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真是个冲动的年轻人！——安东心想。

    按照杰克的说法：他的顶头上司鲁本特地派他到桑德兰来出外勤，就是为了了解安东的履历背景。可是鲁本等不到杰克把结果发回去，就自作主张写了这么一篇“武断”的评论文章，声称安东绝不可能率领桑德兰保级。

    安东很能理解鲁本，毕竟报纸有时缺稿，生怕开天窗，干脆凑上一篇以主观臆断为主的文章，也不是什么奇事。加上吸人眼球的标题、粗体字，也都是为了报纸的销量。

    要对付这样的媒体也很简单——拉黑就行。

    可是杰克却捶胸顿足，深悔自己找错了实习的地方：“怎么会有这样缺乏职业道德的主编？安东，鲁本明明一点儿也不了解你！他怎么能就这么下定论？”令杰克懊恼的，不是他白出了一趟外勤，而是邮报对待事实的态度。

    无奈之下，安东只好答应杰克，会找他的朋友帮忙，另外给杰克提供一份推荐信，让这个执着的年轻人持着推荐信，到伦敦其他报社的体育部去找新的工作，这才送走了杰克。

    他坐回电脑前，先写了一封邮件，把杰克的推荐信安排好，然后点击桌面上的图标，同时将一架金属支架夹在耳朵上方，两枚金属探头轻轻地扣在他的太阳穴上。安东闭上眼，眼前立即出现另一个世界。

    “欢迎来到‘绿茵人生’足球世界模拟器，希望您在执教、比赛、工作、生活之余，能够体验绿茵场上不一样的人生。”

    “玩家A，请确认您是否登入。”模拟器提示。

    安东将右手向正前方一伸，这是模拟器为他定制的确认动作，耳边立即传来提示音：“欢迎您第7次登入‘绿茵人生’，请选择‘随机任务’还是‘指定任务’。”

    眼前出现两个图标，安东没有“指定”的心情，便选择了随机任务。

    “游戏加载中，请稍候！玩家列表已存在，可随时查阅。”

    安东最心急的就是这份列表，他伸出右手食指，沿着他的指尖向下，一排二十六个玩家清单顺序列出。所有的玩家都只有一个英文字母作为代号。他的玩家代号是A，他最想见到的玩家代号是B，但是此刻整个一排玩家清单上，绝大多数玩家代号都是暗的，只有他自己的“A”，和代号为“E”的玩家，显示的是一闪一闪的绿色字母——表示“在线”。

    “随机任务已加载完毕，请进入。本次随机任务您的位置是——守门员。场景设定由玩家E事先定制完成，请享受您的游戏。”

    模拟器话音刚落，安东面前立即出现了一片迷雾。

    此刻的他，站在足球场一端，脚下就是小禁区线，背后就是球门。安东低头看看自己，见自己戴着一副守门员手套，穿着长袖球衣，套着老式的足球短裤。那副他从来不离的眼镜此刻却不见了。

    模拟器提供的体感太过真实，安东立即感到周围的空气非常寒冷，眼前全是白色的浓雾，甚至可以闻到一点点带有硫磺气味的煤烟味道。安东努力地朝上跳了跳，活动活动筋骨，让身体保持温度。他曾在北欧执教联赛，知道冬季比赛里守门员遇到的最大问题其实是失温。长时间无法保持身体的温度，不仅影响守门员的竞技状态，而且很容易受伤。

    “这是1946年的斯坦福桥，切尔西主场对阵查尔顿，请享受您的比赛。”模拟器突然提示，玩家E的代号字母闪了闪，安东猜想这有可能是对方玩家提供的提示——这次模拟器为他选择的随机任务正是对方玩家定制的，这意味着在任务结束之后对方玩家会对他的表现进行评价。

    1946年？这也太古早了吧？安东低头看了看他的球衣，果然看到了切尔西的队徽。他在这项随机任务里角色扮演的，正是切尔西的守门员。

    说白了，这款“绿茵人生”模拟器，可以极为真实地模拟任何现代足球比赛的场景，不仅仅是视觉，在这款模拟器里，听觉、嗅觉、触觉……都与在真实比赛中一模一样。玩家通过这个游戏，可以模拟足球场上的不同位置，扮演不同身份的球员、裁判、教练员等等。安东从来没有做过职业球员，甚至没怎么亲自上场打过比赛，因此一定程度上需要依靠这款模拟游戏来“体验”他手下球员的感觉。

    可是在眼前的这一片茫茫白雾中，安东能体验个啥呀？！

    他往前走了好几部，一直走到点球点附近，睁大眼看向对方半场，努力尝试在浓雾之中找到他的队友——斯坦福桥是切尔西的主场，此刻他的队友们应该大举压上，围攻对手球门？

    他凝神细看，确实能看见对方半场人影绰绰，似乎正在发起一波又一波的进攻。又过了一会儿，他能听见哨声，但可以判断应该不是进球。因为没有人回到中圈开球。

    安东有点焦躁，赶紧又起身朝空中跳了跳，保持身体的温度。同时他还需要全力集中精神：保不齐什么时候皮球就会从浓雾中飞出来，考验他把守的球门。渐渐地，雾气越发浓重，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了。周围的噪音也跟着消失，安东似乎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但他必须保持专注与耐心——在足球场上，什么都可能发生。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左右，安东眼前突然出现一个提示框：任务完成！

    ——这真的是一场球赛任务？

    与此同时，有个身穿警察制服的家伙从球场一边走过来，盯着安东的球衣打量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很奇怪。

    “嗨我的老伙计，刚才裁判已经吹了比赛中止，你难道不知道吗？”警察向他打招呼。

    安东愣了片刻，突然想放声大笑：他早该想到的，这么大的雾，连球在哪儿都看不见，裁判自然会吹中止比赛。要怪也只能怪那群没良心的队友竟把他给忘在了本方半场。

    “恭喜完成随机任务，”随着模拟器提示音响起，安东眼前的迷雾、周围的冷意，还有身边那个人高马大的伦敦警察消失了，“本次任务，您共获得综合经验值50，耐心水平加10，专注水平加10，忠诚度加10。玩家E额外赠送您综合经验值50。恭喜您升至03级。”

    这个随机任务是玩家E定制的，而且对方看来非常满意安东的表现，所以另外赠送了经验值。

    在退出游戏之前，安东觉得有必要向对方玩家打个招呼，于是他再次伸出手，说：“邮件！”

    一封虚拟邮件在安东面前缓缓张开，闪闪发光。安东随即简单地向玩家E表示感谢，并预祝对方2010年新年快乐。他确认写完之后，署上了自己的名字“安东”，伸手“折”上这封邮件，轻轻一挥，邮件立即“飞”了出去。

    这款模拟器中，玩家互不见面时的唯一沟通方式就是邮件。安东发出邮件之后稍等了一会儿，想看对方是否会回复邮件。但是对方的代号字母一直闪着绿光，显示“在线”，安东却一直没等来回复，直到他下线。

    *

    第二天，安东起了个大早，他需要赶往“光明学院”，在那里，他将与一线队的所有现役球员碰面，并立即着手准备下一场对阵德比郡的比赛。

    光明学院是桑德兰足球俱乐部的训练基地，同时也是桑德兰的青训营。基地设在桑德兰以北一个叫克兰顿的小镇上。安东自己一路小心翼翼地开车过去——他还没有怎么习惯右舵车和靠左行驶，需要时刻提防一转弯就驶上对面车道去。

    驶到光明学院，安东摇下窗玻璃准备找地方泊车，与他同时进来的是皇家邮政的邮差车。邮差从车窗中探出半个头，大声问：“安东，安东是哪一位？”

    他大声问从门卫：“这里有一封信，是急件，你能帮他签收吗？”

    门卫表示查无此人：“安东是谁？”

    安东只得自己下车，签收了急件。他也正一头雾水：这里是桑德兰的训练基地，而他身为主教练，今天是第一天执教，怎么会有人把邮件寄到这里，而且还是急件？

    正巧这时俱乐部CEO马丁·贝恩也到了光明学院，他今天需要向全体工作人员引荐安东，这时赶紧招呼安东一起往训练基地里去，顺便还向门卫介绍了安东，嘱咐这位老兄以后别再连自家新任主教练都不认得。

    安东一面随马丁进入基地，一面飞快地拆开这封急件。他的脚步陡然顿了顿，马丁也跟着停下来，问：“怎么了安东？”

    安东恍然大悟，说：“我知道‘E’是哪一位了。”

    马丁：“什么“E”？”

    只见安东手中的纸质邮件，抬头处清楚地印着一枚纹章，底下是一行印制的长长抬头：“上帝保佑，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以及其他领土和属地的女王、英联邦元首、信仰的守护者”。

    “亲爱的安东：来函阅讫，亦愿阁下新年繁荣。另祝执教顺利，桑德兰足球俱乐部心想事成。”

    信末是一个手写的签名：伊丽莎白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