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涤尽众孽无业火，黄泉海渡赤焰行（二）[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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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循着司南之杓指出的方向，六人进到了一片石林。巨石高耸，几近云天。石林上空云蒸雾锁，恰好隐去山峰一角。半丝昏黄夹杂半丝暗沉，恐惧与不安笼罩在众人头顶。

    一进石林，恍入迷阵。

    入口处有数十条羊肠小径，道路曲折迂回，地形错综复杂。巨幕似的石壁由外向内拓开，如屏风一般耸立于眼前。

    温华胥手持铜盘缓步走在前面，五人紧跟其后，时不时观察周遭石林布局。越往里边走，道路越显狭窄，温度亦越加增高。脚底下热气直蹿，每个人的额头都冒出一层薄汗。

    走了好长一段路，只见岔口无数，却是始终没有尽头。回首，最初的入口已遥遥远去，视野之内仅有高大的石柱，遮天蔽日。网状的野藤如蜘蛛般爬满石壁，成为这石林里唯一的深绿。

    霍罂抹了把额角汗水，脸色颇显几分不耐：“这样走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欲入洞窟，先闯石阵。”温华胥一看铜盘，拧紧眉头道：“快了。”

    众人矮身穿过一道翠色藤幕，抬首见一方宽阔空地。两面石壁耸峙，或剑状或柱状，直插云霄。

    空地中央立有千年巨木，树枝粗壮，一如卧龙盘虬，盘根错节。野藤自枝干垂下，萦绕错落。那繁茂藤蔓间纠缠着些许红丝，凑近细看，才知那是根根细长的红线，颜色被雨水冲刷得发白。每根红线都串有一叠叠古旧的铜钱，孤零零地悬在风中，左右飘荡。

    巨木四面蹲有四尊神兽，依照模样分别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尊神兽代表着东南西北四大方位，而这千年巨木便稳居其中。

    众人仰观这棵巨木，皆是震慑不已。不知何处吹来的温风拂面而过，那一串串铜钱撞击在一起，发出悦耳的清响。

    温华胥喃喃道：“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以八千岁为秋。”

    霍罂道：“所以，这棵树是大椿？”

    温华胥摇了摇头：“大椿乃上古灵木，生长于仙道天之涯。如若我没有猜错，这棵树应该是小椿。”

    这空地中除却巨木和神兽，再无他物。如果方才没有掀开那道藤幕，一般人很难发现此处。

    方谪仙绕着巨木走了一圈，“这里已无出路，看来赤焰洞窟就在附近。”

    “我们四处看看吧。”

    众人开始搜寻起来，挨着找遍石壁上一寸寸匍匐的藤蔓，甚至连那巨木下的枝叶也不放过。

    不出片刻，忽听霍罂叫道：“哎哎，你们看，这每头畜生嘴里边都衔着一颗珠子。”

    温华胥纠正他：“这是四灵神兽。”

    “神兽是兽，禽兽也是兽。这畜生和禽兽没什么区别，和神兽不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温华胥无奈摇头，既不同意他的这番歪理，又不想再继续与他辩解。

    没人接下霍罂的话，正当他自个儿沾沾自喜的时候，偏有一人驳道：“畜生指的是那些卑鄙无耻的下流之人，你也是人，照你那般说法，你岂不就是畜生了。”

    “这怎可相提并论，我怎么可能是畜生。”

    裴快雪头也不抬道：“那你是畜生不如？”

    “我说裴快雪，你这样拐着弯骂人有意思吗？有本事和小爷单挑一回。我倒是想看看，你们琴修弟子到底有多厉害。”

    一边说着，霍罂摸向腰间毫笔。

    “我不同畜生动手。”

    “你……”

    这话腾地点燃霍罂心中怒意，笔尖一点，直取对方肩膀。裴快雪无意与他争个高下，侧身巧妙避开，继而反手抓住霍罂手腕，另一只手则按住了他的臂膀。

    孰料霍罂忽然脚下一踢，趁着裴快雪躲闪之际，眼疾手快地将他绊倒在地。两人左拉右扯，竟是一起滚作一团。裴快雪翻了个身欲开琴盒，后边霍罂将笔连转数圈，扼住他的手腕。裴快雪敏捷地往后一缩，急速闪避，两点紫光自笔尖射出，擦过他的肩头，击中身后的朱雀神兽。

    萧砚悬默不作声地看着这出窝里斗的好戏，身边的方谪仙几欲上前，都被他给拦了下来。

    方谪仙不得不走一步又退一步，最后索性推开萧砚悬的手，问他：“仙儿拦着为兄是做什么？”

    萧砚悬若无其事道：“本就是那人出言不逊在先，早该教训教训。更何况那是修雅门分内之事，别人的师兄也在。哥哥何必这么急着赶上去，倒不如叫那小子吃吃苦头。”

    他这么说话的时候，声音不带丁点儿感情，整个人冷得就像那万年寒冰。这样的萧砚悬，看在方谪仙眼里好似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须臾，萧砚悬感受到方谪仙疑惑的目光，从容解释道：“仙儿只是看不惯那人。”

    说罢，又偷偷瞟了一眼。

    “原来如此，看来仙儿和为兄想得一样。不过，我们只有一个时辰，时间可是不等人的。”

    方谪仙对任性妄为又口不择言的霍罂也没抱什么好感，只是眼前的首要任务是找到赤焰洞窟，取得无业火。其余的事情，他并不想过问。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温华胥看着那二人，饶是性子一向沉稳的他，此刻亦不禁露出几分愠色。“方公子他们还在，是想在外人面前丢尽修雅门的脸吗？”

    两人迅速站定，各自掸去衣袍上的尘土。

    裴快雪低头道：“请师兄责罚。”

    “责罚之事，回到无崖山再说。快雪，你虽与霍罂不是同修，但论年纪也算得上是他师兄，莫要同他一般见识。”说着，温华胥又对霍罂道：“快雪既是你师兄，长幼有序，下次不可这般无礼。”

    霍罂别过头，鼻腔发出一声冷哼。

    却在这时，司南之杓陡然急转，在铜盘上打了好几个旋儿，转瞬间裂成数块碎片。

    石林深处随即传出一声轰隆巨响，天色瞬变，四周由明转暗，眨眼迈入漫漫黑夜。耳边，一股热风吹过，裹挟着炽热的灼烧感紧贴皮肤。

    霎时，地动山摇，暴起的树根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风声，轰鸣声，呼吸声，铜钱的清脆声，统统混搅在一起，敲打着脆弱的耳膜。天空骤然出现一团巨大的漩涡，黑云交织，不断吞噬着残留的光明。

    方谪仙见情形不对，立马拉着难不死急急退后：“情况不妙，原路返回。”

    一回头，那出口处爬满密密麻麻的藤蔓，早已拦住去路。巨木的树根像是长了眼睛一般，伸出肥硕的根须，直向他们舔来。

    霍罂以灵力为墨，持笔凭空画出一道圆形阵法，夹着紫色光芒罩住那肥大根须。巨木之根仿佛一条被人掐住头部的蟒蛇，登时左右摇晃，朝着另一边的石壁撞去。霍罂眼见得逞，携笔趁胜追击。

    身后的温华胥大声喝道：“霍师弟，快回来，不要过去。”

    话音落，为时已晚。那巨木之根快速摆脱桎梏，紫光阵法当即反噬而来。霍罂避之不及，正欲迎头对击，数根青色琴弦抢先截去，紫光四射，激起尘烟飞扬。

    琴盒已开，形成一丈来高的青色光障。裴快雪一面抵去紫光阵法，一面受了巨木之力。终是支撑不住，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半跪在霍罂的身前。

    “谁让你来救我的。”

    霍罂万万没想到来人会是他，嘴上这般说，手下却是奋笔疾书，又添几道阵法加固光障。

    无边的黑暗压顶，狂烈的风，暴戾的树。

    ——听，火焰沸腾的声响。

    谁也不知道这棵巨木为何突然发狂，谁也不知道。

    这漆黑夜幕之中，没有朗月，没有星辰。空气静止，唯有心狂跳不已。巨木终于安静，眼前的黑暗却并未散去。

    方谪仙注视着那黑暗里的四道影子，四尊神兽，猛然间想到什么。目光一扫光障下的二人，喊道：“你们快过来。”

    那二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倏然，地面裂开一条巨大的口子，两道身影齐齐坠落下去。

    “霍师弟！裴师弟！”

    伴随这一声呐喊，破碎的光障四分五裂。巨木之根挣脱束缚，蠢蠢欲动。肥硕的根须在触碰到跳跃的火焰之后，急急撤回，缩在对面望而却步。

    这一幕发生得实在太快，快到令人猝不及防。只见地缝下面赤焰奔流，岩浆翻涌，仿佛刚刚烧好的沸水，正在噗噗作响。而方才还活生生的两个人，此刻已经落入其中，不见踪迹，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地缝仍在不断扩大，逐渐逼至脚边。

    温华胥握紧拳头，忍痛别过脸。他的指间捏着棋子，挟带怒气朝石壁藤蔓袭去。而那道被封锁的来路犹是纹丝不动，甚至越缠越紧，似在向他们进行无声的宣战。

    温华胥连发数枚棋子，正待再次出手，方谪仙及时将他拦住。

    伺机而动的萧砚悬见状，默默地收回了手，一缕红烟在指尖瞬间消散。

    火光逼近，映着四人的侧脸。

    温华胥蹙紧双眉，声音沉重：“方公子，方姑娘，对不起，是温某害了你们。”

    “温公子别这么说，是我们心甘情愿来的，怎么能怨你。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方谪仙说着拉了拉石壁上的藤蔓，“既然无法破坏它，那么便利用它，爬上去。”

    萧砚悬：“？？？”你让本尊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