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五月,温度开始逐渐攀升,只是昼夜温差比较大,若要在晚上出行,外面需得披上一件薄薄的外套。
不过对于宁珞而言,这根本不是事。
她坐在一方石头上,目光追随着场中央展示招式的少年,脸上的表情极其认真。
打完拳法后,少年并不急着收势,而是又加练了一套相对温和的动作,才走向宁珞。
“辛苦了。”
递上毛巾,待少年擦完汗后,宁珞一一指出对方训练中存在的问题。
跟聪明人讲话就是心情愉悦,只需稍微点拨,宁渊便能明白,有时甚至还会举一反三。
“只要勤加练习,以后应该没什么问题。”她说道。
“……谢谢。”
两人真正产生交集,是在四月末的时候了。
某日宁珞闲着没事干,便在宫内四处乱逛,不知不觉走到御花园,没想竟又碰巧遇上了宁渊。
原打算悄悄离开,谁料反被对方叫住,沉默半晌,对方才不好意思地开口,却是想让她指导他的武功。
一番交流下来才知晓,原来皇家狩猎节那天,对方也在场。
不得不承认,对于资质尚佳的年轻人,宁珞总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怜惜之情,更何况这么多年被冷漠无视,对方也没有自暴自弃地对待自己,这一点很让宁珞欣赏。
于是二人约定,每天子时在后山,也就是当初宁珞撞见宁渊练武的地方,准时进行训练。
由于对方本身就具有基础,所以在仔细筛选过脑中的武功招式后,宁珞教了对方两套适合他体质的路数,并有针对性地加强某方面的练习,以提升熟悉度。
毕竟在界维局呆了三年的时间,执行过的任务也不少,再加上被刻意培养出来的博闻强识,宁珞脑子里记得的武学秘籍还真不少。
虽然跟普通人比起来,宁珞的体质的确占有优势,但可惜的是,她本身并不精通武功。
作为一个本土的现代人,就算再怎么牛掰,现实世界也是不会允许她开挂的。
所以当宁渊怀着困惑询问起这件事的时候,宁珞只是一笑置之。
选择相不相信她,那是对方该纠结的问题,她只要问心无愧便好。
一片暗沉中,月光缱绻如水,淡淡的槐花香笼罩着两人,一时岁月静好。
借着夜色的遮挡,宁渊这才敢抬头凝视对方的面容。
“我该……怎么报答你?”
闻言,宁珞却并不急着推辞,她单手支着侧颊,语气听起来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你能怎么报答?”
宁渊一愣。
是啊,他能报答她什么呢?
她是沧国最受宠的四公主,权势,地位,财富,名誉,哪样对于普通人而言都是毕生难以企及的梦想,可于她,却只是唾手可得的玩物。
当他还在底层为生存艰难挣扎的时候,她却已经站在了自己望尘莫及的高度。
……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宁渊深深埋下脑袋,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静静注视了对方一会儿,宁珞突然站起身来,走到一棵槐花树下。
“这种植物对环境的适应力很强,栽到哪里,就在哪里生长,而且扎根极稳。”
不挑剔,不浮躁,素净淡雅,浮香悠远。
在古代,槐花是吉祥、富贵、尊优的象征,所以常被引入宫廷里栽培,具有很高的观赏价值。
槐树的枝节低低垂落在面前,宁珞伸手摘取一朵,旋即径直朝宁渊走去。
洁白无瑕的花瓣缀在对方的指尖,小巧玲珑,像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与此同时,对方的声音和着清风送来,温润柔缓,带着说不出的舒服。
“你可知,自己堪比此花?”
宁渊心头一震。
他抬起头来,却见对方早已注视着自己,目光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有什么东西……正渐渐脱离掌控,汹涌而出。
接过对方手里的槐花,宁渊情不自禁地想,或许除了他们之外,永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这晚,月色正明,花香正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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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生辰是在六月中旬,都说五十知天命,更何况是沧国皇帝的五十岁,那么这一次的阵仗可不能一般。
因此,为了筹备六月的寿宴,皇宫里早早就忙碌起来,生怕稍作懈怠就被有心人扣一顶帽子下来。
要说提前一个月准备,一点也不夸张,毕竟在五月末的时候,便有其他国家和地区的使者已经入住专门接待外宾的会同馆了。
当得知西齐抵达季城时,宁珞对皇帝提出想要亲自去接待的请求。
回宫至今,自己这个女儿从未主动亲近过自己,现下还是对方第一次主动要求什么,皇帝又欣慰又感动,直觉这是双方关系飞跃的重要一步,哪会有不答应之理。
午时,和西齐使者在外面用完饭后,宁珞和礼部侍郎一起将人送回会同馆。
接下来的时间里,一行人又参观了入住的院落。
“听闻诸位喜静,因此特安排了环境清幽的东院。”宁珞和一位领头的西齐使者在前方并肩而行,“不知是否符合阁下心意?”
“四公主如此客气,真令我等受宠若惊。”对方是个大胡子,故意朝她挤眉弄眼时,看起来颇有些滑稽。
聊了一会儿,队伍里忽地有人提起行李来,原来外出之前,他们把东西暂时交给会同馆的官员保管了。
“下官马上命人将东西送来。”
礼部侍郎的效率很快,不久,西齐人的行李便陆续抵达东院。
最后送来的是一个体积庞大的箱子,四个男子抬着,各自的表情略微狰狞,显然够费劲。
“小心点。”大胡子在一旁敦促。
当这个沉甸甸的箱子安全落地时,明眼人都看得出他舒了一口气。
目睹到对方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礼部侍郎玩笑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宝贝,竟让阁下如此谨慎?”
闻言,大胡子不禁哈哈大笑:“自是非同寻常的东西。”
见他丝毫没有透露之意,礼部侍郎也不强人所难,索性笑着站到一边,完全体现出一个君子的良好修养。
也不知是对方的翩翩风度让大胡子顿生好感,还是怎样,只见他转了转眼珠子,神秘兮兮地说:“这是西齐专门给陛下祝寿的礼物,到时你们就知道了。”
呈给皇帝的寿礼是必须保密的,难怪对方要卖个关子。
短暂的客套过后,双方便各自告别,结束了一天的行程。
回到皇宫,宁珞马不停蹄地去了后山,果然发现宁渊正在刻苦训练。
看到她来,对方明显愣了愣,不过没一会儿便重新集中好精神,出拳踢腿,一招一式努力做到最标准。
原本对方的身手就称得上敏捷灵活,经过一段时间的操练,出势愈发凌厉了,按照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将来必定锐不可当。
宁珞站在旁边默默观望,不自觉生出一种“我家有男初长成”的感慨。
“很不错。”当对方从场上退下来时,她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起初看对方只觉阴沉冷郁,但接触以后宁珞才知,他是因为孤寂太久而变得不善言辞了。
“……都是你教得好。”须臾,宁渊憋出一句。
听到他的话,宁珞有些诧异地抬起头。
大概是先前运动得太激烈的缘故,对方双颊上晕着浅浅的粉霞,此刻他将脑袋扭转到一边,视线躲闪着就是不跟她对视,明显一副欲盖弥彰的样子。
原来是害羞了。
“嗯,有我的功劳。”宁珞忍笑招呼对方,“过来坐吧。”
“等一下。”
只见对方快步走上前来,弯腰拿袖口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她身后的石头后,然后坐到那方石头的旁边。
“可以了。”
其实不必这样,宁珞本想告诉对方,可对上那双安静黑亮的眼睛,她又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今天……怎么这么早?”对方注视着她,僵硬的面皮看得出有些紧张。
“嗯。”宁珞点点头,双手交叉着放到膝上,“今晚我不能过来了。”
“……”
半晌都没听到一点动静,她不由得侧头向对方望去,却见宁渊抿着唇角,眉眼也不如先前明朗。
“……去哪?”
“有点事。”宁珞答复,“刚才我看了一下,你的动作已经基本没有问题了,多加巩固就行。”
这样的话……搞得她以后都不会再来似的。
念及此,宁渊的胸口就是一窒。
……要开口挽留吗?
“那今天就这样吧,没别的事的话,我先走了。”宁珞站起身,打算告辞。
“等等!”
??
宁珞疑惑地转过头,示意对方继续往下说。
“我……”感觉到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宁渊忙不迭地避开视线,“……明晚,你来吗?”
或许连宁渊自己也没注意过,每当他局促不安时,便会下意识地握紧拳头,甚至低垂的眼睫都透露出情绪来。
其实按道理讲,以宁渊的情况,在教学期后,她压根没必要每天都过来督促指导,毕竟对方够勤奋,也够自律。
只是……
看着对方隐忍按捺的面孔,宁珞轻吁一口气:“嗯。”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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