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五十年前扩建以来,隐圭寺就成为了季城规模最大的寺庙,除却拥有源远流长的历史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因素使它久负盛名、誉满天下——
“真是麻烦了闻大师了。”宁隋微微躬身,面上的神情肃穆而恭敬。
对面的老者精神矍铄,一双眼中染着融融笑意:“承蒙太子殿下赏光,敝寺不胜荣幸。”
在外游历数十年之久,待三十三岁重回隐圭时,了闻业已成为参悟真理、声名远播的得道高僧。
有他坐镇,几十年来隐圭不仅香火旺盛、客源不断,三年前更是被沧皇下诏诰封为“沧国第一寺”,从此昌繁鼎盛,荣华不改。
了闻双掌合十着弯下腰去,待挺直脊背、再度抬起头来时,他的视线却是轻轻悠悠地落在了一旁的宁珞身上。
“合和因果,一切皆缘。”
暖风扫过他平和的眉眼,连带着清淡古雅的僧袍舒展成一幅安详画卷。
“四公主安好。”
……
暮色四合,晚钟长扬。
在这清心寡欲的寺庙之中,吃过晚饭以后,除了值守的僧人且留在执勤地外,其余人一向歇息尚早,安于夜幕。
然而现在,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却径自荡在回廊里,逐渐逼近了尽头处的那间小室。
“咚咚咚——咚咚——”
短促有力的敲门声,似乎在暗示着彼此之间交接的信号。
很快,屋内便传来了回应的动静。
“啪嗒——”
出现在门背后的,是了闻那张慈眉善目的脸。
住惯了宽敞豪华的宫殿,现下环顾四周,眼前的这间屋子着实算得上拘谨狭隘、不值一提,不过好在室内干净整洁,跃动的橘色火光拼着一股顽强,将深入人心的暖意渗进阴暗角落里,明灭之中交织出的色调看起来竟也出奇温馨。
“寒舍简陋,还请四公主见谅。”对方笑着推过来一盏茶,言语之间却莫名带着恣意风流。
烛火映照中,那人端坐于对面的木椅上,宛若月色笼罩下的一棵碧树,清隽秀美的容颜泛着淡淡柔光。
“深夜叨扰大师,该说见谅的人是我才对。”
下一刻,她抬眸望向了闻,平素波澜不惊的眸中仿佛载着万千星辉,而那冷淡眉眼间依稀流露出的魄力,正是世上惟宁珞独具。
“明人不说暗话,今天我来的目的,想必大师也清楚。”宁珞瞥了一眼烛台上杵着胖矮身子的小红烛,暗自打算着速战速决,“关于前期的准备,我已悉数安排完毕,接下来——”
“就拜托大师了。”
话音刚落,只见了闻浅酌一口杯中的茶水,继而唇边含笑着望了过来:“答应过公主的事,老衲便不会食言。”
既然双方都已达成共识,那么先前沉凝的气氛自然散去不少。
眼看时辰尚早,而两人又都未涌上睡意,思索一番后,了闻干脆从屋子里拿出棋盘,邀请宁珞大杀几局。
棋子一旦落定,原就错综复杂的局面顿时又惊险上几分。纵横交错的线条上缀着黑白分明的圆点,宛若浩瀚苍穹中的熠熠生辉的星辰。
因着这一消遣,等两人终于决定散伙时,远处的撞钟已经响起第三声了。
子时已过。
回到房间洗漱一番后,宁珞就上床休息了,只不过今晚注定是个不安稳的夜晚,当她从朦胧的意识中挣扎醒来时,这才发现原来不是自己在做梦。
“笃笃——笃笃笃——”
有人在外面?
宁珞皱着眉头躺在被窝里,凝神听了半晌后轻手轻脚地翻下床,谨慎地靠近窗户边。
这么晚了,谁会来找自己?
她紧紧盯着面前雕琢精致的窗棂,某一刻却倏地眼神一锐,旋即便像是不容反悔般地推开窗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了出去。
但岂料对方比自己速度还快,在她尚未来得及撤退的时候便已擒住她的小臂,接着以完全无法撼动的力量死死禁锢住她整个人身。
坚不可摧得堪比熔铸过的钢铁。
被对方制住了上半身的宁珞刚想重新反击,却没想伴随着对方的喘息落入耳内的,竟是一个自己分外熟悉的声音:
“宁珞……宁珞!宁珞……”
他的呼唤有多痴缠,他的拥抱就有多紧缚。
“……”
犹疑着慢慢侧过脑袋,待看清了正在磨蹭自己的人后,宁珞骤然聚起眉峰。
“岩铮?”
他怎么会来这里?!
“嗯……宁珞……宁珞!”
对方极具辨识度的容貌清晰袒露在眼前,纯粹的金发,浅蓝的鱼尾……只是那双素来嚣张的碧眸此刻却尤其反常地紧闭着,仿佛在抑制什么痛苦一般。
“怎么了?”
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宁珞立马变换为辅助性的姿势扶住他的腰身,想将人从身上推开来检查情况。
“宁珞!嗯……宁珞!”对方不配合。
见状,宁珞的眉头不由皱得愈紧了。
“岩铮,究竟怎么回事?”她语气微沉,就像一个教训顽皮小孩的家长,“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嗯……”
须臾,对方好似终于恢复回正常状态,从她的颈窝处抬起头来。
“……我想见你。”
那双盛着莹润水光的眼眸不躲不闪地注视着她,澄澈如镜的瞳仁里干净地映着两个人影。
竟然……没有在说谎。
闻言,宁珞下意识地看向对方的下半身。
“你怎么找过来的?”
从皇宫到隐圭寺,中间的水路可不止分岔了一条而已……倘若这般寻过来的话,恐怕得费不少劲儿吧?
果不其然,像是要印证她的猜想一般,鲛人蓦地沉默了。
“……”
见他这副倔强模样,宁珞也知继续逼迫下去得不出个结果,便只问他要不要进屋。
——这难道还用问吗?
于是接下来便顺理成章地,她把人从外面给弄到了屋里。
“找我有事?”
安顿好对方后,她在对方旁边坐下来,然后顺手递过去一杯水。
“……”对方抿了抿唇不说话。
“岩铮?”宁珞若有所思地端详了他少顷,随后试探性地开口,“有人欺负你了?”
不会吧……就对方那暴脾气,还有人欺负得了他?
自顾自地在脑海里排除掉无数种可能性后,宁珞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她停下翻转杯子的右手,唇边难得带着戏谑似的笑容觑向对方。
“总该不会是真的想我了吧?”
!!!
一瞬间,全身的血液似乎逆流而上,通通涌向了本就隐隐飘红的脸颊。
甚至还不仅如此……
现在岩铮僵硬着身体坐在椅子上动都不敢动,沉寂半晌,他提心吊胆地拿余光瞟了对方两眼。
……左胸口大得吓人的心跳声,她能听见吗?
而且……要是不否认,那就代表……承认的意思了……
这样的话,她应该能……理解自己的……心意……吧?
眼见对方似是打定了主意不出声,宁珞心里越发觉得莫名其妙。
鲛人一族……脾气也太古怪了吧。
转头望了望窗外的天色,虽然仍旧是暗沉沉的一片,但询问过23以后,宁珞已然明白距离告别的时刻不远了。
“岩铮。”
“干、干嘛?”
被叫到名字的鲛人拼命忍住内心的羞涩,竭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直视对方的眼睛。
“叫我……做什么?”
“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去了。”对方如是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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