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铮?”
七月的风夹杂着这个季节应有的燥热扑面而来,可宁珞的心却一如下方的池水,冷静得生不出一丝褶皱。
突然,不远处的水面上冒起了一个透明的泡泡。
……在那儿?
结果没等宁珞细想,下一秒巨大的水花就毫无预兆地炸开在脚边。
“哼,终于知道来了……”
对方半截身子露出水面,半隐半现的鱼尾小幅度地拍打着,似乎在说明着主人喜悦的情绪。
来不及管他那抱怨似的嘟囔,宁珞蹲下身,凑近对方低声道:“岩铮,现在什么都不要说,听我讲。”
早在一个月以前,她就去外面找了人来疏通路线——当然,是偷偷摸摸的——从皇宫通到护城河,虽然工程量不少,不过在轮班人员夜以继日的辛勤努力下,这条地下通道终于在一周前顺利完工。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的确不假。
“你要我走?!”
对面的鲛人瞪大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不要任性,现在皇宫里不太.安宁。”宁珞不自觉加快了语速,“再待下去,你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那你呢?”岩铮抓住她的袖口,一脸迫切,“宁珞,我不想……”和你分开。
就在他急得火烧火燎的时候,却听对方回应了这么一句:“放心,我已经雇好了去西齐的马车,等到那里我们再会合。”
“真的?”闻言,鲛人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
“好了,岩铮,先就——”
打着速战速决的主意,宁珞扒拉下对方的爪子,正打算起身离开。
“等等……你们不能……”
“……擅闯……公主会……”
侍女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空中飘来,须臾之间捕捉到的字眼却已经足以宁珞判断出现在的情况。
看来,这是……来了。
脑中的思绪翻飞不过一刹,宁珞当机立断,下一刻便开始毫不犹豫地脱衣解带,动作快得叫人来不及完全阻止。
“喂喂,你、这是……”原本目光还恋恋不舍的岩铮顿时一改神色,整个人局促慌张到不行,“你想做、做什么……”
不过这会儿宁珞没多余工夫向他解释,她将裹成团的衣服丢进旁边的灌木丛中,然后人如滑鱼般钻射入水,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竟是于瞬息之间就已施展完毕。
她一边划臂破开水中阻力,一边拉住仍处于震惊状态的鲛人:“快,他们来了!”
“他们”……?
还没等岩铮转过弯来,一星微弱的亮光就迫不及待地挤进了他的视野。
那些人步履匆匆地朝这边赶来,夜色仿佛他们最好的伪装色,倘若不是先前那阵稍嫌凌乱的动静,只怕一切真称得上是神不知、鬼不觉了。
“岩铮!”
都这时候了,还发什么呆!
被这么一喊,岩铮的理智倒是迅速回笼了,他反手挣开宁珞,转而将对方的腰搂住,紧接着轻甩鱼尾,不过一个扭身的动作便让二人向前窜了一大截。
离出去的洞更近了!
然而就在这时,宁珞却硬生生地止住势头,抓紧岩铮往池塘的一方靠去。
……怎么了?
岩铮想问。
随即他看见对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拉着他义无反顾地沉入水底。
顶着浮力摸索到土壁下方,见鲛人一脸迷惑的样子,宁珞只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发出动静。
尔后,大约十几秒钟的样子,脚步声停在了头顶上:
“人呢?”
“不、不知道……”
“……你知道,这是皇上的指令,违者必究……”
“不……大人,我真的不知道啊……明明就……”
隔水传来的声音模糊而不真切,再加上侍女受惊后的啜泣,使得宁珞愈发难以辨识他们说话的内容。
“搜!”
静默片刻,只听那个领头的人下令道。
窸窸窣窣的声音再度响起,不过很明显,这回对方要求搜索的范围并不止于岸地。
当目睹一支长.枪从上方试探入水时,宁珞不由拧紧了眉头。
很快,整片池塘的平静就因这番袭击而不复存在,甚至有好几次尖锐的枪头都差点扎到岩铮的尾部。
见状,他更是将宁珞护得严实,一人一鱼紧贴池壁,简直恨不能压缩成纸片缩在底端。
太被动了。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几乎是出现这个念头的瞬间,宁珞就听见头顶的命令再次响起:
“下水!”
糟糕。
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饶是如此,她也依旧没有表现出半点焦虑的状态。
短短几秒内在脑中模拟数种逃跑方案并比较可行性——越危险越冷静——毕竟能够胜任执行组的组长,宁珞自然不是一般人可相提并论的。
她拍拍岩铮的肩膀,然后食指朝上示意。
这是要……上去的意思?
岩铮低头看她。
她打算……投降了么?
鲛人的肃然并未引起宁珞的注意,她只当这是对方面临威胁前的实力斟酌,索性直接逮住对方的一只手臂就往上拖。
可惜,一向奉行简单粗暴路线的鲛人完全没能理解宁珞的计划。
自由游水和硬生生被拖下水是有很大差别的,如果没有强大的心理素质来应对突发状况,那么很有可能会命丧当场。
——显然,岩铮拒绝浮出水面的结果就是,他在水里制造了好几个倒霉炮灰。
宁珞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这么固执地就是不肯浮出水面,要知道以鲛人这种生物的强大战力,面对几乎渣渣级的人类,根本不足为惧。
更何况,同为人类种族,即便拥有优于普通人的体质,但这会儿她也实在在水里待不下去了好吗。
“啊,这是公主的衣服!”
“什么……你确定?”
“真的……今天公主还穿着这身出门了呢!天啊,到底……”
终于发现了。
宁珞深知自己已经快到极限,于是不再拖延,以最快速度向上蹬去。
几秒后,一颗脑袋突兀地出现在水池中央。
“谁!”
火光映照下,黑暗中的一切无处遁形。
包括宁珞那张在皇宫之内刷足了存在感的脸。
“是四公主!是四公主!”
在她宫里做事的侍女率先认出了她。
侍卫长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地接近岸边,唯恐遭遇什么埋伏。
“四公主,您——”
还没说完话,他就看到对方身后还有一个人。
准确地来讲,是一条鲛人。
“你已经被皇上下令通缉了!”侍卫长的声音沉稳有力,“快点放开四公主,束手就擒吧!”
对面的鲛人眼含冷冽,面上却是丝毫不露惧意。
锋锐的爪子就那么牢牢地扣在白皙的脖颈上,仿佛只要周围稍有异动,他就要轻而易举地结束这纤弱的性命。
“不要轻举妄动。”开口的是宁珞。
只见她扬起头,似乎是被掐得窒息了,想要努力往前挣脱,不料下一刻却被身后的劫持者用力一逮,神情变得更加难过起来。
见此场面,众人愈发胆战心惊,殊不知这全是他们四公主的“杰作”——
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使得计划的实施迫在眉睫,宁珞唯恐这些侍卫不按套路出牌,因此只好临时换了副不堪一击的样貌出演“人质”。
不过身边的鲛人似乎有点跟不上她的随机应变,刚才自己不过是想突出强调一下“劣势”的身份而已,他就手抖得几乎要甩出去……要不是自己强硬地压着他将手按在脖子上,那他们恐怕早就露馅了。
想到这里,宁珞不禁皱起眉头,显然不太满意猪队友的操作。
而这边侍卫长却误以为是鲛人又暗中威胁他们的四公主,才将她的脸色弄得如此不好看,于是情急之下不由大喝出声:“你这畜生,不准伤害四公主!你、你究竟想怎么样!”
鲛人面上一沉:“放我们走!”
阴暗的眼神再配上那冷峻的表情,宛如修罗临世。
可充当“人质”的宁珞却直想扶额:我们?有哪个劫匪谈判的时候,是将人质默认为跟他同一立场的?
好在如今这个状况,侍卫长也顾不得对方听起来略显怪异的说辞,忙挥手让呈包围圈的人撤退回来,生怕对方一个不高兴就捏死宁珞。
“都退到那边去!别耍花招!”
那样强硬的姿态下,任谁也想不到,在水中他是如何小心翼翼地拥住对方的身子,生怕打碎了悉心呵护的瓷娃娃一般。
就在大家都紧张地注视着鲛人挟持宁珞往后方退去时,侍卫长垂下眼帘,在身侧悄悄做了个手势。
借助暗夜的遮挡,一切进行得不动声色。
“听闻四公主待你不薄,却不知你揣了这等心思,竟然意图恩将仇报……我劝你不要自寻死路,只要你肯放了四公主,皇上自然会网开一面,饶你一命。”
听了这话,岩铮反倒轻蔑冷笑:“我犯了什么罪要被抓?你们人类自诩仁慈,实际却比谁都心狠手辣。”
并蒂花开,善恶双生。无善不可怕,可怕的是恶戴上了面具,偏偏要装成善的样子——我们称之为“伪善”。
网开一面?只怕嘴上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
“回去告诉你们那狗——”本想骂“狗皇帝”的岩铮突地想起那人是宁珞的生父,于是言语之间有了不自然的停顿,“——你们那皇帝,想要我的命,他怕还没那个本事!”
活生生的挑衅。
为了避免激怒对方,侍卫长的话语都是经过再三斟酌才慎重吐露的,他一边提防鲛人的举止,一边与其耐心周旋。
“你可知陛下为何要下旨捉拿你?”
“呵。”岩铮才懒得同他废话。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近段时日宫中异常不断,据了闻大师说,导致灾祸的源头就在此处。”
“了闻大师是谁?”鲛人问。
“一位德高望重的主持。”
闻言,岩铮简直想仰头大笑:“狗屁!”他眸底渐深,脸上的狠意越来越重:“什么狗屁主持!单听别人两句话就能断人性命,可见你们皇帝也是个窝囊废!”
不过片刻,二人已来回交锋数次,虽不见刀光剑影,但正所谓危险隐于无形,很快宁珞就察觉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她佯装呼吸困难似的拽住鲛人的胳膊,待对方看过来时,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有诈?
自知不是意气用事之时,接到对方的暗示后,岩铮稍微敛住怒气,警惕地朝后投去一眼。
没人。
而且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已经快到对岸了。
胜利就在不远处!
然而巨变往往发生在一瞬间,一抹黑影毫无预兆地从灌木丛中扑出,当岩铮捕捉到那道近在咫尺的破空声时,他只来得及回身一护,将宁珞牢牢实实地锁在怀里,抵挡住来自背后的攻击。
“快走!”
无动于衷血肉之疼,岩铮圈住宁珞的腰,反而飞快把她往水下带。
即便鲛人在水里具有无与伦比的霸主地位,不过蚁多咬死象,倘若一直困于水中,最后也只会落得个围堵被擒的下场,因此只有上岸才有逃生的机会。
然而在场的人都没有想到鲛人居然会放弃这个机会,转而水潜落跑。
就算自信最终能够回去复命,可公主的性命是万万做不得赌注的,尤其这个还是归宫不久、隆恩正盛的四公主。
诡计多端的鲛人!
念及此,侍卫长恨得咬牙切齿:“全都给我下水搜!势必将歹人制服,缉捕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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