地倒映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伸出手,将碎发向后拢去。脚不知不觉地迈出,酒精的摄入让身子有些发软,一个踉跄眼睛就掉在了地上,向前弹了几次藏进了焰火下的光影,然后被眨眼解体。
“咔嚓。”
脚踩在了自己随手丢在一旁的啤酒罐上,发出突兀的金属脆响,打断了宛如幻影的真实。黑白焰火转而停滞、消散,露出了坐在中心、方才被遮掩的、小小男孩的身影。
“啊呀…“凉风漏进了嘴角,喉结滚动,男人的声音低哑又干涩。
他在说些什么呢?
山田看向应声抬头的男孩的脸,撞进了那双至今无法忘记的双瞳——金色的、含着焰火绚烂的、平静地倒映着一切却又好像融不进一物的双瞳。
“my boy.”正了正晕晕乎乎的身子,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抬起,他听到自己说,“你这是哪买的烟花啊?真漂亮。”
然后在下一秒自己绊了自己一跤,脸朝地猛地摔在了人家的脚前,半天爬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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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厚的文件夹毫不留情地拍在了脑门上,山田呜呜呜地扑腾了几下,不情不愿地撑在办公桌上直起了身,抬眼就看到了相泽丢下一句“去开会”就走、无情又冷漠的身影。
“没情调!僵硬!直男本色!没人要的老男人!”
他撇着嘴抱怨着,丝毫没有把同龄单身的自己也骂了进去的意识。扭扭脖子,发出咔咔的响声,男人拿起文件刚想起身跟上,就看到了手机屏幕亮起,有一条短信。
“……”
挑了挑眉毛,吐出一口气,牙尖下意识地相互摩擦,说不出什么意味的笑挂上了嘴角。他解了屏,自然地回了信,然后把手机揣进了裤子口袋。
“别输了。”他摩挲着指腹,轻声说道,“my boy.”
【零酱:已到。 11:35:02[已读]】
【Your Own Present:[欧尔麦特咧嘴竖拇指笑jpg.][爱心jpg.][爱心jpg.][爱心jpg.] 1秒前[已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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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屏幕闪现,跳出一条条夸张滑稽的表情包,没有半点希望自己小心或者干脆阻止即将发生的事情的文字。荧蓝色的光倒映在双眼中,在小巷阴影中有些略略刺眼,一之濑靠在巷口深处的墙壁上,锁上了屏,一手捂着自己的腹部,不发一言。
即使外面烈阳高照,夹在高楼的夹缝里,四处背光的狭窄通道依旧显得静默的阴冷,就好像拐进了离世的转角,探进了无法挣脱的泥泞,任凭心尖的血滴凝成了冰渣,割划着器官血管,疼痛彻骨却不得嘶吼。
就像眼前躺在地上的人一样。
血泊无声无息地淌了一地,不知是否沾染上了独属于人的热度,在濒死的前夕燃烧仅有的生命热度,躁动了血沫的腥涩,融进来者的呼吸,替被湿软液体堵塞的喉口,呐喊最后一丝不甘。
英雄装束的男人,牵扯不了破布一般割痕遍布的身体,被寄宿在天性的中畏惧腐蚀了脊骨,瞪裂了眼角死死地盯着少年的鞋尖,蠕动着双唇,不知是想说些什么。
’快跑‘、’救我‘、’为什么是我‘,或者是其他类似的话,死前的话语不过这些,极致的痛苦绝望下哪来什么冠冕堂皇。
那染红在没有光照的角落静静地延伸,滑进了下水道,沾满了井盖旁杂草的根须,滴滴答答,流也流不尽。
哪怕血脉温热在下一秒就将散去,也毫不在意。
单薄的衬衣挡不住从墙面传来的凉意,在不知不觉中被水泽濡湿,贴在少年的后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点状分子在他的指尖流转,离离散散,最终还是在燃起的黑白焰火间全数敛去。
无言的阴影吞噬着原有的波澜思绪,勾转着因为,颠倒了所以。
血泊弥补了地面的不平凹凸,平缓纯粹得像面镜子,却因全然的晦涩无法倒映出世间的色彩,而就算它真足够澄澈,其所能映射的光景也不过是高耸大楼的尖端、吝啬给低洼的点滴天蓝。
一之濑抬起头,看向连男人的鲜血都无法奢求的自由,在眼球干涩地无法睁开前,眨了下眼。清浅的、嘶哑的呼吸两两交错,融合着彼此的湿热,明明平淡无味,却能化为酸水划至舌尖,软化了喉间的腥苦,留给言语以吐露的空间。
“…不杀了我吗。”
他听到了与陈述无异的疑问,以及坦然走进的脚步声。
“你是英雄吗?”
利刃抽出,挂着还未擦去的血色,抵在颈侧。垂下头,刀刃浑浊地倒映着自己的眼,难辨情绪。
“我会成为英雄。”
“哦?是吗…”
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男人扯了下嘴角,不平也不淡地说着,然后收回了刀,别在腰侧,转身迈步,踩进了血泊,溅起的血花沾上了一之濑的裤脚。
他就这样一步一步走着,留下一个又一个血脚印,将背后的弱点不加顾忌地露给身后的少年。
“……为什么这么问?”
“英雄杀手——斯坦因。”
他一直一直在找一个人,不愿放弃。
许许多多的情绪与思考混杂在一起,明的、暗的,难以一一分辨,散去了指尖多余的力道,让它静静地垂在身侧。血泽波动,渐渐向前淌去,沾上了鞋尖,一之濑看着对方的背影,移开了掩住腹部的手,侧划的狰狞割口钳进了腰腹,是方才下意识与之交锋的烙印。
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停下脚步,斯坦因步伐不变,背过去的身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眼。
“喂,小子,你知道吗?”
站在用血印的道路上,他说。
“思想犯的眼睛是不会流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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