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词睁开眼，只觉得眼睛酸胀。
明明睡了一夜，却比没睡还要累。
心里沉甸甸的，此时他迫切地想看到闻未眠，想看看她是不是平安无事。
但闻未眠并不在床上。
他一瞬间想起了梦里那空无一人的枯草堆，心里又空又慌，怕闻未眠也如程清桃一般，死了也没人发现。
他急忙跳下床，光着脚寻找闻未眠。
他跑到门外，才见到闻未眠正在院中与小二说话。
见闻未眠好好生生的站在那里，身如青松，虽然瘦但脸色红润，唇角带笑，一派温柔，江词不由松了口气，急匆匆地跑到她身边。
小二见他过来，身上还穿着里衣，自觉地移开目光，将闻未眠要的早餐递给她，转身离开了。
闻未眠端着早餐，见他光着脚出来，眉头拧起来，责备道：“怎么鞋袜都不穿？”
“你才是呢！你往日不是起得很晚吗？突然不见了，我还以为……”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见闻未眠平平安安的便放了心，牵着她回了房间。
“去把鞋袜衣裳穿上。天寒地冻，也不怕染了风寒。”闻未眠语气里的责备依旧不减。
江词乖乖地听话，把脚擦干净，穿上衣裳鞋袜，坐在闻未眠对面。
闻未眠给他递了一个包子：“你们楼里的包子看着很不错，我让小二做了些来。快吃。”
江词接过去，轻轻吹口气凉一凉，然后咬一口，仍是有些烫，他张着嘴呼了几口气，总算能吞下去了。
闻未眠失笑：“你慢些。”
江词吃了一口，马上又盯着她：“你昨晚说要告诉我的事呢？”
闻未眠一怔，沉默地收回手，轻轻捻着指尖，一时没有说话。
江词也不想为难她，见她这模样又不忍心让她纠结了：“你不想说就算了，少知道点秘密又不会怎么样。你别露出这种表情。”
看着怪让人难受的……
“江词，”听他这么说，闻未眠反而下定了决心似的，“我有前世的记忆。”
“啊？”江词呆了一下，“这么说——其实你一早就喜欢我了？”
他拍案而起，怒道：“那你还憋着不说！还拒绝我！故意看我笑话吗！”
“……”闻未眠没想到他的关注点如此独特，噎了一下，“我是怕你一时冲动后悔……”
“我是那么冲动的人吗！”江词不爽地反驳。
闻未眠再次沉默：“……”
江词从她的沉默中懂了她的意思，更加生气，气哼哼地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包子，又被烫得连连哈气，眼泪都烫出来了才勉勉强强咽下去。
闻未眠倒了一杯水，自己试了试水温才又给他倒了一杯放在他面前：“喝点水。别生气。”
江词哼了两声。
闻未眠接着说：“我说的前世，不只是指我带你逃亡的那一世。包括程清桃那一世，也包括我还只是一个江湖剑客之时。你之前不是想问为什么时候当过侠客吗？我当过，只是那时的我还不叫闻未眠，那时我有记忆的第一世。”
江词眨眨眼睛：“怎么会……”
如果只是逃亡那一世，江词尚能理解，毕竟他也保留了那时候的记忆，可是程清桃那些……
按理说，闻未眠的灵魂经过转世，应该已经没有那些记忆了才对啊？
“黑白无常是不是忘记勾你了？或者你太厉害了，连孟婆也打了，逃过了孟婆汤？”江词异想天开。
“……”闻未眠无言地看着他。
江词嘟了嘟嘴：“好嘛，我就是开个玩笑嘛。你接着说。”
“我能保留记忆，我想跟我在巫女村被诅咒有关。”她指了指身上的锁链，“实际上在遇见你之前，我身上的锁链还要更多一些，所以这一世寿命很短。你还记得程清桃？那一世我身上的锁链可不止六七根，但我活到了……应该有四十岁。”
时间太久了，她也有些记不清了。
江词想想梦境之中最后见到的程清桃，看上去确实已经中年了。
“那那些锁链是怎么消除的？”
“因为与我之间产生过业障之锁的那些人已经死了。他们的灵魂已经转世，只要他们不是我杀的，与我没有关系，锁链就会消失。”闻未眠有些愧疚地看了他一眼，“我之前一世……牵扯甚广，业障极多，几乎不亚于前世逃亡之时，所以锁链也很多，一直延续到这一世。”
江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暗暗算了一下：“所以，潘老爷子的妹妹卓雯……”
“是我。”闻未眠肯定了他的猜测。
“是卓雯留下来的锁链？”
“不是。”闻未眠没有多说什么，“总之，兴许是这些业障之锁连接了我的前世今生，让我的记忆保留了下来。自从被诅咒之后的每一世我都记得。”
“你之前怎么不跟我说？”江词瞪她一眼，“害我一直担心我以后得一遍又一遍地想办法让你喜欢我。”
看怜亦和程宣那一对就知道人妖恋有多难，更别说闻未眠比程宣难搞很多。
闻未眠情绪内敛，旁人很难猜出她到底在想什么，江词连她究竟喜欢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喜欢自己的，要他去追闻未眠，那真是难如上青天。
他甚至偷偷祈求过，让闻未眠转世投到一个家境富裕的家庭里，爹娘把她宠成不谙世事的小白花，最好是一拐就能跟着跑的那种。
结果现在不需要担心了，闻未眠有记忆，他不用担心她会忘记他另娶他人，不用担心自己像怜亦一样只能看着心爱之人与别人恩恩爱爱而去苦求下一世。
闻未眠很干脆道：“对不起。”
江词见她这么干脆，又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他是知道她的。
是他自己说出如果不喜欢就会忘记她的话。闻未眠只是不想让他知道她还记得他，让他连放手都放得不干脆。
她希望他喜欢她不需要有顾虑，如果不喜欢了，他可以凭着自己的心意放弃，不必再追寻她的转世。他可以认为没有他闻未眠在人间也可以过得很幸福。
想到这里，江词忍不住问：“你现在怎么又乐意告诉我了？之前不是还藏着掖着？”
“因为我看到了怜亦。”闻未眠垂眸，“怜亦三百年前便与程宣在一起，我相信她是喜欢程宣的，否则那么长的时间，如果她真的坚持不下去想放弃，早就放弃了。可是一旦有了在一起的希望，她又焕发了生机。我不希望有一天你也变成那样。”
她伸出手，摸摸江词的头：“江词，我有记忆，你身上也有锁链环，你不必担心找不到我，也不必担心我爱上别人。但如果你不喜欢我了，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不必勉强。”
江词生气地甩开她的手，将她的手从头顶扒拉下来，握在手里：“你不要表现得好像跟你在一起我吃亏了一下好不好？赚大便宜的是我呀！”
“你想想，如果我没有爱上你，人类里有你那么厉害的凤毛麟角，我要是和她在一起还得我来保护她，如果遇上侍郎府的情况，我就完了。如果我爱上的是妖，那我们也要面对灭妖师的威胁，更不必说修为不相当寿命不同的问题了——妖可是没有转世的。”
“真正吃亏的是你啊。”江词坐到她身边，将头靠在她肩上，“要牢牢抓住你的是我才对。”
“你转世也拥有记忆，相当于永世长生，倒是我……”
妖的寿命确实很长，每突破一个等级就能拥有更长的寿命，但是终究是有极限的，突破等级之时也有可能在天雷之下死无全尸，连灵魂也泯灭……
他依恋地抱着闻未眠的脖子，低声道：“你放心，我一定努力修炼，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
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变得强大，去追求传说中长生不老的境界，要好好活着，陪闻未眠度过一世又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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