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圭抬眸看了眼江词，又垂下眸子去，引他到桌边坐下，为他倒一杯茶水放在他面前。
江词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的茶水，抬起手放在唇边抿了一口。
明圭道：“小人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江词下意识地看向他。
明圭道：“江公子可是喜欢我家姑娘？”
“噗——”
江词觉得明圭给他这杯茶就是来害他的。
不然为何先给他茶再说出这种话来。
莫非是要呛死他好铲除一个情敌？
江词细细打量一眼明圭。
明圭在闻春苑中是卖艺不卖身的艺倌，已近三十的年纪了，保养却还不错，看着还十分年轻。
听闻明圭膝下已有一女。
闻未眠应该……不会喜欢这种有妇之夫？
明圭没有察觉他的思维已经跑偏，停下话头观察江词的反应。
江词红着脸，磕磕巴巴地反驳：“我没有！谁会喜欢她！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混蛋，谁爱喜欢谁喜欢！反正我不喜欢！”
于是明圭确定了，江词果然喜欢他们家姑娘。
脸都红了还说不喜欢。
明圭也不管他的表面抗拒功夫：“姑娘不是那种人。您与她好好相处自然会明白。”
他接着又说：“不知道您察觉没有，姑娘对您是特别的，不过她惯来会隐藏情绪，我也看不懂她的这种特别究竟是不是因为喜欢您。”
江词支支吾吾地不说话，红着耳朵将脸埋下，重新倒了一杯茶。
明圭道：“不过，就算姑娘真的喜欢您，我想她也不会承认的。”
江词猛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明圭指了指药碗的方向：“姑娘自知只余十年寿命，便是此时娶夫，也只能与之相处十年，十年之后她撒手人寰，便徒留夫郎一人，若是二人还有孩子，十年之后最多也才九岁，仍是需要照顾的年纪，她不会想让自己的夫郎独留于世，更不会让他孤苦伶仃还要照顾孩子。”
明圭指出这一点之后，意味深长地看着江词：“我说这个并不是想反对公子与姑娘在一起，而是希望公子慎重考虑之后再做决定。我们都希望姑娘幸福，也希望公子您不要冲动之下做了决定日后再后悔。”
江词愣住了。
一腔热血像是被人从头顶灌下一盆冰水，忽然就冷了。
他确实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
或者说，他刻意在回避这个问题。
他是妖，妖族寿命绵长，若是努力修炼，成千上万年的寿命不是问题，而闻未眠是人，即便她能长命百岁，也只能陪伴他一百年，一百年对妖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更别说区区十年。
明圭见他表情沉凝，知道他真的在认真考虑，便没有再出声打扰他。
江词一口一口喝着茶，一口下去半杯。
喝了整整一壶茶之后，他将杯子放下，表情坚毅。
明圭挑眉，默默看了眼空了的茶壶。
江词豁地站起来，大手一挥道：“我想好了！”
明圭劝道：“您要不再想想？”
江词道：“想什么想！浪费时间而已！”
明圭：“……”
江词垂眸看他：“咳！不过先说好啊，我也不是喜欢她，我就是可怜她。好歹三十年的寿命呢，连个爱人都没有，就这么孤独终老也太可怜了！我就只是可怜她而已，我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她。”
明圭：“……”
哦，我信了。
“……哦。”
闻未眠的声音传来之后，门被推开了。
江词：“……”
明圭：“……”
明圭迅速起身，对闻未眠弯弯腰：“姑娘，我先出去了。”说完就溜了。
江词伸出手连他衣角都没能拦住：“……”
他暗骂明圭怂得真快，左看右看，见到空了的茶壶，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喝了很多水，肚子有点涨，也顾不得尴尬了，冲向闻未眠：“茅厕在哪儿？我要如厕！”
闻未眠指着楼下：“在一楼……”
江词二话不说往楼梯那边冲，冲到一半又停下来，回头看向闻未眠：“你、你别跑，我待会儿有话要跟你说。”
闻未眠：“……哦。”
看现在这个情况，要跑的是他才对？
闻未眠叫来枫林，重新上了一壶茶上来，顺便带些小糕点。
枫林上来时，江词也跟着上来了，等枫林放好茶壶和糕点推出去之后，江词还安安静静地坐着没说话。
闻未眠和他对坐着沉默，江词分明一言未发，但她身上的锁链却响个不停。
江词忍不住看她一眼又一眼，闻未眠看着替他着急，便主动道：“江公子可是还有什么事？如果没事的话，你一个男子，还是不要在秦楼待太久得好。不如我……让枫林送你回去？”
闻未眠本想说自己送他的，但是想想，可能送完了她自己就找不到路回来了，还是枫林去比较靠谱。
她说着，起身向房门外走去。
江词拦住她：“那个……我跟你说一件事。”
闻未眠手指紧了紧，她可能知道江词想说什么了。
她还没过来的时候就感觉身上锁链异动频繁，定是江词这边发生了什么导致的，所以才急匆匆赶过来，没想到听到江词最后那段话。
之前发生了什么她虽然不知道，但江词是个别扭性子，稍微想想就知道定是明圭说了什么，反倒让原本摇摆不定的江词下定了决心。
她用一个眨眼的时间思考了一下要不要让江词把话说完。
如果真的是像她想的那样，江词的话一旦说出口，她和他之间的业障就会更加深重，到时候……
闻未眠有些混乱地又眨了一下眼睛，许是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待，她刻意地没有及时出声打断江词的话。
江词支吾一会儿，还是说了：“其实，我认识你很久了！”
闻未眠一愣，没料到他说这个，下意识摸了一下右手手腕处的四个圆形胎记。
江词继续道：“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可能有个前世今生这种……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总之，我知道你身上那些锁链是怎么回事。”
闻未眠：“……哦。”
江词都准备好她提问了，谁知道她就这么一个音节，反而让他卡了一下，有点不知所措：“你这个‘哦’是什么意思？”
闻未眠想了一下：“大概是——原来你就想说这个？”
江词一时间无法理解她这是什么意思：“这个还不够让你惊讶吗？”
闻未眠安静地又摸了一下手腕，这才缓缓地问：“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再惊讶又有什么用。”
江词不可思议道：“你不想知道前世今生是怎么回事吗？你都不质疑一下？比如‘人真的前世吗’这种？”
闻未眠道：“……知晓我身上锁链之事的人只有我自己一人，若是你也知道了此事，唯一的可能便是我告诉你的。按理说我不应该会将此事随意告诉他人，除非——”
除非是临终之前，我确定你不会再遇见“我”。
原本她也确实是这么想的，江词可能不会再见到她了，所以就算告诉他也没关系。谁知道老天跟她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
现在她要不要也坦白她有那段记忆？说出来两个人都很尴尬……
闻未眠正胡思乱想，江词问：“除非什么？”
她迟疑地摇摇头：“就算你知道又能怎么样呢？这些锁链消除不了，我就只有死。”
江词郑重其事地看着闻未眠，张了张嘴，又闭上，再张，再闭，如此反复。
闻未眠只能看着他重复这个动作，像坏掉了的机关，无法完成下一步指令。
闻未眠注意到他的脸颊逐渐红了，也意识到他想说什么。
江词喜欢她。当他们的业障之锁出现的那一瞬间，闻未眠就明白这一点了。
只是那时他们虽是两情相悦，距离三十岁大限也只剩下不到七年时间，闻未眠便没有戳破。反正江词迟钝，他们那时相处时间也少，感情不够深厚，终有一日江词就算意识到他曾经喜欢她，提起之时大概也只会感叹一句。
然而她没有想到会有之后的凌王陷害和劫狱逃亡。
现在呢？要阻止他说出口吗？闻未眠迅速思考着利弊。以江词的脾气，就算她现在打断他，他也不会轻易放弃的。之后她可能还得应付他随时随地可能出现的骚扰和撒娇，江词虽然是猫但却有一副牛一样的脾气，犟脾气上来了谁拉都没用，最后她可能还是会妥协。
早晚都要妥协，什么时候妥协不都是一样的，早点妥协还能省了中间的一番折腾——所以等他说完。
闻未眠收拾好心情，正等着江词开口，便见他继续憋，憋了半晌，闻未眠也跟着他憋，几乎要将自己憋过气去，江词终于有动作了。
他上前一步，张了张嘴，又闭上，再上前一步，按着闻未眠的肩膀，再次撞到闻未眠唇上，再一次磕破了她的嘴角。
闻未眠：“……”
“唔……好疼。”江词捂着嘴弯下腰去，“潘菁那混蛋，还说接吻多舒服……嘶……”
闻未眠忍不住道：“江词，你这不叫吻，叫啃。”
江词又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着闻未眠：“你终于又叫我名字了！”
闻未眠叹了口气，只觉得江词这只猫真是蠢得不行。难为他还修成人形了。
“好了，别闹了，天色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闻未眠准备叫枫林。
江词吊着她的脖子，两条腿别在她身上：“闻未眠，你还没对我负责呢？”
闻未眠眨了一下眼睛：“为何？”
“你还问我为何！”江词瞪大了眼睛，漆黑的瞳孔微微放大，“你都亲我了！你不负责的吗？”
闻未眠笑了：“明明是你来亲我的。”
江词勉为其难地想了想：“那我对你负责也可以。你娶我！”
闻未眠一愣：“不是你对我负责吗？”
江词道：“那行，我嫁给你对你负责。”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