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涤尽众孽无业火，黄泉海渡赤焰行（四）[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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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快雪淡淡地扫了霍罂一眼，将那截衣袍撕成一指来宽的布条，一边仔仔细细地替他包扎一边说道：“你尽管动，日后成了瘸子别赖在我的头上。”

    听了这话，霍罂果真不动了，只是微微偏着头端详他的侧脸。待到裴快雪抬起头时，又赶紧拾回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哼着调调。

    处理完伤口后，两人着眼打量四周。只见头顶怪石纵横，像极了蟾蜍粗糙的背面，坑坑洼洼。这些凸出的石块均呈现出深沉的暗红，与底下流动的岩浆两相辉映。

    二人并肩站在一块黑色的大岩石上，一条火河从面前刮刮杂杂地淌过去。奔腾的热浪扑面，屡屡擦过岩石边沿，几欲漫上来。

    没有前路，只能后退。

    另一边，一眼黝黑的洞穴。仿佛匍匐在黑暗中的野兽，正张着巨嘴，安静地等候猎物靠近。

    两人互相交换了眼神，头一次意见达成一致。霍罂不甘落后，一瘸一拐抢在前面。而裴快雪则两三步赶上他，将他妥妥地甩在后边。

    霍罂似小孩儿般耍起了脾气，抱手立在原地：“我不走了。”

    裴快雪道：“现在不是你乱发少爷脾气的时候。”

    “我不走了。”霍罂仍咬着那句话，撇撇嘴：“你走那么快，我又跟不上。还不如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反正，小爷我就是不走了。”

    裴快雪无奈地掉头转身，走到霍罂跟前，二话不说将他横抱在怀。

    “喂，你这是在做什么？谁让你抱我了！快把小爷给放下来！”

    裴快雪不顾怀中之人地奋力挣扎，捉了他的双手，朝着洞穴迈去。

    他边走边道：“温师兄说了，论年纪我算是你师兄，师兄焉能不管师弟的死活。若是把你丢了，回到无崖山后，我又如何向谢师叔和温师兄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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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交换水囊各自润了润嗓子，向着赤焰洞窟深处前行。司南已毁，只能凭着直觉循循朝前。同刚进入石林一样，越往洞窟里走，四周的岩石亦愈加发烫。迎面刮来的风由凉入热，久而久之，额头和手心又起了一层密汗。

    这条洞径一路走来并无岔口，却是十分蜿蜒曲折，一会儿往西一会儿往东。洞壁岩石也愈渐呈现暗红，更添神秘诡谲。

    温华胥依旧在前探路，方谪仙次之，左边是萧砚悬，右边是难不死。脚下铺满了不规则的碎石，约莫是随洞窟石壁剥落滚下，踩着格外硌脚。

    这洞窟内一无天光，二无火烛，单单依靠着模糊的视线分辨周遭，数时已过，仍无出路可寻。

    正走着，难不死戳了戳方谪仙的手。他不会说话，只会发出几个简单的音节。

    黑暗中，方谪仙勉强辨出他瘦弱的身形，问道：“怎么了？”

    难不死的手指着他的腰间，被宽大黑袍遮掩之处，隐约透出红色的光芒。他摸出方才那颗珠子，红光闪烁，撑亮眼前一隅。

    借着这抹红光，稍微能够看清眼前景象。赤焰洞窟好似一口深不见底的井，深处一片黢黑，空气中烟尘纷扬。洞窟石壁崎岖不平，各种怪异的石头凸出或凹陷，且温度奇高。

    方谪仙提醒道：“小心，别碰那些石头。”

    他一只手托着红珠，一边对温华胥说道：“温公子，还是由我来带路吧。”

    温华胥顿了顿，点头道：“那我便走在后面。”

    “好。”

    于是，四人换了位置。改为方谪仙走在最前面探路，萧砚悬和难不死跟在中间，由温华胥殿后。

    萧砚悬越加对方谪仙生出好奇，这人虽有他的身体，但好似连半点儿武功修为也没有。尽管他身上带着一股神秘的力量，可遭逢危险之际，他却是一招半式都不曾发出。刚刚在借着藤蔓攀岩石壁的时候，也没有使用轻功。如若没有他的帮助，还差点失手跌落地缝间。

    莫非是在隐藏实力，故意演戏？不回魔岭不归山，反过来接近修雅门。甚至还甘愿冒着生命危险替他们寻找解毒之物，仅仅是为了一个见面不过两次的修雅门弟子。

    这个男人，当真是神秘莫测。

    萧砚悬正暗自思忖，前面的方谪仙忽地刹住脚步，两人直接撞了个满怀。方谪仙俯下身，将红珠贴近地面。原来地上竟躺了两具枯骨，衣物几近褪色，勉强掩去一二。两具尸体都只有头颅和脚趾骨暴露在外，白骨森森，乍然一看，颇为吓人。

    温华胥走了两步，越过难不死蹲在那具白骨面前：“看这样子，在我们之前，早已有人来过了这里。”

    “没错，不过他们已经死了。”方谪仙道：“这两具尸骨是一对男女。”

    萧砚悬没想到他一口判出性别，问道：“哥哥怎么知道这是一对男女的尸骨？人死了不都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方谪仙摇摇头：“这两具尸骨虽然快要重叠在一起，但是仍有明显差别。温公子，你能看出来吗？”

    温华胥凝思道：“左边应该是具男尸，因为他的颧骨较高，关节大而壮实。相较之下，右边这具尸骨骨骼偏小，骨壁较薄，下颌小巧，关节细小。想要更进一步判断的话，可以看一看他们的盆骨。男女之间的盆骨区别最为明显。”

    温华胥说着伸手去触碰那层褴褛，不想即将触到边沿之时，那残破的衣物竟然同覆在下边的尸骨一道化为灰烬。这一幕仅仅存于转眼之间，温华胥见状，急忙将手缩回。

    方谪仙来了兴致，问萧砚悬：“仙儿，你且猜一猜。这对男女会是什么关系呢？”

    萧砚悬不假思索道：“看他们死后都这般亲昵，自然是一对恋人。”

    “果真是这样吗？”

    听到方谪仙这声反问，向来自恃的萧砚悬此刻竟对自己的答案产生了一丝怀疑。

    温华胥插入他们二人的对话：“如若不是恋人，缘何会死在一起？不知道方公子可有高见？”

    “高见谈不上，我只是在想。如果他们是恋人，关系又这般亲昵，定是处在你侬我侬的热恋期间。试问一对热恋中的恋人，为何不去共赏美景，吟诗作乐。却偏偏来这人迹罕至的赤焰岛，还死在这石壁高处的赤焰洞窟内？”

    萧砚悬道：“依哥哥所言，如果他们不是恋人，难道会是仇人？”

    “未必不是。”

    方谪仙站起来，托着红珠又往里边走了走。其余人见他起身向前，也一同跟在他的身后。

    再往赤焰洞窟继续前行，又转经一处拐角。这时，素来沉默寡言的难不死突然‘啊’了一声，在封闭的洞窟内回荡。

    方谪仙停下脚步，将少年拉到自己的身旁，耐心问道：“怎么了？”

    难不死躲在他的身后，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去另一边看看。方谪仙同那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由他护着少年，温华胥接过红珠往那个漆黑的旮旯处靠近。

    这一看不打紧，仅是随便一眼，已是令人不由发怵。只见那旮旯处遍地森然白骨，顺着白骨往上看，暗红色的岩壁竟生有一棵树，其中一半暴露在众人视线内，一半嵌入石壁。树枝粗壮，枝叶繁茂，与外面陷落地缝的千年巨木形状酷似。那些白骨便堆在半棵树下，阴森之意瞬间爬满背脊。难怪少年这般惊惧，任是谁人见了心里恐怕都一阵发毛。

    方谪仙倒抽一口冷气，饶是刚才在那两具尸骨面前侃侃而谈，此时也不禁腿软。那日睁眼时的场景仍在他脑中驱之不散，那些堆叠成山的尸体，腥红成流的鲜血。料想面前这堆白骨，死时大约也是那般惨象。

    他眯着眼睛道：“从此处看来，那两具尸骨的关系可能又要重新判断了。”

    温华胥将红珠举得高了些，昂首观察那嵌在岩壁上的树枝，准备摘下一片叶子仔细瞧瞧。他刚伸出手，方谪仙立马阻止道：“且慢。”

    就在这句话脱口间，那叶子似乎抖了抖。此刻，洞内的风已凝结，热气直从洞窟深处渗出。

    温华胥收手道：“是我一时大意，我在外面时留意过巨木的落叶。叶片虽没这般肥大，但形状极为相似。那巨木的确掉进了地缝，我在想，这会不会是它其中的一脉根系。”

    “温公子说的很有道理，既是巨木，有这么多根系也很正常。可为什么这么多人死在这里，却有两个人死在别处呢？”

    萧砚悬对他的问题不以为意，道：“当然是那二人跑在前面，这些人迟了一步，便成了这棵树的猎物。”

    “照仙儿这个说法，他们都是想要逃出去，只不过有的人快了，有的人慢了。若是如此，他们明知那个方向也有巨木，也是死路一条，为什么还一齐往那个方向逃？”

    为什么？这么多的为什么，如团团疑云笼罩心头。

    身为极道魔尊的萧砚悬，闻言亦是语滞。他思量片刻，心中豁然一亮，“哥哥其实已经知道了对不对？他们若不是原路返回，便只剩下一个解释。那就是，这个洞窟不止一个入口。他们误把此路作了出口，却不知早已逾越雷池。”

    腾地一声，树叶急抖，连带着整个洞窟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