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骗子!大骗子!
假使不是知道那人会因自己的举止不高兴的话,岩铮必定会抡起拳头,狠狠砸烂这方令他气短胸闷的玩意儿。
什么破缸,游都游不动……把他送进来就完了吗!一点该有的关心呵护都没有!哪有这样子养宠——呸,养鱼的啊!
怀着诸多不满的鲛人烦躁地将尾巴甩来甩去,惹得水花四溅、地面狼藉,可他对于这一切却丝毫不以为意。
偌大的房间里仅仅能够听见一人的呼吸,岩铮恹恹地趴在琉璃缸面上,望眼欲穿地关注着外界的动静。
不过好在寂寥的时光并未持续太久,岩铮敏锐地注意到走廊上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而且那声音愈来愈清晰,很快便近至门口。
在不自觉的状态下,他支起上半身,眼神微亮地望着那扇即将被推开的门。
“嘎吱——”
浅色襦裙,娇容云鬓。
但来的人……不是她。
“出去!”心中的希望骤然落空,岩铮一时不由迁怒于对方,恶声恶气地吼道。
侍女被他的火气吓得微微瑟缩,险些想转身逃走,但几番踟蹰,她还是竭力稳住自己的心神,战战兢兢地靠了过去。
水缸旁边安置有一张小圆桌,专作呈放餐食之用。这会儿桌上还摆着晨时送来的瓷碟,里面的食物被一扫而光,仅余咸腥味的汁液留在盘中静待挥发。
早就听闻公主豢养的这只鲛人表里不一,空具一副精致皮囊,内里却恶劣得出奇……
倘若不是今日恰巧轮到她当值,再加之那么一丢丢好奇心,现下又怎么会站在这里领教对方的坏脾性?
就在侍女堪堪把食盘送上桌台之际,令人猝不及防地,耳畔又传来一阵轰炸似的咆哮。
“拿走!我不吃!”岩铮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熊熊燃烧的两簇火苗将一双瞳仁点得更倔更亮,“给我出去!”
“你说谁?”
!!!
大脑尚未来得及对情况做出判断,身体却业已剥离理智的范畴,自行朝对方转了过去。
“……”
叛徒!
岩铮狠狠地捶了一下鱼尾,暗恨自己跟个被人摆布的玩偶似的,轻易就被.操纵了举止和情绪。
更何况,这人还表现得一点不在乎他的样子。
……哼。谁稀罕。
这边宁珞忙碌了一上午,好不容易抽出时间过来探望他,本想前几天才刚讲和,对方应该没那么快又闹腾起来,谁知……
她走到岩铮身边,瞥了一眼对方赌气的脸。
“又不吃饭?”这话却是在问一旁待命的侍女。
听到她询问,侍女为难地咬了咬唇,不知对方是要怪罪自己抑或如何:“奴婢……”
啊,还真是这样。
“没事,你先下去吧。”
“是。”
虽然小姑娘说话吞吞吐吐,可行动起来却丝毫不含糊……
当目睹对方如蒙大赦般迅速退离房间时,宁珞不由失语片刻。
尔后,她端起桌上的餐盘,曲指敲了敲面前的缸壁:“岩铮,出来吃饭。”
鲛人扭了扭身子,依旧背对着她。
“……”宁珞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你又闹什么脾气?”
整天阴晴不定的,简直有够难搞……
他闹?
闻言,岩铮倏地瞪向对方。
这人把他丢在这里不闻不问,不仅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现在居然还不加掩饰地嫌弃他!?
“果然不该相信人类的劣根……占我便宜,利用我……”他怨愤不平地细数对方的罪条,更不忘用眼神指控对方。
“……”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掉这胡诌的毛病?
深谙多言无益之理的宁珞微微眯起眼,语气决厉道:“先给我出来。”
鲛人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双臂撑上缸顶的边沿,从水里露出半截身子。
“嘁,才不跟你计较。”他故作冷淡地撇开头,然而紧绷的唇线却泄露了他实际并不平静的心绪。
见状,宁珞倒也懒得揭穿他,只顺势将手里的餐盘递上去,示意对方少耍花招。
“……”
独自忸怩了须臾,岩铮终于按捺不住偷偷瞟向对方。
要知道,他可不是屈服于对方的淫威才接受的……还、还不是怕她待会儿急得哭,哼!
这样酸唧唧地想着,岩铮自认心情舒爽不少,稍后他振奋精神,装备好毕生的演技,力求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纡尊降贵、勉强至极。
不过……
宁珞怀疑地注视着对方高高扬起的脖颈和那张傲慢的脸:
这样真的不会把食物送进鼻孔里吗?
……
对于鲛人来讲,空盘是一种荣誉,它意味着尊重食物、尊重劳动者,以及某种程度上的力量的比拼。
“吃饱了吗?”宁珞接过盘子,顺口问道。
“没有。”
“……”
一刻钟后,当岩铮再次将空盘递回来,这时才算是真正结束了用餐。
“那你休息吧,我走了。”待确定对方没有其他要求后,宁珞打了声招呼权当告别。
“喂!”
身后传来的急切叫喊迫使她停下步伐,转头望向对方。
“你……”
只见对方仍然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双手撑在坚硬粗糙的缸沿上,一双澄碧的眼眸水润润地看着她。
“你,能不能……”
他肌理分明的体魄暴露在空气当中,一头粹金色的长发半遮半掩地搭在胸前,更造成视觉上的绝对诱惑。
似是觉察到自己已陷入困窘的境地,鲛人忽地垂下眼睑,侧对着她的这边隽秀绝伦的面容,逐渐爬上一丝羞恼的绯色。
“……多来这里……”
刚与柔的,完美冲击。
对方浑身上下散发着的强烈荷尔蒙气息,着实令人避无可避,见他这副与以往南辕北辙的模样,宁珞心里一时不禁有些狐疑。
素来不拘形象的人,这会儿说话居然有如蚊吟……嘶。
“觉得无聊?”斟酌一阵子后,宁珞开始征询对方的意见,“要看书吗,还是对什么工艺品感兴趣?抑或是我让人来这里陪你说说话?”
“……”
??
“怎么了?”
见对方缄默不语,宁珞不由蹙紧眉宇:“有什么不满,你就提出来。”
毕竟是她的疏忽……有什么条件,她都会尽量满足的。
“没有……”岩铮嘟嘟囔囔,嘴角却止不住地上翘,“我高兴着呢……”
对方的声音仿佛堵在石缝间的闷泉,含着调子却甚是模糊,宁珞思索了半天都没弄明白对方究竟想讲什么,不过她也懒得去纠结于一些细枝末节的问题。
“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可以吩咐别人去做,但是不准倨傲无礼、出言无状。”这是她对他最基本的也是唯一的要求。
处世太过猖狂容易遭人妒恨,尤其是像对方这般刚烈率直、不懂曲折的性子,倘若不加以指点,恐怕早晚得惹出麻烦。
毕竟,如今总算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多提醒一句也没什么损失不是?
被对方以堪称严厉的语气说了一通,纵使心怀委屈,但终究不是那不识好歹之人,岩铮瘪着嘴虚弱地应了一声,表示自己有听进去。
“嗯……”
“……”宁珞端详了他两秒,复问道,“有问题?”
怎么老是躲着她……自己长得有那么可怕么?
“嗯……就是……”
鲛人微微错开视线,收敛的颔骨犹如一块质佳弧润的白玉,清淡匀称,温雅含蓄。
他侧着头,低落的眼帘遮住眸中闪烁的渴望:“为什么……要以我的名义……”去干那种事?
“你是指挖荷塘?”
尽管对方支支吾吾,颇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但只要配合着他略显窘迫的情态来看,倒也不难猜出他实际想表达的意思。
“虽然这仅仅是我个人的筹划,但总体说来,的确同你脱不了干系。”宁珞认真审视了对方半晌,而后出声,“过段时间,你或许可以自己寻找答案。”
“……”什么?
岩铮讷讷地注视着她走到门口,在身影即将消失的那一刹那,又稍稍顿住脚步,回过头来。
“我知道被拘在这里很难受,但希望你能够忍耐一下,毕竟——”她的侧颜映照在从外界洒落的阳光之中,显得婉约而清丽。
“这样的日子……应该不会维持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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