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大结5局

    老管家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公子的病好像比起夫人醒来之前跟重, 已经到了不能走的地步。

    公子喜欢即便是躺在榻上,还是执笔画着什么。

    他偶尔端药进房中,重是能瞧见一些被揉成团的纸张。

    老管家拾起一张。

    恰见悬白墨纸上画着夫人,夫人持剑在桃林.......夫人弯腰拾起铜铃.......夫人走在长长的宫道.......

    都是背影, 却能让他一眼瞧出, 是夫人。

    画已然入骨。

    夫人练剑他倒是时常能看见,因为夫人有一颗要修仙的心,这股劲已然到了可以不吃不喝的地步。

    老管家劝夫人进食, 夫人却冷冽瞧了他一眼。

    进而练剑或是修术符。

    他或许多嘴问一句。

    “夫人,您为何这般急着修仙?”

    夫人望过来的眼神让老管家有些恐惧, 血海深仇的眸光。

    “为杀公子胥, 为亲手......杀了他!”

    老管家至此之后, 恨不得每时每刻待在公子身旁, 生怕夫人下一刻便提剑冲进来。

    公子的病,公子的身子......真的是油尽灯枯。

    其实无需夫人报仇。

    医修告诉他。

    公子, 怕是活不过这个冬日了。

    即便他不信, 却无可奈何。

    他只能每日告诉公子,夫人的一些琐事。

    便是夫人今日多食了一口糕点, 公子眉梢也能舒展许久.......

    秋日到了,老管家还有很重要的事。

    他带着酒盏上山祭拜了龄生公子。

    其实龄生公子的墓并没有埋在此处,寻迹崖的墓不过是衣冠冢罢了。

    表面样子,旁边那个杂草丛生的墓碑便是寻迹崖夫人谢芝的墓。

    老管家不得不承认谢芝夫人的医术当今无二。

    只是人,太过偏执了。

    公子上山,谢芝夫人认下公子, 唯一的条件便是让龄生公子此生不得下山。

    谢芝夫人晓得,龄生公子爱的人死在了山下。

    便逼迫他永远不得去见他。

    公子不知晓,却只觉得龄生公子是个薄情的人。

    龄生公子也没有解释。

    只是死前告诉他,叫他偷偷将龄生公子的骨灰与那人合葬。

    此事,只有老管家知道。

    谢芝夫人永远也不知道,还是没有得到龄生公子的人。

    老管家擦

    一擦谢芝夫人的墓碑,叹了一口气道“公子已经救夫人,当初谢芝夫人你又何必出言恶语。”

    他想起,十年前的那个雨夜,公子一身血污回到寻迹崖。

    怀中还抱着一个女子。

    女子浑身僵硬,早已没了气息。

    公子在谢芝夫人门前,跪一整夜。

    那夜的雨,很蚀骨。

    谢芝夫人望着公子,只是讥笑了两声“你当着以为我是你娘亲吗?”

    公子不止跪了,还磕了满脸的血。

    谢芝夫人却道“将你一身脏血全部洗净,我再考虑考虑。”

    老管家撑着伞,跟在公子身后。

    公子一步,他便走一步。

    脚下湿哒哒的山路,走了半夜。

    他急急为殿中点燃一盏灯,才恍然发现脚下鞋履,衣衫........染上了公子一身的血。

    他再回过头时,公子已经抱着夫人去了净房。

    一夜的未眠。

    净房中晃晃荡荡的水,血腥味肆意卷集空气中每一口窒息。

    他原以为公子会寻短见,所以一开始除去必要离开,老管家都会时时刻刻守在公子身旁。

    但一切却与他想的不同。

    公子再没有出过寻迹崖,每日所做之事。

    便是为夫人琯发,

    为夫人穿衣,

    为夫人画画,

    为夫人做食........

    或者说是为一具腐臭的尸首........

    尸首如同所有必死的凡世人一般,会腐朽、会恶臭、会一点点干瘪、会变成一骷白骨。

    寻迹崖的“白骨夫人”,让高高在上的公子成了所有人都嗤笑的对象。

    公子用红绳系着手腕,长长的红绳另一端便系在那“白骨夫人”腕上,公子时常半夜惊醒。

    总要扯一扯那红绳。

    红绳能扯到尽头,公子才安心合眼。

    人都是有寿命的,整个寻迹崖除去神修或有无穷尽的长夜。

    每一个人、每一株花、每一根草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老去。

    老管家从龄生公子儿时便在寻迹崖,活了许多年头,久到他儿时认识的凡世人,都已经轮回。

    他还活在寻迹崖。

    老管家有时会嫌活的太久了,久到他每每来山上扫墓。

    都会多几处坟堆。

    老管家将蜡烛收好,起身要离开,却微微怔住。

    拍了拍脑袋。

    “唉~我这记性。”

    他穿过几处坟堆,

    来到一处无字的墓碑前。

    从篮子寻了许久,终究是寻出了一串精巧的糖人,插在墓碑前。

    老管家看着墓碑突然憨厚笑出了声。

    他有些不习惯“这......辰时看着夫人本尊还在练剑,现下又来拜一拜您的墓,真是绕得老头子我分不清了。”

    这个墓很新,里面埋的也是夫人。

    却是“白骨夫人”

    伴了公子十年的“白骨夫人”。

    老管家也记不清是哪一日,他只记得那一日寻迹崖来了个不速之客。

    一身黑衣披风,宽大的帽檐将人挡得结结实实。

    浑身冒着阴气噬散。

    那人从披风下伸出一只白骨泛黑的手,颤颤巍巍.......

    手上握着一颗是颗碧色剔透的珠子被窗边的琉璃一映,更加夺人眸光,引得老管家握住茶盏的手也跟着一颤。

    公子那日便将“白骨夫人”葬了。

    连同一根模糊不清,两半的簪子一块埋下了黄土。

    所有人对公子投去鄙夷的目光时,公子没有葬“白骨夫人”。

    世间人对寻迹崖有遮掩一位夫人表示不满时,公子没有葬。

    谢芝夫人冷言讽刺时,公子没有葬。

    却当所有人都渐渐接受寻迹崖神修有一位白骨夫人的时候,公子放手了.......

    老管家在想,十年不知磨平了世人的目光。

    也磨松了公子紧攥的手。

    老管家挎着篮子从山上走下时,望着细细涓流,望着雨过天晴后的彩霞。

    还是有些难受。

    想起那日,也是彩霞悬悬挂在半空。

    公子十年以来最高兴的那日,成了噩梦。

    老管家时隔十年看见夫人躺在公子怀中,睡得很不安稳,眉眼紧皱,一声白衣杀被绞杀道道裂痕。

    他一眼便认出夫人,即便他看了将近十年的“白骨夫人”

    也是认得的。

    公子守在塌前,再未合过眼,也未眨眼。

    他静静看着塌上的夫人,却始终不敢靠近,就好像.......

    好像那是一缕烟、一把沙.......

    只肖轻轻一碰,将是大梦一场。

    这场安静的梦也有无尽怨离的开始,夫人醒了之后。

    用寻命刺了公子一剑。

    赐在心间左上,那个做香橡簪的心头血,顺着寻命一点点流淌在夫人的手上。

    夫人,没有一点点心疼。

    眸中只有怨恨

    、只有嗜杀的仇恨。

    公子只是站在原地,像个做错事的稚子。

    未言一句,也未退一步。

    *

    “笃笃笃!!!”竹门被敲出缓缓沉闷的声音。

    透过静谧的书房,穿过散落一地的白纸卷画.......

    墨青影帐被窗边的风荡起消散的弧度,一点点掀开塌上的面容。

    玄衣儒袍散发的男子伸出骨瘦如柴的指撩起青帐,苍白的脸上一双丹狐眼敛屈,慢慢抬眸远远朝窗外的的暗夜望去。

    窗外悄然流转过一盏天灯,悠悠荡荡.......

    “笃!笃!!笃......”

    门口敲门声忽的紧张起来,直到男子开口答了一句。

    “进,咳咳咳......”

    竹门才“咯吱”推开,老管家端着汤药走进来,步履迈得急。

    “公子.......公子........”老管家连唤了两声才引来塌上男子的目光。

    男子微微点头,削廋的下颚带了些颓然的胡渣。

    身子已然使不上气力。

    任由老管家将他扶起,倚在塌边。

    一匙,一匙.......

    喂到男子口中。

    男子坐在塌边,麻木喝着汤匙中黑浓的药汁,褐眸却映着窗外盏盏布满夜空的天灯。

    他望得细致,想要从中寻些什么。

    老管家不忍望榻上的男子那样油灯枯竭的模样,只是认真盯着汤匙,若无其事道“公子,今日是祝灯节,大家都在放天灯许愿。”

    塌上的男子微微颔首,却因动作慢了些,恰好让要入口的汤药落在下颚,脏了衣襟。

    老管家,急急去擦。

    可黑浓的汤药像是泥渍一般深深印在男子衣襟上,衬得整个人越发颓然。

    再也瞧不出往日润目玉冠的模样。

    老管家擦拭的手顿住,书房中渐渐传来哽咽啜泣声音。

    “公子.......”

    他微张口,还是说不出口。

    塌上男子只轻轻道“阿眠今日要渡劫了。”

    呢喃的细语带着释然。

    老管家猛然抬头“公子.......你怎么知道......”

    “因为.....”

    “我也放了天灯......”

    *

    窗外交织雷鸣,恰要将天也撕裂!

    修仙者无一不想成仙。

    有人成仙为道。

    有人成仙为义。

    有人成仙为......杀一人。

    这通天的雷电比起修道成仙的释然来说,足足多了两倍。

    要将寻迹崖劈裂一般!

    “轰隆隆-!!!”

    “轰!

    !!”

    伴着成仙者的怨气,伴着成仙者的仇恨。

    这天雷要将成仙者的邪念劈裂!

    “呼!!!”一阵冷风将书房白纸墨笔搅得紊乱。

    只瞧见白薄的纸上勾勒出女子一颦一笑的模样.......

    “呼-呼呼-”又是一阵风将一张勾勒的画卷入青帐中。

    那廋枯的手将纸捏住。

    已然没了大声喘息的声音,只是缓缓出气。

    “阿.......眠.......”

    这一声含着克制含着无数个日夜的思念。

    他抬起手,让纸借这成仙的天雷电光瞧清。

    “轰!!!”

    白昼的闪电透过纸上的勾勒,褐眸映出女子发髻上的竹簪,簪子上栩栩如生的香橡花衬得女子眼下的墨痣越发引人魂魄。

    .......

    “鲛魅一族,世居于无垠,离万物之蓦然。今,族君纳聘娶妇,上达禺僵大帝,下至酆都大帝。结发夫妇,至死不渝。”

    “阿眠,当真要生生世世吗?”

    “生生世世。”

    .......

    “轰隆隆!!!”

    天雷一道接着一道,震得整个寻迹崖斑驳。

    男子却握那画像握得紧。

    眼尾泛红......生生渗出鲜血,像是圆润欲滴的血珠。

    男子恍惚间望着耀眼水晶宫殿中宾客尽欢,谈笑风声.......

    萧条苍凉的书房内响起一声喑哑哽咽的声音,透过青帐。

    “一拜天地......”他说。

    抑制在手心抖擞的咳嗽散去.......

    “二拜......天......地.......”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要将五脏六腑尽数咳出。

    男子尽力张着薄唇,想要汲取一点点活命的气息。

    那双被血浸湿的丹狐眼,有气无力扑闪最后的力量。

    望着窗外天雷劈向的地方

    “夫.......妻.......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夫妻.......对.......拜........”

    握着纸张的手突然顿了顿,睁大的褐眸又滚落出两滴血泪,划过脸颊。

    “轰隆隆-!!!”

    最后一声天雷!

    天际的祥瑞悄然伴雷声而显......

    纸雀弥散,绞出了一双翅。

    褪去这凡世的泥尘。

    淅淅沥沥雨声伴着一只颓然垂在青帐外的手......

    手腕上松松垮垮系着一根.......

    老旧的红缨绳。

    *

    “阿眠.......你爱我吗?”

    “爱的。”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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