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音瞥见一角明黄,规规矩矩的低头行礼。
皇帝阔步进来,一甩衣袖,“免了,你就是佐领府哪位管家的格格?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抬起头来说话。”
晨音唇角抽了抽,默默抬起头。
皇帝随意扫了她一眼,眉梢倏地扬了起来!
“是你。”语调之奇怪,连粗心眼的常宁都察觉出不对来了。
“三哥认识晨音格格?”
想起那夜花园凉亭里的烤鸭骨头,以及假称裕亲王的自己,皇帝默了默,含糊回道,“见过。”
见是见过,也知道她是三官保的女儿,但却从未把她与传闻中哪位不足十岁的管家格格联系起来。皇帝瞟了眼晨音快与自己肩膀持平的头顶,就这身量,再怎么也得十一二岁吧。
常宁以为皇帝是在皇后等女眷处偶然见过晨音,并没有深究。
倒是福全眸中划过一抹若有所思,轻咳一声,开门见山道,“皇上,方才老五的话您也听见了,格格此次立有大功,但碍于国政,不好公开赏赐。倒不如顺势把那株千年人参赐给福晋,也算全了格格的孝心。”
皇帝摆手,“一株人参罢了,有什么要紧。只是我年前的时候,把那株人参送给皇后了。我这就派个人去问问皇后,此行可有把那株人参带来。”
晨音赶紧跪下,心头总算略松快了些,“奴才多谢皇上大恩。”
“起来吧,这又不是什么正式场面,少些拘谨。”皇帝不甚在意的说道,态度十分平和,似乎随意闲聊般,连帝王的自称都没用,“对了,我还有一事问你。”
晨音恭敬道,“皇上请说。”
“你是怎么让蝙蝠突然全死掉的?往墙上涂了药?可有些蝙蝠分明还未飞到墙壁。”皇帝知道,福全与常宁主要负责外围排查、收集对方情报以及抓捕等。内宅一应安排,全是晨音经手的。从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得这小姑娘不一般,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还以为要问什么重要的事,原来是好奇……
“奴才并没有往墙上涂任何东西,而是在竹林里放了不少加药的黄鳝内脏,本来是想悄无声息把那些蝙蝠药死在竹林里的。可谁知王佳氏贵人中途带人去把东屋的后窗打开了,皇上您也知道,东屋内早被心怀不轨之人投了吸引蝙蝠的药。这窗户一打开,味道飘出来,自然会引得蝙蝠从竹林里飞过去。幸好那药效力够大,这些蝙蝠没多久便全死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王佳氏昨日哪一出,可谓凶险。晨音想了想,接着说道,“昨夜里未能提前知会王佳氏贵人,引得贵人受惊,是奴才的罪过。”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神奇的法子。王佳氏哪里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昨夜之事本属机密,哪能挨个通知到。”
皇帝的表情有些失望,又与晨音说了两句话,见她姿态恭敬严肃,全然不似前两次单独相见那般伶俐自然。认定她是害怕自己的帝王身份,自觉没趣,挥手让晨音退下了。
晨音惦记着钮钴禄氏,也没精神关注皇帝开心不开心,径直往佐领府赶。在一条分叉小径上,正好遇上笑盈盈的莲千。
“格格回来得凑巧,福晋用了药刚醒,你快去瞧瞧吧。”
晨音眼前一亮,“姑姑是从正院过来的?你说用药,莫非是那千年人参?”
“娘娘听了小太监的传话,立马派奴才把人参送了过来,太医说正适用,福晋康复有望。奴才还要回去向娘娘复命,先告退了。”
晨音兴冲冲的跑进正院,钮钴禄氏果然醒着,脸色虽还是不好,但至少看着有几分活气了,晨音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等她睡着后才起身去出云居谢恩。
皇后照旧和善,又念着晨音此次立了大功,对她越发温和,一点皇后架子都没有。
“有什么好道谢的,说起来,你额娘本就是遭了无妄之灾。若不是因为御驾驻跸在佐领府,那些人何至于用力额娘作伐子。而且,那株人参我原本也是准备作为临别礼物,送给佐领府的。”
皇后的坦然让晨音一怔,越是相处,越是觉察出皇后骨子里的率真耿直。纳喇氏也是以率真出名的,却不及皇后万一。
“娘娘,晨音斗胆问一句,那株人参,您可是预计送给我玛嬷的?”
皇后端茶的手一顿,面色讶异,“你知道了什么?”
晨音摇头,并没有顺着话头去套皇后的话,“晨音只知道您似乎与玛嬷有联系。”
“你自己觉察出来的?看来夸你聪慧果然没错,不过都是些陈年往事了,我知晓得也不算清楚。你若是好奇,还是得去找老福晋。”
陈年往事?
这就对了,按照皇后的年纪,索绰伦氏不该与她有交集才对。就算有某种联系,也该是长辈之间的故事。
“不说这些了,我明日便要返京,也不知下次与你相见是何光景。”皇后顿了一下,晨音明白她的意思,八旗女子到了年岁都要入京参加选秀,以晨音的家世容貌,定会走入终选。届时,晨音的命运如何,皇后也拿不准。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是把你当妹妹看待的。那边我让莲千准备了几样小姑娘喜欢的东西,你去挑挑看有没有喜欢的。”
晨音看着满满当当一桌子的礼物,心头涩然。
她感受得到,皇后最初对她好,是碍于索绰伦氏的情面。如今对她好,却是多了几分真心。别的不说,单赐参一事,晨音也会感激她一辈子。
只是,皇后的命运,注定了她两此生无再见的可能。
晨音不愿看见这位坦率真诚的皇后年纪轻轻便折在后宫,想提醒她,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终只能在心里叹息一声,故作笑意,“娘娘,以后晨音见不到您,能给您写信吗?”
“当然可以,我常年出不了宫,你与我说说这外面的新鲜事也是好的。”
晨音笑笑,现在还太早了,她就算是提醒了皇后也不见得会在意,得慢慢来啊……
——
第二日,御驾回銮。热闹了许久的佐领府归于平静。
晨音正指挥着人收拾皇帝住过的明心居,因为皇帝下榻过,为表敬意,这里以后便不能再住旁人,只能封起来当摆设。
一道人影从远处跑过来,隔得老远就开始叫妹妹。晨音眯着眼仔细辨了辨,是她五哥特布库。
“五哥,你这会儿不去上学,怎么跑我这里来了?”
特布库一抹额上的汗珠,“妹妹,我听说二哥被裕亲王亲点为王府侍卫,再过些日子便要随着王爷去京城了!”
福全伤了腿,不好移动。索性没跟着御驾返京,而是继续留在素心苑修养,对外则宣称他留在盛京处理一些政务。
“是有这么回事,难道五哥也想去当王府侍卫?”
“我倒是想去,可王爷也不见得会要我啊。”特布库忧郁的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小身板,他今年十三岁,却比晨音高不了多少,而且还瘦,外人总是笑话他像猴子。
“五哥别急,你好好吃饭习武,以后你肯定会长高的。”晨音说得很肯定,她记得特布库长大后,个子可是所有哥哥中最高的。
“得了吧,你别安慰我。不过话又说回来,好端端的,裕亲王怎么会突然点二哥去京城当侍卫,难道王府缺人?别说,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二哥。”
晨音暗付,当然是我去求的裕亲王。让道横跟在裕亲王身边,虽然职位不显,但名面上说出去是裕亲王的人。如此,三官保总不敢肆无忌惮的把道横拉出来顶包。
不过这事儿不好透露风声,只能插科打诨,故意调侃特布库,“你是舍不得二哥,还是舍不得二哥那半屋子话本?”
“嘁……你快别说话本了,上次我因为偷拿二哥的宝贝,在演武场上,二哥差点把我肠子打出来。”
特布库一脸萧瑟,不过这萧瑟只维持了片刻功夫,马上又换了副兴冲冲的面孔,“妹妹,二哥这次走了,也不猴年马月才能在见到他。我寻摸着,要不我们送他点东西,做个念想。”
特布库的样子,明显有了主意,晨音配合的问,“送什么?”
特布库神秘兮兮的靠近晨音,“姑娘!”
“.…...”
“你觉得我这提议怎么样?我们送个姑娘给二哥,让她跟着去京城伺候二哥。”此伺候当然不是单纯的伺候,特布库估计以为晨音年纪小,不懂,所以才大刺刺的说出来。
“不行!”晨音板着脸,对着特布库这瘦成猴的身板,她几乎都忘了,特布库是全家最风流重欲的男子。上一世,就是因为他太过沉溺女色,闹出不少笑话,三官保对他极为不喜,所以在二哥去世后,想让庶子袭爵。
“五哥,如今额娘身子日益康复,二哥的房中事额娘自会操心。”钮钴禄氏的性子爽直,腻烦得紧后院争斗。所以,儿子们长大以后,并不像其他贵妇人一般,往儿子房中放丫鬟,也压着儿子们不许胡来。而是仔仔细细给儿子选媳妇,至于婚后的事,就让媳妇自己看着办。
晨音想不明白,在钮钴禄氏如此教育之下,特布库是怎么长歪的。他如今年纪尚小,也不知掰不掰得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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