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边还在如下饺子一般入水搜罗时,这边岩铮已经带着宁珞转向第二道弯,径直朝宫外赶去了。
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所见之处都像是覆上了一层透视度极差的薄膜,匆忙掘通的隧道狭隘得让人难以并肩齐行,只剩单调的方向还提醒着光明的存在。
因着鲛人的牵助,宁珞克服起阻力来的确轻松不少,但一路游来双目始终接近盲态,四周的黑暗似能吞噬掉所有般无有尽头。
再这样下去,她肺里的氧气非得榨干不可。
“别怕,应该很快就可以出去了。”身旁的鲛人时不时地安慰她,声线低沉而柔和。
尽管宁珞很想告诉他别讲废话,但无奈当前处境,只好抿紧嘴唇继续沉默。
“当初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会出现今天这种情况,所以才让人挖通地底的?”
不理他。
“算你聪明……可是,你真的不怕我趁机逃跑——当然了,我才不会干出那种事情——可万一呢,假如我真有这种心思,那你岂不是……”
不理他。
“对了,以后不许你再这样了,哪有人自己假装被挟持的……开玩笑也不行!要是他们真的不管你……我宁愿战死,也绝不会对你做出这种龌龊事……”
依旧不理他。
“不过话说回来,你是不是真的很担心我,不然……都道患难见真情,要不是这一次,我还不知道你对我——哼,谁让你平常总爱对我撂狠话,还老不搭理我……你这人真讨厌……”
对方对自己是真讨厌还是假讨厌,宁珞不清楚也不关心,她只知道这会儿如果自己再不吸口氧,恐怕真得溺毙了。
即想即做,宁珞握紧对方的手臂,把此刻还在念叨的鲛人抓到自己跟前来,稳住对方的后颈便开始拉近距离。
即便受视觉蒙蔽,她也丝毫不减行动派的架势,准确无误地捏住对方的下颔,接着整个人就凑了上去。
唇上的柔软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鲛人惊得肢体僵硬,脑内更是有如被扫荡劫掠过一般仅余空白。
只是稍微抱怨一下她对自己的不重视,结果……这么主动吗?
周遭的暗色仿佛有意将这份触感放大,以往对其疏离的不满在此刻统统消失殆尽,甚至鲛人第一次痛恨起自己的感官是如此敏锐,二人的身躯没有隔阂地贴在一起,几乎能让他在脑海中清晰勾勒出对方美好的曲线。
怎、怎么办?!
岩铮呆呆地杵在那里,双手不自然地僵直着,任由对方掠夺自己口中的氧气。
幸好这样的折磨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等对方终于抽劲松开自己时,鲛人才惊觉自己由于过度紧张而憋气太久,缺氧得胸腔都有些难受。
也正是如此,让他意识到对方是为了什么原因而对自己做出这番举止。
可……可还是好害羞……
重新牵住人行进,碰触到的肌肤却像是足以令人着火般滚烫。
不敢再让自己多想,岩铮甩一甩尾,卯足了劲儿便往前方窜去,看那横冲直撞的气势,倒像是极力想在心爱的女孩子面前表现的毛头小子。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继续游了一段里程后,映入视野的水域变得似是洒满星辉的银镜。
有光!
意识到希望不远,二人顿时精神一振,将最后一点力量加注到已感疲乏的肌肉中,拼命似的朝出口奔赴而去。
“呼——呼——”
冒出水面后,宁珞就趴在岸边大口大口汲取氧气。
而鲛人由于能够在水中换氧,再加上天生体力充沛的优势,所以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只默默守在宁珞身边,等候她调整呼吸。
“先前的伤怎么样,让我看看。”
宁珞没忘记当初被护住时听到的一声闷哼,等呼吸节奏恢复之后,她第一件事便是去扒对方的后背。
“怎么了?”
鲛人扭过身子,以完好的一侧抵挡她的触碰。
难不成是伤太重了,不愿让她看到?
思及此,她不由得放缓声线,耐心劝导:“伤口要及时处理才能避免恶化,让我看看情况。”
原以为这回对方会乖乖听话,可是等她再次伸出手去时,对方照旧擦身躲闪,看样子确是存心想拒绝她的好意。
对方的反应令宁珞心生狐疑,她沉下面容,语气微厉:“岩铮,转过来。”
“……”
随后,鲛人委屈地靠近她,卸下拒绝的姿势。
吃硬不吃软。
宁珞霸道地扭过他的身子,将受伤的地方纳入眼中。
口子宽度近乎两寸,大概是战斗中肆意拉扯的缘故,边缘处的血肉翻卷出来,特别是在被水浸泡过之后看起来尤为狰狞。
“他们在你身上灌了多久的药?”
鲛人一族可谓天生的战斗者,不仅身上的鳞片坚如玄铁,更值得一提的是,他们新陈代谢的速度很快,对于大多数迷药、毒素往往免疫,因此在某种程度上来讲,可以说是防御相当厚重。
不过再厚重,也肯定敌不过日积月累的伤害减值。
“每天五次。”岩铮面部沉凝,最后几个字压根就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四个多月。”
那就是了。
有这么长的时间做铺垫,就算是再强健的身体也吃不消。
仔细检查过伤口周边后,宁珞稍微懈下紧绷的神经。
还好。
伤口虽深,却没有中毒的迹象,否则凭他们当前的窘境,真不知该上哪儿弄药去。
一想到这个问题,宁珞不禁沉吟。
“喂……”
没反应。
见对方习以为常地忽视自己,岩铮瘪瘪嘴,又忍不住轻拽她的衣角:“宁珞……”
嗯?
“……”
鲛人低头避开她的视线。
“??”
怎么这副样子?
好歹对方是因自己而受伤的,看在那张可怜巴巴的脸的份上,宁珞决定表现得友善一点:“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鲛人摇摇头。
根据23所提供的季城结构图来看,他们目前的落脚点正是一户人家的后院,而距离这里最近的一家药店却位于三公里以外的地方。
“你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等我回来。”宁珞当机立断,就要起身离开。
“去哪儿?”岩铮飞快随她上岸,看架势俨然打算寸步不离,“我要和你一起!”
鲛人的伤口必须尽快处理、防止恶化,而对于对方提出的这种无理要求,宁珞自然是不予批准的。
不过当务之急是,她需要一套衣服。
“把自己藏好。”
叮嘱完鲛人后,宁珞就把主意打到了这户人家的内院里。
三更天时分,街上林立的店铺早已闭门拒客,除了零落的行人外,就只剩一个打更人在四处敲绑鼓锣,来回游荡。
按照脑内的路线示意图,宁珞一路贴墙而走,不到二十分钟便顺利抵达了她所圈中的那家药铺。
“这么晚了,小姑娘还出来买药啊?”掌柜乐呵呵地接待了她。
“麻烦您拿最好的伤药,只要外敷,不要内服的。”
闻言,掌柜眉梢上挑,一边转身拿药一边嘴里念叨:“小姑娘,内外兼治才好得更快啊……以后晚上洗完头发就别往外跑了,否则容易受凉……”
付完账,宁珞加紧步伐准备原路返回,可没想到刚走出一百米左右,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动静,与此同时,23平稳冷静的机械声在脑中响起。
【主人,监测到两百米外有人靠近,人数为6,正向西南方向前进。】
自从受到追捕以来,宁珞就开启了系统的侦察模式来加强戒备,这会儿直觉不对的她立马反应过来,借助冲刺的惯性蹬步上树,腰间一扭就跃上了对面的墙头。
须臾,一行人自拐角处现身,六个穿戴整齐的士兵呈纵队行进,沉重的盔甲在步履交替之间发出略微刺耳的摩擦声。
巡逻的?
直至目送最后一个士兵的背影消失,宁珞才重新翻墙出来,快步赶回了最初的落脚点。
“怎么样,没事吧?”
一见到她,岩铮就如同饿狼扑食般靠了上去,简直恨不得将人扒个精光好好检查一遍。
暴力镇压住不安分的鲛人后,宁珞一边往对方的伤口上涂抹膏药,一边简单地描述了一下目前的大致状况。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皇宫那边应该已经正式下令了。”
回程这么短短一截的路,她总共就碰上了三支的小分队,其中两支六人组,另外一支八人组。
说是巡逻队的确没错,只不过他们的职责却不是普通的巡夜,而是奉皇命缉拿潜逃在外的犯人。
“可恶!”“罪犯”岩铮低咒一声,“我到底犯了什么罪,真是有够莫名其妙!”
就因为一个劳什子的胡乱臆测,自己便不得不狼狈地东逃西窜?
“难道你也认为是我的问题吗,宁珞?”鲛人连肩膀都耷拉下去了,可想而知是有多沮丧。
“清者自清。”幕后黑手宁珞拍拍他的背脊,温声安抚道。
现在的季城显然不是久留之地,至少对于鲛人来讲,越快出城便越能减少一分被捕的危险。
“事不宜迟,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
“宁珞……”岩铮牵住她的衣袖,忸忸怩怩地开口,“那……我走了?”
点头。
“我……我真的走了?”对方自以为隐蔽地偷瞄她一眼,“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摇头。
得到否定回答的鲛人垂下嘴角,连一向熠熠生辉的双眸都变得黯淡无光。
“好吧……那我走了,你小心。”
见对方自始至终都没有流露出要挽留的意思,岩铮咬咬牙,转身扎入了水中。
等周围听不到半点动静了,宁珞这才动身朝外走去,却不知在她视线不及的身后,一双碧眸从水里悄无声息地探了出来,蕴在眼底的是浓浓的不舍和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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