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 柩灵连夜赶回寺庙。
便连帝王为了他举办还俗之礼,也未曾参与。
柩灵一去便是三日,待回来之时,即刻面见帝王。
告知自己不愿还俗之意。
帝王大怒, 强制将柩灵关押, 却也未曾下旨行刑。
他想立柩灵为太子之心,众人皆知,却始终离摆在台面上甚远。
桃爻拿着金丝剪子, 挑着面前邻国送来的贺礼之花,披着发丝, 任由风吹动。
毫无反应, 凤眸微阖。
“殿下.......”从宫外走进一婢女, 小心开口却被桃爻打断。
“父皇可是要召见我?”桃爻手中剪子“喀嚓”剪下一片绿叶, 红丹蔻拂在绿叶上,捻了捻便丢得一干二净。
那婢女小心答道“是。”
伺候桃爻的婢女都晓得, 自从桃爻从皇女变成了一个联姻邻国的公主, 便开始面不露怒,整日正常得可怕.......
“嗯。”桃爻将手中的剪刀递给那婢女, 瞟了一眼身旁将她盯得死死的诺娩。
忽的嗔笑一声,偏偏头“我五日后便嫁娶邻国,你有何怕的?”
诺娩不语,却死死盯桃爻盯得紧。
她之前小看桃爻,如今定然不会放过她一步。
桃爻倒是端着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我要去见父皇,你可要跟着?”
诺娩自然跟着, 径直走到门口,也懒得跟桃爻说话。
她想起昨日在佛殿中化为灯芯,听桃爻与方的话说起,那一直养在寺庙中为柩灵塑金身的女子,已然到了祭祀的年纪。
却始终未曾祭祀,总归是一原因。
方十分疑惑,便问桃爻。
桃爻神情不明,径直戳破那最后一层暧昧的窗纸道“柩灵动了红尘之念,又如何愿意呢?”
方宛若五雷轰顶,反驳桃爻。
可桃爻轻巧一笑“住持大人,你若当着觉得无碍,何不即刻将那女子做了‘阿姐鼓’,柩灵塑了金身,修得正道自然也不会还俗了。”
方明显沉思,动了桃爻挑拨的念头。
当晚连夜赶回寺庙,第二日柩灵得信,即刻便离宫。
桃爻,一箭双雕。
既阻挡了柩灵还俗,又让帝王将帝的选择目光重新注视到她身上。
桃爻这种人,实在是太过懂得自己要什么,不择
手段起来,什么皆不顾。
她担忧元琅笙,可她当真没有法子去寻元琅笙。
只能肯定的一点,她寄托在元琅笙身上的魂灯未灭。
元琅笙还未死。
只要等着桃爻一出嫁,她定要将元琅笙带走,逃离这个定然陨灭的国家。
桃爻装扮比起往日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柔和的弱势,见到帝王时,还依稀抹了几滴泪珠。
“父皇安好.......”声音哽咽,实在是父女情深的模样。
帝王比起诺娩上一次见时还要老些,许是这乐勋国越发淡薄的国运,帝王之气也被国吞尽反噬。
人一旦寿命将至,心底的柔软也尽数被圈出。
“桃爻,你可是哭了?”帝王为帝却极少为父,此刻竟然有了怜惜。
桃爻走上前,拜了拜,用指尖抹掉眼角的泪痕。
“父皇,桃爻方才经过园子,瞧见纸鸢,一时.......”这话说着说着便低下。
帝王眸中久望,似乎在想些什么,叹了一声“你方这般小时,我便带你骑马射箭,你样样都学得极好,比所有朝臣公子都要出色.......”
廖无眠便一直盯着二人叙旧,叹息过往。
重温父女之情,脑中思绪佼佼而来。
她.......好像能有些自己的理智了,诺娩便像是只为元琅笙存在,一旦无关元琅笙之事,她便开始有些自己的行动和思绪。
她虽有自己的思绪,可还是不知该如何出这故事,不至于她掉落三清道殿的廊崖昏迷不醒,竟当真无一人会下来寻她吗?
难道当真等乐勋国灭亡之时,才能出这故事,回那阴市中,再想办法上三千丈回肉身。
桃爻与帝王回顾往昔确实花了些时间,情真意切起来,叫人不知是真是假。
毕竟,皇族中如何有真心。
正当桃爻与帝王说的差不多时,门外侍卫来报“陛下,冷宫娘娘要见陛下。”
帝王微微一愣,斑白鬓角多了几分惭愧。
默了半晌道“宣。”
却也没有让桃爻下去,父女二人在殿中等着那位被杀皇子的娘娘。
一身穿浅蕴淡衫的妇女入殿,满头的白发,面上褶皱叠加,瞧着比帝王还要老些。
穿的衣衫像是涤了许多次,衣襟褪色........
举手投足间依旧是贵气的模样,正经朝帝王行礼“陛下安好。
”
帝王眸中多了些眷顾,面上依旧没有任何动容,颔首应了这娘娘的礼,缓下声音“容娘,已经许多年了,你.......可是愿意出来了。”
被唤做容娘的娘娘缓缓摇头,下一刻却跪下,一连磕了好几下。
声音微颤“陛下.......臣妾听闻........听闻柩灵国师是当年........当年........”
呜咽间将后面的话全然止住。
帝王垂下苍老眸光,指腹摩挲在桌椅上。
殿中静了许久,静到门前宫灯琉璃被风击打间的清脆抨击也听得清清楚楚。
那位高高在上的、乐勋国最后一位帝王。
怕了.......
怕被众人、被国逼迫去揭开自己杀亲子的罪行。
怕亲手去唾弃自己。
容娘“砰砰砰!!!”额间击打在地面声响,回荡在殿内。
她也不语,仅是麻木的磕首。
帝王在一片朦胧中宛若瞧见当初容娘诞下的婴孩,乖巧的躺在怀中。
那一刻.......
他还是一个好父皇,如今.......他却也不是个好帝王。
帝王叹了最后一口郁结,起身道“你与我来,一同去见一见柩灵。”
这一句话,似乎有些晚。
却有些早。
*
整个皇宫中人,皆惶恐起来。
不过一夜之间,那满城的风雨血腥讽刺之味席卷了皇城。
自囚在冷宫过年的容娘娘,自缢了。
一尺白绫结束了多年候在宫墙的命运。
帝王躺在塌上,瞧着面前一袭华服的桃夭,她面上全然是胜利者的不谑。
居高临下瞧着她面前可笑的君父。
伸出手为他掖了掖被褥,语气轻又缓“父皇,你说说,你怎么这般妄念呢?”
帝王瞪大了眼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
桃爻笑了,笑的清脆莞尔“便连那柩灵是不是亲子都能认错?哈哈哈哈哈........”
发上的簪子笑得抖动,步摇伴着摆动。
“若不是容娘娘出来,父皇可是要将整个乐勋国送给一个和尚?嗯~哈哈哈哈哈哈!!!”
桃爻眼角笑出了泪花,俯身又道“当初,父皇杀了一个能继承皇位的帝王相亲子,却又惧怕那煞气,亲手杀了儿子。”
“如今认一个毫无干系的人,赠他一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当真讽刺!当真可笑呐~”
红蔻丹轻轻拂过面颊苍老的帝王,柔声又轻唤“归根到底,
是您疑心自愎,中了女儿的圈套呢。”
桃爻见帝王鼓起眸眼,咿咿呀呀,却始终无法说一句完整的话。
心中大喜。
拂袖坐于塌前。
“父皇莫要怪桃爻,这帝王心术,原是您传授桃爻的,桃爻不过是学以致用罢了,您身为夫子,应当是高兴才是。”
“况且.......”桃爻眸中骤然一缩,狠厉起来。
“父皇不过将我当做一块可有可无的补石,无皇子时,拿来凑一凑!有皇子时便是联姻他国的棋子!”
“父皇才是下得一盘好棋。”
桃爻沉声与帝王对峙片刻,正了衣襟出了大殿。
见诺娩蹲在殿下,起了几分逗趣“怎么,方才不狠狠盯死我,可是去找元琅笙了?”
诺娩抬眸,瞥了桃爻一眼,见她心情大好。
傻子也晓得这一出戏究竟是谁搞的鬼。
起身,一把匕首抵在桃爻脖颈,沉声问道“元琅笙在何处!”
桃爻却是不惧,凤眸微挑“时日未到,我如何能告知你呢?”
“现下,你已然掌控乐勋国,早已不用与邻国联姻。还谈什么时日?”诺娩说罢手上力道加深,即刻划破衣襟的布料。
桃爻莞尔“是,我的确不用联姻,可我五日后确实要出嫁,这我可未曾骗你。”
“出嫁.......?”诺娩迟疑,却听桃爻朱红唇齿一张一合道。
“对,出嫁,我要嫁的人是汕达!”
“啪!”匕首利刃于地面抨击。
诺娩不可思议,瞧着面前的华服女子,半晌才道“你疯了,他是修佛之人!”
桃爻不以为然,眉眼全然是愉悦。
“有何不可,我他日即将为帝,我的皇夫为何不能是我爱之人。”
“他只肖还俗即可,柩灵都能还俗,为何汕达不可?我不过是要与我爱之人相守。”
“凭何要看世俗的眼光!”
言语凌厉,眸中神情便是抵抗即将反驳她的世人一般。
诺娩终究晓得桃爻日夜谋划贪恋权势之缘故。
站在那巅峰,才能够到世人皆想要的月亮,才有能力护住那月亮。
她无法论桃爻,无法论汕达,无法论柩灵,也无法论元琅笙。
她仅有论己。
一盏双丝绞灯,燃尽了最后一抹油亮。
那蛾子便也不扑了。
......
元琅笙离开那日,她是有预感的。
却未想到,元琅笙离开的决绝,并无什么眷恋。
好似,她从未遇见这个人。
这个.......元琅笙。
作者有话要说:与梦境中的剧情衔接起来了。
主持回寺庙,要将稚做阿姐鼓,柩灵一路追回,劝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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